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市附中的住宿生活是每兩周允許學生回家過一次周末,作為開學后的第一個回家的日子,班里的同學在周五早上就已經(jīng)躁動不安起來。于是當下午下課的時候,教室里響起了陣陣歡呼,白露聽著,心情也好了很多。但是只要一想到父母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家,白露一時間覺得過早回去沒有什么意義,所以又去了往??磿牡胤綄W了會習。結果等她終于看明白一道物理題的解析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微微暗沉下來。
到達白露家公交車的站牌距離學校還有段距離,而且因為始發(fā)站比較偏,所以公交車站設的也相對偏僻了一些。白露背著個大包,走在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微微有些走神??墒前茁哆€沒有享受這種安靜的時刻多久,就聽到身后跟上來了幾個腳步聲。白露警惕起來,抓圌住書包帶把包重新背了背,腳步也不動聲色的加快了一些。
有些事就是這樣,你越是期望它不要發(fā)生,它就偏要發(fā)生在你的面前。這不,已經(jīng)有一只手大力的扯住了白露的書包,讓她的前進受到了阻力。
“小妹妹,放學了?有錢沒,哥哥最近手頭有點緊,拿兩個錢給哥哥花花唄。”一個痞里痞氣的男人湊到了白露跟前,還吹了個口哨。
白露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但不愿理會,想趕緊離開這里,可是抓著書包的手她掙脫不開,所以只好冷著臉回:“這里是學校附近,你們要是不想被保安抓到,就最好把手放開?!?p> “小妹妹別生氣啊!”那個人和跟上來的同伴大聲的笑著,明顯沒有把白露的話當一回事。
另一個人叼著煙,大笑之后流里流氣的沖白露嚷嚷:“你這是不知道我們的老大是誰吧?我們的老大可是鐘離珩,是校董的兒子,誰會管我們!你呀,就老老實實配合我們,把錢交出來,就完事了是不是?”
白露微垂下眼瞼,心里譏諷萬分:當然了,她交了錢的確能夠獲得一時安全,但是有了這一次,就會有下一次下下次,他們的貪欲會是無窮無盡的。而且如果真的像他們所說的,身后有著巨大勢力的背景,那么事后追究恐怕只是個空談。
可惜白露畢竟涉世未深,第一次應對這種事情,一時間還沒有想好對策。然后她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聲響,白露和那兩個小混混都循聲去看,就見周洋神色復雜的站在不遠的地方。
兩個混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響亮的吹了個口哨。之前叼著煙的混混從口袋里拿出一把彈簧刀,朝著周洋比劃了一下:“又來了個小白臉,怎么,你是想英雄救美嗎?我可提醒你一下,我這刀子不長眼的,你這細皮嫩圌肉的,小心一身的傷?!?p> 周洋的視線從亮白的刀刃滑過,最后與白露波瀾不驚的眼神對上。不知道周洋從中悟出了什么,幾秒后,他轉(zhuǎn)身離開了。
“哈哈哈哈,他個慫包!”兩個混混笑的更加猖狂了,各種粗鄙不堪的詞匯從他們嘴里冒出,在終于過完癮之后,重新把矛頭對準了白露。
“小妹妹交個錢都得這么久啊,雖然你柔聲細語的,但是動作也別墨跡,不然我們等的多心焦啊。”小混混估計覺得自己說的特幽默,所以說完之后和另一個同伴猥瑣的笑起來。
白露微閉眼睛,想要無視掉這兩張面目可憎的臉,但是他們的氣息就在自己身邊,帶著淫圌穢的笑聲還在自己的耳邊環(huán)繞,讓她怎樣都靜不下心。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倒了,是那種窒息到無力的感覺?;秀遍g,她仿佛又回到之前那個時候,壓抑的想要哭出來,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發(fā)不出聲。
“小妹妹,哥哥們可是等不了你這么多時間。需不需要哥哥幫幫你???”說著,那個小混混就迫不及待的扯著書包的拉鏈。
白露掙脫了幾下,依舊沒有掙脫開,甚至另一個桎梏她的混混,手已經(jīng)不干不凈的在她身上摸索了。她真的不想,再像之前那樣了,她努力了這么久,絕不是讓事情重演一遍的。所以她看準時機,一只手肘盡全力甩到前面那人的脖頸處,腳也不留余力的踩住身后那人的腳。那兩個混混見白露一幅小白兔的樣子,哪里會料到她會突然發(fā)力,都被她給打了個正著,瞬間哀嚎聲就響了起來,彈簧刀也落了地。白露趕緊抱好書包,用袖子包住刀子撿起就跑,在她的記憶里,附近有一個警圌察分局。她的力量太小,再盲目的和他們爭執(zhí)在一起,受傷的只會是自己,只要跑到警圌察局,才會安全。
于是剩下的時光,好像只剩下了白露自己的喘氣聲和心跳聲。白露甚至還能抽圌出時間計算了一下,自己的心率有些過速了。距離警局,還有不少的距離,如果以自己的速度跑過去,至少需要多久的時間,這些白露都默默的計算過。明明應該是很緊張的時刻,身后有兩個兇神惡煞的男人還在追趕著自己,但是白露心里鎮(zhèn)靜的可怕,仿佛正在奔跑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
打破這一幻象的,是由遠及近的警車鳴笛聲,白露如夢初醒般,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窮追不舍的混混已經(jīng)灰溜溜的往回跑了。
“媽圌的,等著??!明天還得來堵你,有本事你就別來上學了!”逃跑的時候,那兩個混混還不太情愿,依舊罵罵咧咧嘴里不干凈,然后腳底抹油的消失在漸漸黑下的夜幕里。
白露又跑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停下,看著不算明亮的小路上,不停閃爍的燈光,長長舒了一口氣。還沒有跑到警局,警車就已經(jīng)來了,看來他是看懂自己的意思了。這一瞬間,仿佛所有的疲憊重新回到身上,白露甚至來不及把眼角的濕圌潤憋回去,就覺腳下虛浮,她只來得及下意識護住頭,就已經(jīng)模糊了意識,軟軟的倒下。
這世界的一切,回歸了一片漆黑的寂靜。
清醒神志的恢復,不知是在什么時候。但是白露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是黑的,不僅很吵,還有些搖晃,讓白露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才終于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著。那種溫暖的帶著粗糙的觸感讓白露猛的睜開眼,警惕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車頂明亮的燈泡上。
“嘶?!卑茁囤s忙閉上眼睛,但是已經(jīng)感覺到黑暗中有個小亮點在緩緩的降落。
“哈哈。挺警覺的小姑娘呀。”一個陌生的男聲從旁邊傳過來,聲音低醇,還挺好聽的。
白露這次學聰明了,把頭偏了偏,才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了一雙黑眸。
“你的眼鏡在這,鏡片有些碎了?!蹦腥税寻茁兜难坨R遞給她,鏡片的確出現(xiàn)了幾道裂紋。白露戴上試了試,倒是不怎么影響她觀察這個男人。一身白色的醫(yī)用大褂,還戴著淺藍色的口罩。
“謝謝你。”白露的視線上上下下的打量完這個年輕男人,就大約猜出了這人的身份,也明白了現(xiàn)在情況。
男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看著白露依舊淡定的神色,覺得有些驚奇:“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嗯。”白露輕輕的喘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胃里像是架起了一堆篝火,灼燒的難受,身體也軟圌綿綿的使不上力。她微微皺著眉,覺得自己長期鍛煉的身體不應該會這么虛弱,所以把視線從被男人固定住的手上面的輸液裝置,轉(zhuǎn)移到男人身上。
“我的身體是怎么回事?”
男人好像跟白露較上勁了,執(zhí)著的問:“你先告訴我你覺得我是什么人,我再告訴你?!?p> 白露無語,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便衣警圌察。”隨后她又怕這人再追問,干脆一股腦兒說完。
“雖然這是在救護車上,但是你的身材一看就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的,而且醫(yī)生是不會帶著電圌棍的?!逼鋵嵃茁稕]有說,但是看這個男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會是醫(yī)生。或許,這是白露的一種直覺。
男人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電圌棍,摘下口罩,嘀嘀咕咕著:“我就說嘛,你看起來沒有什么大礙,但是還要戴著這個口罩?!?p> 男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終于心滿意足的回答白露的問題:“剛才醫(yī)生給你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沒有查到什么,但是考慮到你現(xiàn)在身體比較虛弱,所以給你吊了一瓶葡萄糖。哦,我們快到醫(yī)院了,到了醫(yī)院就能具體的檢查一下了。”
“好?!卑茁稇艘宦曋?,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男人倒是難得遇到這么平靜的小朋友,忍不住問她:“你大晚上的被勒索,難道不害怕嗎?”
“人你們沒有抓到吧?!卑茁逗芾潇o的打斷了這個話題。
“這…”男人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釋了幾句,“我們正在追蹤中,相信用不了多久?!?p> 白露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覺得男人一副職業(yè)水平不容質(zhì)疑的樣子還挺有意思的:“有一把彈簧刀你看見了嗎?”
男人反應過來,從口袋里拿出物證袋,里面正躺著那把刀。
“我沒有把指紋留到上面,如果你沒有直接撿起來的話,那應該可以找到清晰的指紋,作為他們定罪的證據(jù)。”
警圌察笑了笑,語調(diào)輕快了不少:“看樣子你應該不大吧,怎么法律意識這么強啊。”
白露只是笑了笑,沒有回話。
第一醫(yī)院很快就到了,因為白露已經(jīng)醒了,而且也沒有什么很重的傷,所以只在男人的陪同下,做了一些基本的檢查。醫(yī)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帶著口罩,含混不清的詢問著白露的情況。先是讓一個小護士把白露昏倒時因為護住頭而蹭破皮的胳膊進行消毒和包扎,然后就開始埋頭奮筆疾書起來。
“行了。”醫(yī)生從病歷單上扯下一張堪比鬼畫符的紙,遞給了一旁的那個警圌察,“去取藥處拿藥,不放心的話就在這里觀察一晚上,沒有什么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白露微微躬身,拖著還想問問題的警圌察走了出來。那個警圌察不解的問:“我還沒問你到底有什么問題呢?!?p>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了。無非就是低血糖什么的,不打緊的?!卑茁兜椭^,扶了一下包成粽子的手肘,向警圌察索要那張單子和自己的書包?!爸x謝您,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如果您需要我做筆錄,那我明天去找您一趟,今天麻煩你了?!?p> 男人皺了皺眉,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我剛才發(fā)現(xiàn)你連手機都沒有,你趕緊給家長打一個電話吧,我等你的家長來了再走,要不然你一個小姑娘這么晚還是不安全?!?p> 白露怔怔的看了警圌察一眼,眼里終于有了些笑意和暖色:“我父母都很忙,不太方便聯(lián)系他們。而且我就受了點小傷,真的沒必要讓他們知道了擔心。您要是不放心就麻煩送我回學校吧?!?p> 男人勸了白露一會,見沒有什么效果,只得無奈的帶著白露取完藥,然后打了個車到學校。這時天已經(jīng)黑了,學校外面的路燈有些昏黃,門口的保安室里也亮著一盞燈,保安大叔在低頭玩著手機。警圌察把一張在醫(yī)院準備好的小紙條遞給白露,讓她有事打這個電話聯(lián)系自己,然后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戶,給保安說明了一下情況,放白露進去。
白露看了眼紙條,然后笑著朝他鞠了一躬:“謝謝你,遲警官?!?p> 遲駿擺了擺手,離開了學校。
白露回到學校,小跑著去小賣部,用公用電話打給了白母:“媽,我在學校問老師題呢,結果有點晚了,要不然我這周就不回去了?!?p> 白母在電話那頭部不放心的叮囑了幾句,聽見白露說跑操的時候摔了眼鏡,也只說把錢打到了卡上,讓她找時間去換個新的,然后就掛了電話。白露拎著藥走到宿舍門口,經(jīng)過大媽圌的一番盤問才終是如愿躺到了床上。她展開被自己揉的皺皺巴巴的病歷單,努力辨認后,終于知道自己的具體情況。
貧血加輕微的厭食癥。緊接著這些字的,是一堆需要注意的事項。白露不愿在辨認下去,隨手把紙張放在枕頭底下,感受著胃部傳來的有增無減的灼燒感,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吃的越來越少了。
她皺著眉,不知道在想著什么,直到宿舍的燈統(tǒng)一關閉之后,她才緩緩睜開眼,蘊著一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