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無數(shù)天兵天將飛來，當(dāng)先一神，眉清目秀，看上去約十二三歲年紀(jì)，身穿紅肚兜，脖戴蓮花巾，腰系荷葉裙，英氣逼人，正是三壇海會大神哪吒。他一躬到地，說：“萬萬不敢。您是我的恩師，弟子理當(dāng)盡孝；我現(xiàn)在天庭為將，理當(dāng)盡忠。還望師父慈悲，讓徒兒能忠孝兩全?！?p> 太乙哼了一聲，哪吒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說是忠孝兩全，自然忠在前孝在后了。他突感凄涼，當(dāng)初自己在哪吒身上花費(fèi)了多少心血，本指望封神之后他肉身成圣，在天庭為官，一來監(jiān)視玉帝，二來統(tǒng)領(lǐng)那幫陰神?？蓻]想到這三千年來玉帝威望日隆，哪吒心悅誠服，反而跟自己的師父漸漸疏遠(yuǎn)了。太乙最要面子，這事從不在人前提起，別的神仙恭賀他收了一個好徒弟，他總是擺出一幅得意的表情，內(nèi)心卻是苦楚。
太乙問：“徒兒，玉帝差你何事？難道竟是為這女子？”
哪吒說：“沒錯，我……”
楊戩急道：“既然玉帝有旨，太乙，你快快把周姑娘放了！”他急火攻心，知道太乙的法寶都十分霸道，周語琴在袋中多呆一刻就多一分不利。他剛才瞬間躲過神火罩的攻擊，又瞬間回來，本以為不礙事，沒想到周語琴眨眼間就被擒住，心中又悔又急，竟直呼太乙名諱，連師門規(guī)矩都不講了。
太乙大怒。哪吒趕緊說：“師父請放心，這女子犯下天條，玉帝也很生氣，定會嚴(yán)懲她。您何不順?biāo)浦?，把她交由天庭處置，也好擺脫亂用私刑的嫌疑。”
太乙冷笑不止，心想你們二人一唱一和蒙騙誰呢！他見楊戩一幅心急如焚的模樣，忽然哈哈大笑道：“楊戩小兒，你莫非是看這女子有幾分姿色，被她迷住了？實(shí)話告訴你，我這軒轅袋是用萬年妖狐的皮做的，最擅吸人精血。你的美人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一會，況且還是凡胎，恐怕早已是骨軟筋酥，皮皺膚干，和八十老姁沒什么兩樣了?！?p> 楊戩怒極，揮刀欲上。太乙笑道：“無需動手，讓我拿給你?！彼f著，掌中暗攢了幾枚穿心針，伸入袋中。他已打定主意，等楊戩看過女子的丑態(tài)后就殺了她，至于天庭會不會怪罪，管他娘的，看他們能奈我何。他剛伸手入袋，突然一陣劇痛，急忙縮手，連軒轅袋都掉落了，周語琴從袋中一竄而出。她出袋后身體懸空，掉了下去，楊戩趕緊抓了一把，窮奇飛過來接住。這一下滿天的神仙都驚呼起來，看這女子神態(tài)自若，似乎并沒受軒轅袋的影響，再看太乙，右手已被刺了個大洞，鮮血直流。原來，周語琴被吸入袋后，雖然還搞不清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兇多吉少，立即運(yùn)起真氣護(hù)住全身。那袋殘留著狐妖的魂魄，又得到太乙法力的加持，一感受到人氣便想吸精血，怎奈周語琴內(nèi)力精深，整個身體縮成一個真氣團(tuán)，讓狐妖無處下嘴。但周語琴一直運(yùn)氣消耗也很大，勢必難以長久，沒想到太乙打開袋口把手伸了進(jìn)來，她順勢一劍刺去。
楊戩飛了過來，見她安然無恙大感欣慰，說：“對不起，我……”
周語琴其實(shí)并不怪他，表面上卻嗔道：“你逃跑的姿勢倒是蠻帥的嘛！”
楊戩臉漲得通紅，急道：“是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你，你還好吧……”
“咳咳……”哪吒躬身道：“師父，既然大伙都沒事，就此罷手吧?！?p> 太乙氣得呼呼直喘，暗想你這小畜生也來欺我，什么沒事，我手都破了個洞。他取出靈丹吃了下去，血倒是立刻止住了，可傷口卻沒能愈合，知道凡人武功的路數(shù)與仙法大相徑庭，所造成的傷勢也不同。他氣恨難當(dāng)，想再用法寶制敵，可哪吒擋在身前，周圍的神將都面色不善。他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些神將居然全是當(dāng)年被闡教打死的截教門人，不知是哪吒自作主張，還是玉帝有意為之，但對方的意圖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太乙正騎虎難下，從遠(yuǎn)處飄來一朵彩云，上面站著兩位仙道，高呼：“師弟快快住手！”
眾人一看，是廣成子和赤精子。哪吒急忙上前，躬身拜道：“參見二位師伯?！?p> 廣成子擺手道：“賢侄不必多禮?！?p> 楊戩全部注意力還在周語琴身上，被她瞪了一眼，暗拉了下手，這才醒悟，也過來拜道：“二位師伯安好?！?p> 廣成子微微點(diǎn)頭道：“楊戩，好法力啊，都趕上玉鼎了，你可以出師了?！背嗑虞p輕冷笑。
楊戩明白，自己與師叔對戰(zhàn)，剛才又出言不遜，已經(jīng)得罪了八大金仙，恐怕今后很難轉(zhuǎn)圜。但他性子本就倔，況且太乙分明有錯在先，于是又躬身行了一禮，不發(fā)一語。
太乙見了二位師兄有些尷尬，只好上前見禮。廣成子取出一幅卷軸，高聲喝道：“太乙，接玉虛宮法旨！”
太乙趕緊跪下。廣成子剛要頒旨，忽聽哪吒說：“師伯，能否聽我一言？”
廣成子一愣，問：“賢侄，何事？”
“師伯，就連凡人都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玉帝原本就上掌三十六天，下握七十二地，統(tǒng)領(lǐng)仙、神、佛、人、妖及地府一切事務(wù)，自三千年前封神之后，更是三界秩序井然，六道莫不咸服，真乃蒼穹圣主，諸天宗王也。依小侄之見，今后這個‘旨’字應(yīng)該是玉帝專用，他人不可檀越。小侄年幼愚昧，若有說得不對處，還望師父師伯不吝斧正?！?p> 此言一出，三仙大怒。太乙跳起欲罵，赤精子趕緊按住他。廣成子強(qiáng)忍怒火，心想好你個哪吒，翅膀硬了，竟比楊戩還要歹毒。楊戩至少還明刀明槍的來，你那三言兩語就像軟刀子扎人心臟。更加孰不可忍的是，這小子居然把矛頭指向了師爺元始天尊，真是反了天了！他冷笑道：“玉帝萬象群仙，我輩自當(dāng)臣者?？赡阋矂e忘了，全靠玉清元始當(dāng)年秘授赤字玉文，陛下方才開天執(zhí)符。你修道多年，這點(diǎn)因果總該明白?！?p> 哪吒賠笑道：“小侄才多大，當(dāng)年的盛況哪有緣分得見？但我聽說，幾萬年來各路仙人或因見解不同，或是礙于門戶之見，相互之間多有爭執(zhí)，擾得三界不寧。所幸三位師爺和玉帝秉無上智慧，立下封神榜，這才混一宇宙，安定諸天，至今已有三千年矣。三位師爺都是有大慈悲之人，自會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局面?！?p> 滿天的神將聽了這話皆頻頻點(diǎn)頭，膽大的更喝起彩來，楊戩與周語琴也暗暗驚訝。楊戩想，真是士隔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我只是對金仙們高高在上感到不滿，哪吒兄弟的見解可比我高明多了。周語琴想，當(dāng)初聽石磯的描敘，哪吒就活脫脫一個仗勢欺人的小惡霸，沒想到今日一見，他說話嚴(yán)謹(jǐn)，舉止穩(wěn)重，而且能秉理直言，與之前心目中的形象完全不同。他也是個修道人，可說出的話卻滿滿的儒家色彩。
三仙被說得啞口無言，心想和這小子也有多年沒好好打交道了，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言善道了。廣成子想，三位天尊法力比你家玉帝高?？蛇@話怎么說的出口？赤精子見周圍的神仙數(shù)趙公明輩分最高，于是哈哈笑道：“趙兄，看來我們真是老糊涂了，今天被小輩給教訓(xùn)了一通，不知你有何高見??？”
趙公明呵呵笑道：“這些年來神仙之間確實(shí)少了很多爭斗，多虧當(dāng)初三清和玉帝僉押封神榜，讓大伙能安安心心地修道過日子，真是功德無量，哈哈?！?p> 太乙暗罵，你個老狐貍。三仙被哪吒這一通搶白，正感進(jìn)退失據(jù)，忽見西方又飄來一朵祥云，上面站著兩位僧人，當(dāng)先一人笑道：“諸位賢者在此辯論安天之道，老衲聽了也受益匪淺啊！”
眾神仙齊看，見此人丈六金身，慈光寶相，佩七彩瓔珞，踏九品蓮臺，竟是西方教前任教主南無接引歸真佛。在他身后站著一位中年僧人，面貌清秀，神態(tài)安詳，乃旃檀功德佛唐三藏。
哪吒領(lǐng)著眾天神上前拜見。接引急忙扶住，贊嘆道：“剛才聽大神一席話，真乃字字珠璣，發(fā)人深省。玉帝定天地于一尊，我輩修法之人自當(dāng)拱手聽命，輔佐他安定三界?！?p> 眾神一時間都十分感動，若論輩分接引比哪吒高得多，可他卻態(tài)度謙恭，一點(diǎn)架子都沒有，和太乙形成了鮮明對比。廣成子三仙無奈，知道接引當(dāng)年在封神大戰(zhàn)時和元始天尊以平輩相稱，只好上前施晚輩之禮，接引更是謙讓不迭。趙公明、楊戩也一一見禮，只有周語琴躲在后面觀望。她想，此人就是接引道人了，當(dāng)年龜靈圣母便是因他而死，萬仙陣中的三千多散仙也是被他帶到西方的。
太乙心中不忿，忍不住問：“大師久居西方清靜之地，不問世事，又該如何輔佐玉帝呢？”
接引嘆道：“道友所言極是。我等只顧修行，卻大道有虧，今后確實(shí)應(yīng)該多走動走動。老衲今日就是來朝見陛下的?！?p> 哪吒連忙招呼天神領(lǐng)著接引去天庭。廣成子也沒心情頒旨了，對太乙說：“師弟，師父讓你即刻去玉虛宮聽命。”太乙點(diǎn)頭，三仙頭也不回地往昆侖山去了。
此時天上又飛來一神，對著哪吒耳語了幾句。楊戩一看，是游奕靈官，專門負(fù)責(zé)為天庭傳遞消息的。哪吒接了口諭，說：“楊大哥，玉帝要你去天庭。哦，陛下特意囑咐，是有話和你說，不是宣你。周姑娘，陛下說了，你的事一概不追究，你自便吧?！?p> 周語琴原本很擔(dān)心，畢竟這次采石是為了救一位神仙，牽扯到天庭事務(wù)，沒想到玉帝如此寬宏大量。她剛要謝恩，忽聽趙公明喊了起來：“遭了，讓帝俊跑了！”他邊喊邊降落在花果山上。眾人一驚，連忙跟上。趙公明打倒帝俊后原本一直在旁邊守著，可剛才那場戰(zhàn)斗實(shí)在太過精彩，他心癢難熬，忍不住跳到空中觀戰(zhàn)，連帝俊什么時候跑的都不知道，再看那些靈石也已不見。
趙公明連連撓頭，苦笑著說：“這下完了，要被玉帝罵死了?！?p> 哪吒皺眉道：“罷了，回去再說吧！”
楊戩說：“哪吒兄弟，周姑娘傷勢不輕，我想留下來照顧她，請你向玉帝解釋一下，我辦完事立即去天庭。”
哪吒點(diǎn)頭道：“好吧，楊大哥一切小心，不要耽擱太久。”說著，領(lǐng)了趙公明和諸神騰空而去。
周語琴見山上只剩楊戩和自己，撇嘴道：“我傷勢不嚴(yán)重，你可以跑了。”她剛才療傷只進(jìn)行了一半，遠(yuǎn)未痊愈，因先前戰(zhàn)斗激烈一時忘記了痛楚，現(xiàn)在放松下來頓時覺得頭暈?zāi)X脹，身子發(fā)軟，倒了下來。楊戩急忙扶住，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去無底洞再說吧?！敝苷Z琴把頭輕輕地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說：“也好，這里耳目太多。”楊戩將她抱上窮奇，向陷空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