三九的梅花紅了滿山的雪。
一山松柏間,這場雪仿佛就沒停過。
“十一天了,整整十一天了,你們怎么還不回來?!?p> 廚子站在二樓窗口,望著窗外已經(jīng)小了許多的雪,他的目光落在山口處。
等著有人,哪怕是披滿冰霜,也要走出這座大山。
“你的蛋炒飯炒的還那么爛,怎么能不來,這口菜刀我還要還給你。”
冬天,在這座小山村中從來就不代表著福瑞,它是死亡的季節(jié)。
所帶來的陰霾,如天空中久聚不散的濃云,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廚子哥,村長讓你去給花婆婆做點飯?!?p> 木匠托著疲憊的身子來到門口,喊了聲已經(jīng)消瘦一圈的廚子。
從小就不省油的廚子也只會在冬天瘦上一圈。
“我知道了,這就去?!?p> 凜冬剛剛開始,他們的飯已經(jīng)削減到了每天一餐,只要能保證不餓死就好,誰知道這個冬天還會延續(xù)多久。
只有花婆婆,每天三餐從未斷過。
很快,一份稍稍簡陋的湯面由廚子端到花婆婆房間。
在寒冬季節(jié)中,能做一碗連湯帶水的熱乎面條算不易了,還想撒什么蔥花和香菜嗎?
“廚子啊,你瘦了,你吃了嗎?”花婆婆接過面條,關(guān)切的問道。
“吃過了,花婆婆快吃吧?!睆N子答道。
話音剛落,肚子便咕嚕嚕響了起來,有點尷尬。
“是沒吃飽吧,來,婆婆分你一半?!?p> “不!”廚子趕忙拒絕,“我是吃壞了,肚子里有點不舒服?;ㄆ牌拍憧斐?,吃完早點睡吧,天晚了?!?p> 說完,廚子便轉(zhuǎn)過身,朝著門外走去。
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七個人,可能全都死在了山里。
哪怕沒人承認,但這也許就是事實。
“麗娟兒還沒回來嗎?我好像聽到麗娟的聲音了。”
廚子嘆氣,離開花婆婆的房間,怎么可能還聽到。
最初的幾個夜晚,他也經(jīng)常會聽到余淮或者其他人的聲音,但醒過來后,卻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夢。
另外一間屋子的角落里,隔著被霜花浸染干凈的窗戶,久違的月牙露出一絲柔光。
穿透覆滿穹頂?shù)年庼?,蕭條枝影打在角落里一人一貓一狗的身上。
農(nóng)夫抱著貓主子,大黃蜷縮在他身邊。
“喵嗚?!?p> “黑炭,你也想余淮了嗎?說來也是,他是經(jīng)常喂你魚吃的。哪里像漁夫那個扣貨,打了魚都不舍得喂你。”農(nóng)夫嘆了口氣。
最近書生一直在講余淮沒有講完的‘回貓’故事。
聽到后,農(nóng)夫就將貓主子的名字改為黑炭。
沒等農(nóng)夫多說話,他懷中的黑炭突然躥了出去。
肥胖的身子絲毫沒影響貓科動物的速度,它像是一道黑色的胖閃電,穿過二樓窗戶,跳落到雪地中。
雪地深約不知幾尺,黑炭跳下去,直接砸出一個貓形狀的雪坑。
這可是嚇壞了農(nóng)夫,他也順著黑炭的路線,從窗子中跳了出去。
窗紙打破,涼風(fēng)無情沖涌進來。
得虧是雪天,得虧地面雪夠厚......
如若不然,得摔死。
圣堂本身就有十米多高的臺階,這高度跳下去,八成能摔成肉泥。
冰涼到極點的溫度,讓有些原本軟綿綿的雪凝結(jié)更加硬實,不至于一腳深陷個大坑。
農(nóng)夫?qū)⒑谔勘饋?,好不容易從雪坑中爬出來,臉上摔得青一塊紅一塊。
“你弄啥呢!想死呀!”
農(nóng)夫不知道今天黑炭怎么回事兒。
即便被他抱在懷中,卻也極為暴躁,不斷掙扎著,又一次逃離農(nóng)夫的懷抱,朝著山口方向跑去。
“喂,喂,黑炭回來?!?p> 農(nóng)夫的聲音,以及二樓窗戶中灌進去的冷風(fēng),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就有獨坐二樓窗臺發(fā)愣的廚子。
心中好奇的廚子趕忙跑了出去,慶幸的是雪小多了。
但這并不代表凜冬過去。
他記得有一年,正在冬天,突然連綿大雪停掉好幾天,然后就有幾位村民進山。
再然后......更加狂暴的大雪無情而來,封山整整五個月。
那幾位村民,到最后也沒能出來。
“廚子哥,怎么回事兒?”
“農(nóng)夫家的貓跑進山了,他也追過去了,我去看看?!睆N子說了句。
正在安慰小翠的木匠聞言起身,一同追了出去。
“不能太深入啊,冬天還沒過去,會死的。”
動物,其實也包括人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器官。
名為犁鼻器,它是在鼻腔前面的一對盲囊。
只是人體中的犁鼻器因種種原因已高度退化。
它是一種化學(xué)感受器,也可以用第六感來稱呼。
有些動物能天生預(yù)判還未降臨的危險,便是犁鼻器發(fā)揮的作用。
所以有的時候,千萬不要覺得動物的異常表現(xiàn)是抽瘋。
好比現(xiàn)在,黑炭不斷在雪地中奔跑,身后掀起一陣陣霜花。
農(nóng)夫、廚子、木匠三個人被遠遠甩在身后,換做平常,捉這只肥貓簡直易如反掌。
“不能追了!”
廚子一把撲倒農(nóng)夫,他們已經(jīng)進山有段距離,而且天空中飄零的雪好像又大了。
繼續(xù)追下去,他們只會葬身在大山中。
漆黑的夜將僅僅露出一絲絲的月牙遮掩住,整個世界只有地面上的雪泛著微弱的白光。
黑暗悄無聲息的降臨,如死神的鐮刀懸于頭頂。
農(nóng)夫的眼角溢出淚水,淚水滑落,瞬間結(jié)冰。
可想而知,含有一定鹽分的淚水能頃刻間變成冰球,是如何的天氣。
“不能追了?!?p> 木匠也攔住農(nóng)夫,他們就算是把農(nóng)夫打暈,也得扛回去。
再往深山中走,只會害死他!
“黑炭,黑炭!你到底要去干什么......回來啊,快點回來??!”
農(nóng)夫眼中的淚已決堤,他虛弱的沒有半點力氣去反抗廚子和木匠。
“走?!?p> 廚子咬了咬牙,托著農(nóng)夫便往回走。
“早知道黑炭這么沒良心,還不如直接做成過冬的口糧?!睆N子啐了口,當(dāng)然是氣話,他也會為黑炭感覺到一絲惋惜。
“喵嗚!”
他們沒走多遠,從山里吹出來的風(fēng)中夾著黑炭的叫聲。
離得不遠。
而且叫聲很怪。
黑炭像是著急的在呼喊什么一樣。
只能慶幸黑炭不會講話。
不然此刻,它興許是在說:你們這些廢物笨蛋小癟犢子,還不趕緊追隨貓上帝大大的腳步,麻溜的死過來!
“去......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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