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大道至簡
華陰見己方已一敗涂地，只好忍辱道：“周姑娘，你剛才說要去見玉帝，那就走吧。”
周語琴明白，這次交戰(zhàn)與上次不同，雙方既已撕破了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破了那臭規(guī)矩。她冷冷地說：“好啊。不過去天庭之前，我還有一事要問你們?！?p> 華陰問何事，周語琴說：“那兩個祭司是誰殺的？”
二仙迷惑不解。這兩個凡人不過螻蟻一般，死就死了，理他作甚？聽這女子的口氣，難道還要追究不成？
他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聽洞外有人喝道：“徒兒出來！”二仙頓時精神大振，不再理周語琴，飛也似地跑出了洞。佘凡一呆，也趕緊跟上。
周語琴并不阻止，長嘆一聲，回頭道：“方丈，劉兄弟，有大仙來了，待會你們二位切勿說話，由我來應(yīng)付。”
二人知道厲害，只好點頭。周語琴奪過他們的兵器，跳入深坑，把禪杖和短錘扔進(jìn)河道。圓行清楚她的意思。劉黑豹魯鈍，又有些舍不得，嘴里嘟囔：“我磨了一個晚上的磁石呢！”
周語琴大怒，舉掌要打。劉黑豹嚇得一縮脖，再不敢吱聲。
三人走出洞。周語琴一看，前方有一大羅真人，仙貌莊嚴(yán)，腳踏九色蓮花寶座，頭垂十絕慶云鶴蓋，曾經(jīng)在幻視缽盂里見過，正是玄都大法師。
圓行、劉黑豹慌忙磕頭，周語琴一咬牙，并不下跪，只是拱手深拜。
玄都取出仙丹，給兩個徒弟吃了下去。血當(dāng)即止了，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但傷勢依舊。玄都早知其理，并不意外。他為人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微笑道：“周姑娘，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甚喜?！?p> 周語琴笑道：“能見法師仙顏，是我的福氣。法師高德，各種清規(guī)戒律，全靠您一力維持。”
“理當(dāng)如此?！?p> 一旁的人、仙見他倆似乎以平輩之禮交談，無不驚駭。
玄都笑道：“我這兩個逆徒做事毛糙，多有得罪，但邀請姑娘做客的一片赤誠卻是真的。八景宮已掃榻相迎，待事成之后，貧道自當(dāng)禮送。”
周語琴暗嘆，此刻她心中已無憤怒之情，只有對天庭的深深失望，看來不止是華陽二仙得到了默許。她不想再兜圈子，苦笑道：“法師的一片苦心，我豈會不知？二品武功因有達(dá)摩的一份功勞，故而傳給了少林寺，令徒也跟著沾光了，至于三品，我從未想過要外傳。我不過是個凡人而已，生命轉(zhuǎn)瞬即逝，等我死后，武功也就煙消云散了，又何須仙家費心？”
玄都見她如此的直言不諱，略感意外，笑道：“周姑娘果然深明大義，貧道十分欽佩。但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法與武本就是世上的兩門絕技，并無優(yōu)劣之分，只要習(xí)練者心懷善念，便可造福蒼生。只可惜高品武功失傳已久，甚是遺憾。不料姑娘天賦機緣，竟讓它重現(xiàn)人間，真可喜可賀。多少萬年來，仙人依仗法術(shù)，降妖除魔，方才保得凡人安居樂業(yè)，若能法武雙修，更上一層樓，定可將天下妖魔消滅殆盡，于凡人也是大有裨益。姑娘是聰慧之人，自當(dāng)明白這個道理?！?p> 周語琴心想，你們神仙打架，害得凡人都快死光了，還說什么“安居樂業(yè)、大有裨益”。她搖頭道：“法師說‘更上一層樓’，小女不太明白。令徒法武雙修，可仍有欠缺，而且……聽說只有千年壽命?！?p> 華陽、華陰又羞又怒。他二人昔日比武時戰(zhàn)無不勝，十分自傲，可今天偏偏輸給了這個凡女。至于陽壽之事，更是一塊心病。
玄都笑道：“姑娘所說不差?？烧驗槿绱?，更需練習(xí)高品武功。他們的武與法被真元丹隔開，左右兩邊必須保持平衡，否則無法維持。武功不強，也就不能修習(xí)高深的道法，武強則法亦高。”
周語琴其實也猜到了這一層，見他糾纏不休，看來只能以大義來壓了。她皺眉道：“剛才法師還提到‘心懷善念’，可您的兩個弟子卻兇狠的很啊！那些巫師只是凡人，想練習(xí)祖先留下的秘方，有何大罪？可他二人卻痛下殺手！”
玄都向弟子們瞥了一眼。二仙大恐，慌忙跪倒。華陰低聲道：“我只是想嚇嚇?biāo)麄?，變了一只老虎，萬不成想其中二人膽子如此之小，居然嚇?biāo)懒??！?p> 玄都嘆道：“逆徒罪孽深重，我回去必嚴(yán)加責(zé)罰，絕不寬待！至于死去的二人，我當(dāng)稟明玉帝，讓他們來世投個好胎，以補今世之憾?！?p> 周語琴心中不禁冷笑，但也知仙人看待凡人就是這樣的一個思路，沒什么道理可講。她轉(zhuǎn)念一想，反正今日之事已難善了，索性惡心他一把。她搖頭道：“令徒害死了凡人，按凡間律法，殺人者償命。請容我將其擒拿，交本地官府治罪?！?p> 眾人聞言都驚呆了，感覺匪夷所思。玄都終于露出了一絲詫異的表情，這女子所說雖然荒謬絕倫，但也不容易反駁。他腦子急轉(zhuǎn)，笑道：“姑娘是凡人，以凡間之理行事，本不奇怪，但你不知人仙殊途的道理。仙者，于內(nèi)遠(yuǎn)腥壇，求清靜；于外知天命，順五行，如此方可曉五德，明大道，進(jìn)而調(diào)和陰陽，造福三界。凡人大多愚昧無知，故需膜拜仙人，以消災(zāi)解難。若依姑娘所言，恐大損信仰，非人間之幸，三界之福也！”
玄都的這番話堂堂正正，周語琴聽了卻幾乎要笑出聲來。她和多少諸侯、反王打過交道，其帳下都會豢養(yǎng)一批雄論詭辯之士，每當(dāng)像現(xiàn)在這樣說不過對方時，就會滔滔不絕地講一番誰都聽不懂的大道理，可事后該燒殺還是燒殺，該劫掠依然劫掠，沒想到今日之境況竟似曾相識。她笑道：“法師既是老君高徒，豈不聞‘大道至簡’？凡間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玄都笑道：“大道至簡，但衍化至繁?！?p> 二人相視一笑，雖然都清楚今日之事已無法用言語來解決，但還是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周語琴暗自盤算，他既然要我的武功，肯定不會殺我，哪怕斷胳膊少腿，日后傳習(xí)也會大打折扣，最多被他擒住也就是了，總好過乖乖跟他走。天庭當(dāng)真對我置之不理？她打定主意，手按劍柄。
玄都為人老成，雖然有絕對的把握擊敗這女子，但還是緩緩擺動了一下拂塵，心想可不能像太乙那樣，搞得灰頭土臉。
當(dāng)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忽聽空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久沒聽過這么精彩的辯論了，痛快！”
周語琴抬頭一看，來人竟是太乙真人和赤精子。她一皺眉，索性昂首不理。圓行、劉黑豹、佘凡慌忙跪倒，華陽、華陰拜見二位師叔。
玄都微微皺眉道：“二位賢弟，愚兄可是誠心誠意來邀請周姑娘做客?！?p> 太乙笑道：“師兄放心，我等今日前來只是為了看戲，你不必在意。”
玄都點頭道：“甚好?！?p> 周語琴見了太乙，心中更是憤恨，忽然起了自暴自棄的念頭。她剛要拔劍，卻聽圓行說：“大仙，可否容小僧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