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這件事的疑點非常多。李辰妃明知道皇帝午時左右會去沉香殿用膳，她卻獨獨選擇那時出門，小公主又恰恰是那時候出事的。而蘇鳳藻恰恰出現(xiàn)在那個時候，又恰恰被皇帝抓了個正著，還被正好趕回來的李辰妃撞上，這一連串的巧合實在太過不尋常了。
“李辰妃，本宮再問你，是誰最先發(fā)現(xiàn)小公主沒了氣息？”蘇鳳藻盯著李辰妃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
“若說第一個發(fā)現(xiàn)銀兒出事的，除了你之外，那便是朕了?！鼻爻绺璩谅暡逶?，語氣中帶了濃濃的嘲諷，“莫非皇后以為朕也有嫌疑嗎？”
“臣妾不敢?！碧K鳳藻轉(zhuǎn)過身，就那么淡然地站在秦崇歌面前，“臣妾只是詢問李辰妃幾個問題而已，皇上大可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彼f完，用冷到骨子里的聲音繼續(xù)問道，“敢問李辰妃，小公主是因何而薨，又因何斷定是本宮害了小公主？”
“臣妾趕到沉香殿的時候，諾大的沉香殿，除了你之外，只有皇上一人。臣妾分明看到你雙目驚恐，渾身顫抖，那時銀兒已經(jīng)沒了氣息，不是你掐死的銀兒，難道是鬼做的么？”李辰妃的情緒有些激動。
“李辰妃，休得胡言?！碧竺碱^一皺，對“死”和“鬼”這類不吉利的詞萬分忌諱。
“掐死？李辰妃如何篤定公主是被本宮掐死的？而不是被捂死的或者毒死的或者其他死法？”蘇鳳藻抓住李辰妃言語中的漏洞，咄咄逼人地問道。
“皇后，住口！”太后見蘇鳳藻如此口無遮攔地說出宮中大忌，登時大怒。
“太后娘娘，且聽下去?！鼻爻绺枘樕兊卯惓ｋy看，經(jīng)蘇鳳藻提醒，他恍然記起當時的蘇鳳藻已經(jīng)被嚇傻了，她只是雙目驚恐，渾身顫抖地蹲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時的情況有些復雜，宮女太監(jiān)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偌大的沉香殿只有李辰妃的哭喊聲。其中有些話的確提到了銀兒是被掐死的，當時他有些煩躁，又將所有的罪責先入為主地推到了蘇鳳藻身上，并沒有將李辰妃的話放在心上，今日經(jīng)蘇鳳藻提醒，他突然恍然大悟。
沒見過斷氣的銀兒，銀兒的死因也沒有傳出去，李辰妃怎么會知道銀兒是被掐死的？
“李辰妃，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崇歌臉色發(fā)黑，他看著哭泣不停的李辰妃，從心底生出幾分厭惡。
“臣妾……”李辰妃神情有些慌亂，她額頭上冒出冷汗，下意識抬頭看向太后娘娘左側(cè)下方站立著的三個妃嬪，那三個妃嬪表情各異，卻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蘇鳳藻饒有興趣地看著李辰妃和三個妃子的互動，心中了然，李辰妃并不是那種很聰明的女人，這次的事情，她們兩個怕都是被人當槍使了吧？
“李辰妃！”秦崇歌有些怒了，聰明如他，自然知曉蘇鳳藻這幾個問題的涵義。蘇鳳藻雖然脫不了干系，但李辰妃的所作所為似乎更令人懷疑。
如果兇手不是蘇鳳藻的話，那么殺害公主的元兇極有可能是銀兒的生母李辰妃！虎毒不食子，如果真是李辰妃掐死了銀兒，那么……想到這里，他怒不可遏地站起來，狠狠地拍了跟前的桌子，那桌子經(jīng)受不住他的內(nèi)力，只聽得嘩啦一聲碎了一地，“李辰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李辰妃早已經(jīng)被嚇得沒了主意，她臉色蒼白地癱坐在地上，不明白為什么蘇鳳藻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將她繞了進去，更不明白為她出這個一石二鳥主意的人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事情變化已經(jīng)早超出了她的預料。
“來人，將李辰妃以及沉香殿所有人關入大牢，朕要挨個審問，一定要審出個水落石出來，宣太醫(yī)……”
“不要，皇上不要，臣妾……臣妾有話要說……”
“太……太后娘娘……皇上……大事……大事不好了……”
沒等李辰妃的話說完，一個滿頭大汗的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地跑進大殿，來不及行禮便撲通一聲跪下，“太后，皇上，大事不好了，大皇子從假山上摔下來，被風箏線割破了脖子，怕是……怕是……沒救了……”
“你說什么？”太后聞言臉色大變，“快將太醫(yī)院所有當值太醫(yī)都宣過來，皇帝，大皇子可是上秦國目前為止唯一的龍脈，如果有個三長兩短的話……”
“朕知道?！鼻爻绺枘樕岷?，他雙拳緊握，聲音冷到骨子里，“你，快快帶朕前去，大皇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等著陪葬吧?！?p> 聽到秦崇歌的話，蘇鳳藻打了一個冷顫，封建王朝中陪葬并不是玩笑，也不是威懾，如果大皇子真的死去，那么他身邊的人都會陪葬吧？
蘇鳳藻攥了攥拳頭，她無心害人，更無心爭寵，雖然剛才已經(jīng)將李辰妃逼到了絕路，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這深宮之中，指不定會發(fā)生什么駭人聽聞的事情。
今日發(fā)生的一切，以秦崇歌的聰明和狠戾，必定會在暗中調(diào)查個水落石出吧？或許，這種點到為止的審訊最合適不過的了。這件事也算是到此為止了。
但是……
這宮里的每一個人都謹小慎微的，說話總是繞幾個圈子，方才那太監(jiān)直言大皇子病危，大皇子的狀況怕是很不好吧？
在后宮里最聰明的保命方式便是明哲保身，但是，她陰錯陽差地來到這個時空，又被錯認成皇后，雖然身份不同，歸根結底她還是個醫(yī)生，救死扶傷的醫(yī)生，見死不救這種事情她實在做不出來。想到這里，她緊皺的眉頭倏然松開，跟著太后和皇帝前往大皇子所在的宮殿里。
“喂，女人，你不要命了。”宇文墨川見蘇鳳藻跟著出去，慌忙追出來，“老老實實待在大殿里便可，為何在這風口浪尖上自投羅網(wǎng)，皇帝可是恨你們蘇家恨得咬牙啟齒呢，若是被人抓了錯處，對你可沒有半點好處的。”
蘇鳳藻攤了攤手，語氣有些無奈，“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是個病人，而我是醫(yī)生，救死扶傷是醫(yī)生的天職。剛從一個泥潭跳出來，有可能會跳入下一個泥潭，即便如此，我果然還是做不到見死不救。”
宇文墨川看著蘇鳳藻認真的模樣，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瞇起，醫(yī)生的意思就是大夫吧？昨日她沒有一絲懷疑和顧慮地為他療傷，手法熟練老道，若不是有多年的經(jīng)驗，是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這個人，雖然模樣像極了蘇鳳藻，但他能斷定這絕對不是那個惡名在外的蘇鳳藻，一個人變化再大，習慣和眼神卻是無法隱藏的。
“我跟你去吧?！庇钗哪ㄗ旖浅冻鲆粋€魅惑眾生的笑容，“反正你這身行頭走不快，大抵等你走到的時候，那大皇子怕是無力回天了?！?p> 蘇鳳藻笑得不可置否，她用力拉著宇文墨川的手臂，等到走下臺階的時候，太后娘娘和皇帝已經(jīng)乘著步攆先行離開了。甬道兩旁的宮女收起了雉尾扇跟隨在太后步攆之后，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蜿蜒著，迂回曲折的竟有一公里長度。
“靜蕭太后喜歡排場，果然名不虛傳?！庇钗哪▏K嘖感嘆著，漂亮的丹鳳眼里閃著狡黠的光芒。
蘇鳳藻瞥見他眼中的不安定，冷笑一聲，“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壞主意，以你現(xiàn)在的傷勢根本無法逃出皇宮。自投羅網(wǎng)這種蠢事，你應該不會做吧？”
宇文墨川摸了摸鼻子，側(cè)頭看著蘇鳳藻側(cè)臉，朝霞透過朱紅色宮殿，五彩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側(cè)映著她精致的臉，庸俗的金銀首飾和象征著皇后身份的大紅鳳冠也變得高雅起來。
她鼻翼微張，輕喘噓噓，吐氣如蘭。淡雅的蘭花香氣縈繞著，香汗淋漓的，莫名的，宇文墨川有些悸動。
正是春日時節(jié)，陽光微暖，天邊一抹白云飄過。徐徐清風帶著淡淡的花香，綿延的綠色微寒，色動莊嚴肅穆的宮殿，倒是絕美的一幅畫卷。蘇鳳藻在心里默默感嘆著，放眼望去，入目所及是一片蒼松翠柏，屋檐飛起，流光十色，一輪紅日氤氳出斑斕彩霞，如墜畫中。
抄手走廊外站滿了宮女和太監(jiān)，走廊上掛著鸚鵡，畫眉，兩旁擺滿了各色各樣的鮮花，雕梁畫棟的古代建筑綿延著，沒個盡頭。綠色起伏，清新的空氣里帶著絲絲甘甜。
“這景倒是絕美的?！碧K鳳藻嘴角扯出一個微笑，“在我們那里鮮少能見到這么美麗的景色了。”
“是很美?！庇钗哪粗K鳳藻絕美的面孔和淡然的眼神，下意識吞了吞口水，那種莫名的悸動又出現(xiàn)了。
走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便到了大皇子居住的景宜宮，景宜宮一片沉悶，和宮里的絕美景色不同，沉悶中帶著一股子悲傷凝重，令人非常不舒服。
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jiān)都神色匆匆的，還有時不時趕來的太醫(yī)，每個人都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蘇鳳藻走進景宜宮的時候，宮里隱隱傳來啜泣聲，太后和皇帝坐立不安地在外殿徘徊，太醫(yī)和宮女太監(jiān)們跪成一片，一片鴉殺。
“啟稟太后娘娘，皇上……大皇子已經(jīng)……已經(jīng)去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太醫(yī)顫抖著身子匍匐在地上，“臣罪該萬死……”
“你說什么？”皇帝猛一拍桌子，“林太醫(yī)，李太醫(yī)，王太醫(yī)，馬太醫(yī)，你們幾個，統(tǒng)統(tǒng)給朕進去……”
“皇上……”被點到名字的幾個太醫(yī)匍匐在地上，聲音悲慟，“皇上請節(jié)哀，臣等……臣等已經(jīng)回天乏力了……”
“回天乏力？”秦崇歌臉色倏然變得蒼白，手上沾滿了鮮血，觸目驚心的紅色沾染了金黃色的龍袍。
“皇上……”景宜宮所有的太監(jiān)宮女齊聲呼喊著，紛紛跪拜，滿目凄涼，蘇鳳藻站在最后，聞著宮殿里濃濃的血腥味道，深呼吸一口，“皇上，請讓我看一眼大皇子吧？”
“你？”秦崇歌剛剛發(fā)現(xiàn)蘇鳳藻，他雙拳緊握，眼神如刀一般凜冽，這個女人，是來看熱鬧的嗎？
“莫非結果還能更壞嗎？”蘇鳳藻嘴角扯出一個冷笑，“皇上，應該沒有比現(xiàn)在更壞的結果了吧？”
“蘇皇后，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碧箅p目圓瞪，怒不可遏地看著蘇鳳藻，“快快回去?！?p> “太醫(yī)院的諸位，人命關天，誰能與我進去？”蘇鳳藻不理會太后的怒氣，她盯著秦崇歌的雙眼，“或許，這是大皇子最后的機會了?！?p> “這……”跪在地上的諸位太醫(yī)面面相覷，大皇子已經(jīng)沒了氣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回天了。
“臣愿意?！惫蛟谧詈蟮囊粋€年輕太醫(yī)抬起頭，“大皇子雖然沒了氣息，但胸口溫熱……”
“謝太醫(yī)?！惫蛟谧钋胺降睦咸t(yī)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大皇子心跳已經(jīng)停止了，是萬萬不可能救活了?！?p> “皇上，臣愿意一試?！毙罩x的太醫(yī)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
“朕準了。”秦崇歌雙眼凌厲地看著蘇鳳藻，“若是大皇子依然不能救活，你們兩個便是犯了欺君之罪?！?p> “皇帝，這成何體統(tǒng)？”太后原本就看不慣蘇鳳藻的高傲冷漠，見秦崇歌如此輕易地允許，窩了一肚子火。
“結果還能比現(xiàn)在更壞嗎？”秦崇歌緊皺著眉頭，看著面目清冷的蘇鳳藻，“這件事，若是成了便是成了，若是不成……”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qū)⑷^緊緊攥起，“謀害皇子之罪，欺君之罪，兩項罪名加起來，即便是蘇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p> 秦崇歌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和太后兩個人能聽到。
“皇帝……”太后雙眼微微瞇起，誠如皇帝所說，蘇鳳藻今日所作所為，景宜宮中上上下下上百雙眼睛看著，若大皇子被救活了也就罷了，若是大皇子依然死去，那么蘇鳳藻，還有蘇家必定要給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