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大概世外的花都開了,湖底的玄虺通體皆是黑紫色的鱗片,從上空望下來時,就像是湖底深邃的溝壑。
日光照進無影湖里,透過清凈的湖水映射在她身上時,那鱗上卻能看見泛著隱隱地青綠珠光,華麗如翠羽,更像久未被采擷的寶藏。
巫痕睜開眼睛,將頭探出湖面,偶有幾只白色鸕鶿結(jié)伴飛過,而她照舊形只影單。
“啊喂!”
巫痕萎靡的半闔了眼皮,打算繼續(xù)縮回水中,卻被岸上傳來的聲音叫住。她別過頭望了去,岸邊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一位白衣少女,容色不驚的揣著手臂朝她吆喝,嫣紅色的衣領(lǐng)格外讓人矚目。
頓時,巫痕所有的精氣神都來了,一溜煙地竄出湖面,伴著一團黑霧化成人形落在那少女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世道不太好,連無影湖這種深山老林之處都有人來。她圍著白衣少女轉(zhuǎn)了個圈,仔細(xì)打量著,這姑娘身上竟覺得有一股熟悉的氣息。
“你是個誰啊?小丫頭,我才剛睡醒,還餓著呢,你這個頭可不足我一頓的份量?!蔽缀燮仓煺f著。
白衣少女不理會她,冷哼一聲,打腰間掏出一樣?xùn)|西朝巫痕拋了過去。
巫痕伸手穩(wěn)穩(wěn)將珠子抓在手中,竟是之前被天狼銜去的萬象珠。端詳再三過后看向眼前的丫頭,這小少女膚似勝雪,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英氣,那睥睨萬千的灰眸在熟悉不過。
巫痕大驚,“誒嘿,小黑團子?”
“我叫云淵。”少女表情冷漠的張了張嘴。
來者正是叼珠而逃的荒月天狼,此時竟已化成一個清麗絕塵姣如秋月的少女。云淵對巫痕此刻的表情嫌棄萬分,拍開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表情略帶著憨直。
只是她的到來卻讓巫痕高興壞了,早顧不得什么千象珠還是萬象珠,依舊湊上前去,抬手捏上她的臉蛋。
“好好好,云淵,長的還怪好看的呢?!?p> 云淵不耐煩的掙扎著,斜了眉眼不滿地瞧著她。“真是懶怠,居然睡了幾個月,怪不得還是條蛇。”
這話算是直擊巫痕痛處,她不滿的強調(diào):“是玄虺?!?p> 說罷,舉著手里失而復(fù)得的萬象珠,對著刺眼的日頭瞇眼瞧了起來,“有了這個,化龍指日可待?!?p>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珠子是何來歷,龍族向來自傲,對各界的世故皆不屑放在心上,從沒人告訴過巫痕這世間種種。
只是此前吞珠之時,似是最澄凈的精氣全部匯聚在體內(nèi),一剎那直逼入她的天靈。那純粹的感覺,加快著她修為的變化,比起每日吸食鴻蒙元氣,比起無影湖仙氣滋養(yǎng)卻更見成效。
想來,大概這三百年的時間都是荒廢的。
瞧著她信心十足的模樣,云淵卻不以為然。“我看你修為雖然在我之上,可是根基并不牢靠。呵,化龍?”
云淵修行了兩百三十多年,那日在湖畔,她與巫痕大打出手,雖然敗了陣,可巫痕也沒討到太多的便宜。只是她不清楚,萬象珠為何會在巫痕手里,而巫痕的實力卻只和自己平分秋色。
關(guān)于這顆萬象珠的厲害她清楚的很,那可是仙界三大宗門歸一宗的九珍之首,太初圣器。
要不是機緣際會,她身為天狼族的后裔,斷不敢偷用仙家寶物。
巫痕聽著云淵的嗤笑,仰天反思,也許自己真的太懶怠了。如果五百年過去,歷劫失敗,她大概就會灰飛煙滅。連化蛟之劫都過不去,又何來化龍之說。
無影湖畔吹起徐徐的春風(fēng),新綠的枝葉簌簌輕響,巫痕瞧著云淵不可一世的模樣,心里想著自己也該有這樣驕傲的時刻。
對,化龍!
巫痕望著碧空之上那遙不可及的云端,微微開合著嘴唇,像是虔誠的輕訴畢生的信仰。
轉(zhuǎn)而再回頭望向云淵的時候,笑彎的眉眼,好似依舊還是那條無懼無畏的玄虺。
“云淵,我們搭個伴唄?”巫痕一頭靠倒在云淵肩頭。
其實云淵這次折返而來就沒打算離開,只是往后的日子,她就要忍受巫痕時不時這般耍賴的模樣。
是夜,她二人躺在無影湖畔,各自枕臂遙望星河,遠(yuǎn)方有著她們不同的夢想。
“你知道萬象珠是什么嗎?”云淵看向翹著腿叼著草的巫痕,夜晚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更加明亮了。
“不知道。”巫痕回答的干脆,完全不做思考?!八乔筮€是萬象與我都無關(guān),只要好使我就喜歡。”
云淵默默的搖了搖頭,果然是龍族,根本不會在乎玄域大陸的事情。繼而轉(zhuǎn)過頭望著天,像是又自言自語起來。
“相傳萬象珠是混沌初開之時,集宇宙眾象凝聚而成,其中蘊含著無上的力量。能借它一絲靈蘊便已經(jīng)是大造化,根本沒有人可以駕馭此珠為其所用。”
“真的?!”巫痕聽到這,坐了起來。一骨碌蹭到云淵跟前,似乎有話想說。
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云淵卻也只輕輕應(yīng)了一聲。
這下巫痕更來了勁頭,“如果我能煉化萬象珠,那不是所向披靡無往不利了。”
云淵背過身已經(jīng)不想在和她多言,荒月天狼生來就是身負(fù)重任的族群,守護著天界的安危,也與生俱來擁有不容質(zhì)疑的驕傲。即便這樣的她,都不曾妄想過駕馭萬象珠這樣的圣物。
這樣的天方夜譚,在云淵眼里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一條普通的玄虺想要煉化萬象珠?可笑。
對于云淵的不屑,巫痕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挨著她躺下?!澳忝髅魇翘炖牵瑸槭裁匆兂蓚€小黑狗,不過小黑狗可愛多了?!?p> 云淵回頭瞥了她一眼,撿起顆小石子朝她扔去。“是狼!小只的也是狼!”
“好好好,是狼!是狼!那你為什么變成小黑狼?!蔽缀酆逯滦⊙绢^下一刻就要顯出本體撕了自己。
云淵沉默了一會,小聲說:“方便,安全?!?p> “哈哈哈哈哈?!?p> ……
天狼在陸地之上還要忌憚著自己的安全,當(dāng)然云淵是有自己的原因。
天狼族內(nèi)部這些年分崩離析,四部族眾已經(jīng)不再是初時的模樣。蒼夜天狼的族人早已按捺不住,欺負(fù)到了荒月族的門前,可作為天狼族之首的荒月族依舊不愿大動干戈。
年幼的云淵驕傲氣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荒月族,誓要有朝一日重整天狼族。
巫痕無從理解,她沒有先天的賦予,唯一的念想就是成為真龍。從沒有想過將來有何結(jié)果在等待她。
兩個年輕的修行者,就這樣結(jié)伴在一起,無影湖終于不再冷清。
“有動靜!”
在巫痕嬉笑之時,云淵忽感身后那漆黑的深林之中異動分明,在她們停下言語之后,那動靜卻又消失了。
以云淵超乎尋常的感知力,她不可能聽錯,只是這樣的夜晚她并不敢貿(mào)然探其究竟。
聽到云淵提醒,巫痕也不在胡鬧,相比云淵而言,夜晚對于她毫無影響。順著云淵的視線望去,她隱約看的見是有人影在那林中隱匿。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黑霧過后巫痕已現(xiàn)出了本體,巨樹一般粗的身體在月光之下泛著幽幽的青綠光芒。
她擺過頭俯視著云淵,“小云淵,在這等著。”
云淵哪里攔的住她,那巨大的玄虺伏地而行,一轉(zhuǎn)眼連尾巴都消失在了眼前。
“你那修為,逞什么能?!北鞠氚幢粍拥脑茰Y,此時也不得不放棄初衷。
不知為何,竟不忍放她一人去冒險,也許只是因為巫痕對她關(guān)懷的目光,是她在族群中從未體會過的。
只一瞬,云淵在塵煙中化型天狼,周遭樹木枝葉震顫一陣,無形的一股狂風(fēng)之下,胸前血紅的鬣毛也輕蕩起來。
云淵縱身朝著巫痕的方向,一同沒入深不見底的密林之中。她嗅著巫痕的氣味,很快便尋到了蹤跡,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斗,卻在到達跟前的時候止住了腳步。
“我們在林中迷了路,姑娘是此地人士嗎?能不能給我們師兄弟指個路。”
云淵躲在不遠(yuǎn)的巨樹之后幻化為人,不露聲色的探頭望向前方有微光的地方。說話的人背對著她,但是看那兩個人的衣著她看的分明,那青底碧領(lǐng)白云紋的袍衫和背上的瑯琊劍,不正是歸一仙宗的弟子。
仙家弟子會在這里迷路,說出來真會有人信?
巫痕信了。
巫痕瞧著略年長些的青年,喜歡之色溢于言表,抬手隨意往遠(yuǎn)處指了指。“興許那邊能出去?!?p> 那兩位仙家弟子客氣的沖巫痕頷首致禮,沒做逗留,朝著她指的方向走去,那年長的青年且慢了腳步,回頭望向云淵藏身的巨樹。
云淵匆忙縮回了探出去的腦袋,背靠著樹干不敢作聲。
直到那腳步聲淡去,云淵才從樹后出現(xiàn),幾步上前,拉起還戀戀不舍望著遠(yuǎn)處的巫痕,匆匆折返回?zé)o影湖畔。
“你真不知道死了嗎?”云淵還沒有從剛剛發(fā)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中緩過來,不禁有些生氣。
巫痕不知緣由,只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小團子又生氣了。
“那兩個是歸一宗的弟子,萬象珠就是他們宗門圣器,要是發(fā)現(xiàn)我們藏了,一定會廢去你我的靈根?!边@些事情巫痕自然不知道,可是云淵卻清楚的很。
萬象珠的力量太過霸道,歸一宗每次例試出的歸一九子,也只能借助九珍圣器修煉一個甲子。如果將圣器占為己有,人人得而誅之,毀去靈根。
以她們兩個現(xiàn)在的修為,只怕剛剛那兩個歸一弟子她們都勝不過,更不用說歸一宗的三位政教。
巫痕臉上沒了笑意,但她并不懼怕云淵所言,“毀我龍族的靈根,我怕是還沒人敢動這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