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鮫人宮位居?xùn)|海，在千里無人的海島之上，由一代又一代的鮫人建立而成，他們自碧海而來，伴隨著迷醉的歌聲，席卷著海浪與柔和的月光，于干涸的陸地之上圈起濕潤的家，鮫人宮綿延而漫長，從漫漫漆黑的海底走到陽光下，這里也不乏有人族的幫助，人族劍仙傳授結(jié)界之術(shù)，為鮫人宮筑造了一座堅不可摧的結(jié)界，而維持結(jié)界的便是當(dāng)年劍仙留下的法器天地節(jié)，每一代鮫人族長親自滴血于天地節(jié)之上，當(dāng)天地節(jié)白色的繁花被染紅，大陣便與族長生死相連了。
在這五百年之約的日子，鮫人族上下都在激動著，他們就跟人族一樣，被困在自己的天地間，大部分是沒有見過外族的，人族于鮫人而言，也是同樣的稀奇，在這鮫人宮里，總共也就只能見到那一個人，許多小孩子還在幻想著人族女子到底是生的什么樣子。
說到鮫人宮的這個人，他來這里已經(jīng)很久了，似乎也是在人間流浪了百年的孤獨人，來到這里也只是一個意外，那是三百年前的夏天，這人乘坐木船出海，船上的人皆是普通商旅，夏季的海浪總是很兇猛，也不知從何而起，原來只是沿著近海行駛的小船被逐漸帶離陸地，他們越飄越遠(yuǎn)，幾個大浪又卷下去很多人，再后來船上就剩下三個人，一對少年少女和他，那兩人似乎是青梅竹馬，姑娘幾日里被嚇的不輕，少年背了一把劍，一身白衣，像是個門派弟子。
少年說他叫昔年，姑娘叫自歡，本是從家里溜了出來的，想著二人一同游歷江湖，沒想到逃出不久就被昔年的師門發(fā)現(xiàn)，師父甚至把他當(dāng)做叛徒一路追殺，情急之下二人上了這艘船，原想著這樣就擺脫了，還想著下船后開始新的生活，沒想到卻被大浪卷進遠(yuǎn)海，如今方圓千里鳥無人煙，很快糧食和水就不夠了，還好另外那個人不吃也不喝，他只是默默的坐在里面，也并沒有露出不安的神情。
昔年還有些佩服，他聽過師父說，修仙有成之人可以不食而活，很自然的將這人當(dāng)做了仙人，于是昔年便想方設(shè)法求這人，求他能帶他們二人離開這里，那人卻只是看著他也不答應(yīng)。昔年以為是仙人在考驗自己，于是他日夜跪于這人身前祈求，可縱使昔年磕破了頭，許下無數(shù)承諾，那個人也沒有一聲回應(yīng)。
很快自歡漸漸支撐不住，昔年不吃不喝剩下口糧給她，又輸了不少真氣在自歡體內(nèi)，姑娘倒是勉強活了下來，而昔年卻日漸衰弱，當(dāng)昔年萎縮在船艙的一角睜不開眼的時候，自歡看著僅剩的口糧，又俯身于那人面前。
“仙人，小女子不求您帶我們兩人離開，只求仙人保住他一口氣，若是有靠岸的一天，還望仙人拉他一把。”
說完這話，自歡望了昔年一眼，便義無反顧的轉(zhuǎn)身跳下船去。昔年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離去，卻沒有力氣阻止，他艱難的爬到船邊，撐持自己，蒼白的臉上盡是淚痕。
“仙人……難道您就不曾有過徒弟嗎……”昔年沒有等他回答，也翻身入海。直到此刻，坐在黑暗角落的那人才動了動。
“徒弟……我只是恨那女子……我不曾想過要傷你……你三歲拜入師門，百年光景……我早就把你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老天給了我再選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一定……會先殺了她！我一定會殺了你陶大丸！我月九鴉！一定……”
當(dāng)船?？吭邗o人宮的海岸邊，月九鴉搖晃了身形，他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當(dāng)年的傷會這么根深蒂固，直到如今都沒有好利落，若是再碰上陶大丸，勝算難拿。當(dāng)他抬頭望去，三兩只蝦兵蟹將正向他走來，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藏起了一頭白發(fā)，變成了昔年的模樣低聲求救。
后來這個昔年就住下了，原是想憑借著鮫人宮的寶貝恢復(fù)自己的傷，沒想到一住就是三百年，卻只恢復(fù)了七成，若是搶了那天地節(jié)傷便能恢復(fù)九成，可他沒有時間逃離這里，他只能等下去，等一個混亂的機會。當(dāng)鮫人宴到來的時候，便是他五百年一次的機會，入夜時分，他見蝦兵蟹將前往陸地宮殿入口，他知道宴會就要開始了。
蝦兵蟹將帶領(lǐng)著親衛(wèi)前往海灘，眾門派紛紛行禮，寒暄幾句后蟹將軍請大家入宮，他們穿過珊瑚隧道越走越深，逐漸的前面海水漫上來，將軍打開結(jié)界將海水隔絕，原來鮫人宮竟是不沾水的。當(dāng)隧道走到了盡頭，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座宏偉而絢麗的鮫人宮。白色的宮墻由珍珠粉研磨而砌，白色的屋頂覆蓋著整齊排列的貝殼，一路光華滿地珠寶隨地而置，眾弟子在自家掌門的怒視下才沒有敢彎腰撿拾的。寒霜城的眾弟子倒是對此不太新奇，畢竟昆侖玉這等名貴傳奇的東西在自家后院也是當(dāng)做臺階石凳用的，珍珠又算得了什么。席常對此滿意的點點頭，心想著這世面還是要見的，出門漏了怯豈不讓人笑話。
“眾位仙家還請在此自行游覽休息一番，再過片刻宴會即將開始。”將軍交代一番便離去了，眾人也迫不及待的四下觀賞起來。席常轉(zhuǎn)身對弟子囑咐一番便也散了，只剩瑞臨站在無昭身邊?！白撸覀円踩タ纯?！”無昭點點頭，跟隨瑞臨走在花園中。
“哇，無昭你看這里太美了，要是能在這住一段時間就好了~”瑞臨也撒了歡轉(zhuǎn)著圈的跳。
“別撞了珊瑚蹭破皮，破了相可怎么迎娶蒼沐公主?！睙o昭一說這個瑞臨立馬蔫了下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無昭正笑他，一個轉(zhuǎn)角迎撞上面一個胸膛。“哎呦?！睙o昭捂著鼻子抬頭看，一張白皙的男子臉龐，不長的黑發(fā)散在背后隨意的收攏起，一身白衣像是個斯文書生一副風(fēng)雅之氣，可他又有意的收斂起一股銳利的劍氣。他被撞了一下似乎有些痛苦，好像是受了傷未愈的樣子。
無昭只覺這個氣息有些熟悉，瑞臨連忙上來看了看她的鼻子，又沖那人行了禮問：“這位兄臺，你……沒事吧？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p> “唔……沒事……”男子拜拜手恢復(fù)了神情，他低頭看向無昭，心里又刺痛了一下，有些站不穩(wěn)瑞臨趕忙扶住。
“哎呦呦你沒事吧，快坐下歇歇。”男子坐在石凳上喘息了一下，沖兩人行禮：“在下昔年，你們，也是來參加宴會的吧？”
瑞臨哈哈一笑：“正是，在下瑞臨。這位是活佛無昭?！?p> 無昭瞅他一眼：“哪有什么活佛，小尼不過是個出家人罷了?！?p> “哦？”昔年打眼望去，無昭一身黃色長裙腰間灰色束帶，項上帶著白銀琉璃瓔珞，手腕上是硨磲菩提佛珠，除了這一頭長發(fā)，卻是像僧人的扮相，他便慢條斯理的說，“俗家男弟子我是見過，女弟子卻是少見?！?p> “還有更少見的呢！”瑞臨說，“你都猜不到她的廟里供的什么佛！”
“廟里的佛無非是佛祖菩薩金剛之類，有何稀奇？”
“是地……”
“瑞臨！”無昭吼了他一聲，瑞臨撓撓頭老老實實站到了一邊。無昭搖搖頭對昔年說：“施主見諒，瑞臨極少出門，現(xiàn)下見了鮫人有些興奮，倒是你，小尼學(xué)過些醫(yī)術(shù)，要不要……”
“不必了，”昔年說，“在下來這里之前曾躲避追殺，留下些傷，修養(yǎng)下就好。”
“追殺？”
“都是些前塵往事，不提也罷?！蔽裟昱e止平淡風(fēng)雅，舉手投足間慢條斯理，無昭晃了晃神，讓她想起那個叫沈珚的故人。
“既然如此那小尼也不多問了，”無昭捻起佛珠行了佛禮，言：“方才沖撞了施主，不想正裝到公子傷處，小尼這便為施主療傷以作賠罪?！闭f著也不等昔年答應(yīng)，無昭合掌念起心經(jīng)，一陣金色的光華在昔年的胸口亮起，一陣暖意包裹住他，即刻又消失了。這時宮殿響起奏樂，宴會開始了，兩人行了禮離去，昔年的手掌附在自己的胸膛喃喃自語說了句：“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