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庸華京皇宮,庸王自從司馬祁華和三皇子離了京,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惶惶不可終日,幾乎夜夜噩夢。
這夜,他頂著青紫的眼眶,毫無神采,眼神驚懼的坐在床沿,耷拉著腦袋,長發(fā)自然垂下將臉龐遮住,慘淡的月光斜窗灑進,將他包裹其中,顯得陰森頹敗。
“康德,康德,康德!”庸王突然在養(yǎng)心殿中大喊。
康德邊整著衣冠,別一步一摔,忙不迭的小跑進來,心中連連叫苦,皇上最近睡不安穩(wěn),夜里宮中個人心也都吊著。
“皇上,老奴在,您怎么?”康德柔聲細語的進了寢殿中,并取出火石準備點燈。
養(yǎng)心殿的燭火是聯(lián)排的,一盞點上瞬間通亮??档虑浦^散發(fā)坐在龍榻上的庸王嚇了一跳,謹慎的詢問著:“皇上,您是不能哪不舒服,要不要奴在去宣太醫(yī)。”
“幾更天了。”庸王漸漸的抬起頭,露出他那青紫的眼眶和布滿紅血絲的雙眸。
“稟皇上,如今剛過了三更天?!?p> “前線有消息了嗎?”
康德愣了愣,思索了下回道:“皇上,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齊將軍一路又護著,定會凱旋歸來。”
“張育卿昨日又沒上朝?!庇雇踝灶欁缘耐蝗徽f了起來。
康德隨機反應過來,皇上這是在擔心驍騎軍主帥張育卿,這張將軍半個月前突然稱病告假,不上朝不到軍營,連皇上派去關切的御醫(yī),也都被搪塞說是患了傳染的惡疾,給打發(fā)了回來,皇上本就忌憚著驍騎軍,這軍隊主帥如今一副偎慵墮懶的樣子。哎,康德想了想,不敢輕易接話,只得靜靜站在一旁。
“你說,這張育卿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康德心理明白,皇上那是擔心放虎歸山,這張育卿是平南王的人,這萬一要是和出征在外的小侯爺同咨合謀......這皇上心中所憂,臣臣都懂,就是不敢捅破那窗戶紙,唯有三公曹老拐彎抹角的那封覲見書,明是告老還鄉(xiāng),暗說白了就是懶得摻和,眼不見心不煩。這才讓庸王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做了糊涂事,給他人做了嫁衣。
“你今個瞧見,司馬向嵐那副樣子了嗎,氣定神閑,胸有成竹,你說他自信個屁!”庸王繼續(xù)自顧自的言語道。
半晌,無人應答,庸王鄙夷的瞥了眼康德,怒道:“廢物,問你也白問。朕身邊如今信任的人一個都沒了,可笑啊,竟然輪到要和你這個奴在言語?!?p> “皇上,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大庸國力昌盛,更何況張大人舉家在華京,定翻不了是天的。”康德組織好語言,避重就輕的勸慰著。
“康德,給朕擬道秘旨,朕若有不測,三皇子即刻繼位。告訴朕安插在不知處的棋子,無論真假,司馬一家都有謀反之心,一定,一個活口不能留。”庸王聲音嘶啞的低聲吩咐道。
“皇上,不知處邱門主已經不知所蹤,不知是不是被小侯爺發(fā)現(xiàn)了異心,那.......”
“誰跟你說那個廢物了,那個姓邱的是平南王送到華京的,朕即使在信賴仙師,也不會真的信任一個身份不清不楚的人。我指的是...”庸王手指顫抖的從懷里掏出一封密函來,遞給康德,康德打開一看,上面記載的是生辰八字出生地址等信息。康德大駭,這出生日子竟然和小侯爺是同年同月同時。
庸王看著他,嘴角咧起一抹詭異的笑意,面上表情變得有些扭曲,他淡淡的說道:“這才是咱大庸真正的育德侯爺,司馬向嵐當年以為送這孩子上了青木山,朕就尋不到他了。哈....哈哈。你說,司馬向嵐也是知道,自己多年未見的親子,原來其實一直在自己身邊,還被弄得不男不女會是如何表情?”庸王大笑起來,極盡瘋癲的,五官已經變了形,看起了更是各位扭曲。
康德渾身不寒而栗,他心中驚恐,面上強裝鎮(zhèn)定的附和道:“是,皇上真是未雨綢繆,老奴,老奴生感佩服?!?p> 庸王笑了一會,突然面色一冷,面相康德,站起了身子,康德連忙上前攙扶。只見庸王顫顫巍巍的走到案前,對著康德說道,就像最稀疏平常的閑話一般:“裘裴是看著朕長大的,可惜,他自以為為朕考慮。逼得夢夢自盡。朕最恨自作聰明的人,你知道,自作聰明的人下場是什么嗎?”
康德面色慘白,他冷汗涔涔的搖搖頭,猛然下跪說道:“皇上,奴才最是忠心聽話。”
庸王輕柔的拍了拍康德有些微顫的肩膀,溫和笑道:“哎?朕只是跟你敘敘話,你這樣子干甚?”拍完,庸王身子靠在椅背上,找了個相對更舒適的坐姿,自顧自的說著:“朕啊,在他回鄉(xiāng)的路途,將他困在了一處丘陵里,那地方寸草不生,朕怕他寂寞,又特地給他送了些餓了一陣的猛虎雄獅陪他玩玩?!?p> 康德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他大氣不敢出。
庸王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突然問道:“仙師,還在建安嗎?”
康德木訥的抬頭,眼神無光,突然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道:“是,仙師此時正在建安。要奴才派人傳信嗎?”
庸王搖搖頭,面上疑惑的問道:“那建安王,一個耽于享樂,昏庸無才的黃毛小子,你說,那建安有什么可吸引之處?”
“奴才不知,只聽聞那建安王多年未理朝政,平南王與其私交甚好,每年建安王雖然人未露面,但都派使臣,以諸侯國禮數(shù)覲見我大庸。”
“是啊,那你是哪建安有何吸引力,為何仙師一去不回?”
“皇上,仙師仙姿玉質,又精通岐黃,為人又隱秘低調,不求權貴。仙師所想豈是奴才可以思慮到的,不過,仙師這幾年聽聞一直在建安國附近游歷。奴才猜想,聽聞當年仙師是聽從家?guī)熞簿褪乔嗄旧狡渲幸粋€山主的吩咐,下山來助先皇的。這么多年,仙師多番游歷,絕口未提過青木山的這位山主,會不會...青木山山主一直隱居在建安國附近?”
“你這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管怎樣,仙師繼續(xù)去給我尋。朕乏了,要先瞇一會,傳令下去,早朝推遲,眾臣在家等朕的傳喚?!庇雇踉捯魟偮?,就撐著康德的手背回到了寢殿內,他在腦海中一點點的回憶:當年父皇修仙不成,只當自己是大限將至,本來無心遷怒青木山,是仙師告訴父皇,青木山山主素來有煉制丹藥的習慣,其中就有延年益壽仙藥,若父皇想要,可以派人前去門派去尋。
自己聽聞后,主動請纓前往青木山,心中私欲無非是因為一個張夢夢。他從來沒想過,因為一個女子,會釀成那樣的大禍。
待他出了到了青木山,父皇根本沒等到他回京,就駕崩了。他只得將夢夢綁了下山,藏了起來。后來夢夢十月懷胎,有了祁華,但是祁華身份尷尬,不清不楚。司馬向嵐本就一直對夢夢賊心不死,竟然甘愿將自己的同日生的親子送到了青木山,將祁華抱回了司馬家。
再到后來,夢夢思子若狂,心中郁結,人也日漸消瘦,病榻床前。這個時候,裴裘告訴夢夢,祁華的身份早晚會被人利用,只有死無對證,她這個生母做不了供,日后若是有人懷疑祁華身份,也無從查知。
所以,夢夢自盡了。
庸王靠在床幫上,凝視著不遠處跳躍的燭火,他接夢夢下山到他繼承皇位,再到生子,整整兩年,他幾乎沒見過夢夢笑過,唯有她臨終前,那安然解脫的樣子,就像一把利劍狠狠刺痛了他的心臟。
他一怒之下,屠盡了整個別院的下人,甚至殺了從小看他長大,照顧他的裴公公。
他求仙師用盡辦法保住夢夢肉身不腐五年,自己多方打聽,輾轉聽聞青木山雪華仙君曾經的居住地,有一件圣器,可以讓人跳脫輪回,起死回生。于是,他下令滅了整個青木山,將山脈翻個底朝天,也未尋得那件圣器。
現(xiàn)在想想,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仙師雖未表示認同,但也從未提出過質疑或者反對。他屠戮了青木山幾十個山頭,都找不到那件圣器,同時也從未見過仙師傳說的山主。也沒救回張夢夢。
祁華是他和夢夢唯一的兒子,也是他這輩子摯愛的嫡子,他本就虧欠,但是越虧欠,反而越厭惡,這種感覺久久縈繞不去,每每他見到司馬祁華的時候,那種虧欠,那種愧疚,就像無時無刻有人提醒你,當年所作所為,當年的錯事,當年夢夢死時臉上帶著的笑意。
更何況,他看著司馬向嵐和司馬祁華一副父子情深的樣子,更是忍不住在心中懷疑,會不會司馬祁華根本就是司馬向嵐的兒子,張夢夢只是他心中所幻想的冰清玉潔,內里不過是個淫娃蕩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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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山山腳下,趙志陽率領著十萬大軍正在步步逼近。他現(xiàn)在還不能讓大煙假手于人,他要解了大煙的燃眉之急,做煙國的救世將軍,好名正言順的坐上煙國的皇位。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聲東擊西,從后方突圍。
他庸兵困住了玉門關,他就率兵圍困了玉馬縣。
說是容易,但如何過了庸煙國界,多少大軍?如何駐守?突圍城下,兵少壓制不了,兵多又難易成事。不過,天助他也,在那節(jié)骨眼他收到了一封密函,函文內只有草草幾個字:已為閣下鋪橋搭路,司馬祁華不留,他日定鼎力相助。
兩軍對壘,狹路相逢。他與司馬祁華私仇舊怨,他早就想看看那副子高冷淡薄的臉,出現(xiàn)驚恐驚慌的神情,會是如何精彩,如何的讓人大快人心。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建安王如今也帶著昏厥不醒的桃夭夭,日夜兼程的往大庸趕來。
溫善告訴過雪華,桃夭夭所剩時間不多,這遭如果真的挺不過去,肉身不在,她將魂飛魄散,從此以后,天下再無桃夭夭此人,九霄殿的仙牌再無花神名諱。
他害怕了,他從未如此害怕過,他以為這種沒用的情緒已經全然都分離出去了,但是如今這種惶恐、懼怕、痛心、甚至帶著點悔意,都讓他體會到了,本該已經遺忘好久,做人的感覺。
他懷里抱著桃夭夭,將她往自己的胸膛狠命靠緊,似乎巴不得將桃夭夭融入自己的那顆強有力跳動的心臟。桃夭夭的心臟跳動很是微弱,即使這么近,他都感受不到對方身上絲毫的生機,他顫抖著,薄唇親吻上那覬覦于久的靈魂,輕輕含咬著啃噬著,享受著那屬于花神微薄的氣息。
“還要多久到!”建安王掀開馬車的車簾,探頭出去,他面色凌然,眼神冰冷,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稟皇上,大約不到三日?!笔绦l(wèi)答到。
“人尋到了嗎?”
“皇上,探子剛回報,司馬將軍確實帶了女眷,不過在路途分散了,司馬將軍帶人先到了玉馬縣城內,那女眷據(jù)打探好像也剛剛進了城。”
“傳我令,日夜趕路,輪流換馬,務必要在一日內趕到玉馬縣?!?p> 一日!?。??眾侍衛(wèi)咂舌,心中驚呼,這一日趕路,何止輪流換馬,簡直要輪流換人。這建安王平時聽聽曲,看看戲,賞賞美人的多樂哉,如今也不知抽了什么風,竟然連屈丞相都瞞著,非要跑到大庸來,說只是為了給一個美人瞧?。?p> 建安王說到做到,他抱著桃夭夭躍下了馬車,用一跟錦緞將桃夭夭的身軀綁在自己腰上,一同騎馬狂奔。
這奔了一日,終于到了玉馬縣城前。于此同時,趙志陽一路絲毫沒有設想的披荊斬棘,困難重重,而是毫無阻礙的到了鎏金山山腳。
鎏金山圍玉馬縣山脈,困住了山門,就等于掐斷了他大庸軍隊往來大煙的必經之地。玉門關本被圍在內的困局頓時顛倒。
玉馬縣內整裝待發(fā),司馬祁華雖不知通風報信的是何方神圣,但是寧信錯,不敢冒險。全城上下所有軍將都做了備戰(zhàn)姿態(tài)。
幾個時辰前,桃夭夭(春雨)和晴風進了城,他無心去管,他早就懷疑這桃夭夭被人奪舍,尤其是桃鈴的反應。
桃鈴雖也變成了一串殘珠破石,但是往常每每靠近桃夭夭的時候,還是會發(fā)出極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共鳴一般??墒侨缃裨诳吹教意彽姆磻?,就更加篤定他的猜測。
無論桃夭夭重回幾世,庸、煙、巫瓦或是滅國,或是滅族,或是改朝換代,唯獨一個國家,建安國,完全不受損。他可不相信,純粹是靠建安王的運氣,一個終日不上朝花天酒地的酒色之徒,憑什么能讓建安成為四國中最為穩(wěn)定,安定的一個國土。更何況,這個建安繁華不亞于巫瓦,疆域面積大于煙國,人口面積幾乎與大庸對等。
他之前在竹舍,就讓莫影偷偷吩咐莫然去查,果然查到一個月前,建安王突然帶回一名女子,安置在他享樂的湖上宮苑中,還將整個春秋宮的舞女均數(shù)散去,終日留連在春秋宮,陪伴這女子。
探子畫像,那女子分明是那日神秘白衣女子的長相。他怎沒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白衣女子明明和桃夭夭有著七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