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慕哲所害怕的信子的改變,從他說出口的秘密沒有被當做弱者揭露傷疤開始,就已經(jīng)被證實不存在。
他的小哭包仍然膽小,仍然假裝強大,仍然需要他。
可是她的菠蘿頭卻不再是地表最強大。他有了不能提起的軟肋,心里有了缺失掉的東西,他的眼淚以后都不會再純粹為想流而流。
現(xiàn)在呢,信子被嚇得躲在他懷里。
他好像又找到一點從前自己的影子了。
肆無忌憚,因為有需要保護的人會無端生出強大的勇氣。
爸媽走后,他也害怕打雷不是嗎?他也會在打雷亮閃電的夜晚通宵不睡不是嗎?
意識到被嚇得沒注意到自己威武的形象,雖然是在尹慕哲面前,總歸是要裝腔作勢一下,挽回一點面子的,畢竟最近天天和他斗嘴,不能先輸了氣勢。
尹慕哲還在呆住,信子已經(jīng)回過神來。
“咳咳~”信子清了清嗓子。
“那個,平地一聲雷,有點嚇人哈?!毙抛訉擂蔚卮曛郑樕蠏熘c小商販死乞白賴要路人買東西的滑稽笑容。
尹慕哲雖然猜到信子這狡猾的貓咪肯定會找借口掩飾剛剛勢不可擋迫不及待躲起來的丟人局面,但是經(jīng)過一系列對她的意想不到之后,他倒不敢揣摩她接下來的行為。
于是尹慕哲戰(zhàn)術(shù)微笑,點頭,順著她的話往下說,看她意欲何為。
“確實有點嚇人?!币秸苊嗣约旱聂W角,為自己拙劣的演技在內(nèi)心遺憾了一下。
“噢~是吧?!毙抛酉癜l(fā)現(xiàn)天外飛仙一樣突然表情很夸張,天涯知己在此處??!
“不怕不怕啊~小弟,大哥會保護你的?!边@丫頭踮起腳,在他頭上輕拍了兩下,倒真有點欠揍的樣子了。
信子一邊憋著笑,一邊努力踮腳。
尹慕哲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又好氣又好笑,打開她的手,轉(zhuǎn)而把手按在她的頭頂,稍用力度,控制她前進的方向。
信子當然反抗啦,又哪里是這個高她一個頭的男孩子的對手,兩個人打打鬧鬧地前進。
“誒,你這小弟,反水了你還?”信子抱住頭頂尹慕哲的手,又不得不順從地跟著他的力度走。
“這邊,廚房廚房,我看看吳媽給我們留了什么好吃的。”
“哇,你們還有夜宵吃啊?”
信子把燈打開,吳媽煲了湯,陶罐子保溫放在餐桌上。
“哇,吳媽又燉這個湯啦,快,給我拿個碗。”上次尹慕哲來是他和費城洗的碗,他知道碗在什么地方,信子這個小弟使喚上大哥了。
“給?!?p> 信子接過來給尹慕哲盛了一碗,舀了一大塊肉給在中間。
又盛了碗湯,自己端著喝。
“吳媽燉的湯好喝吧,肉香吧?!毙抛用雷套痰睾戎鴾?。
“就你有口福,我們家可沒這待遇?!币秸芎韧昕胀肜镒詈笠坏螠?,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嫉妒又羨慕。
“那是,放心吧,你好好跟著大哥我,保證你也能有這口福?!毙抛右埠蕊柫耍瑖N瑟起來。
尹慕哲扭頭輕笑,沒完沒了了還,他不抵抗了,他確實需要這位“大哥”的庇護,在那個沒有人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角落里,除了她。
開門聲響起在此時。
“費先生,那明天也是今天的時間對吧?!毙抛勇犚姼赣H的聲音,她皺了一下眉,卻不知道為什么。
“嗯,時間比較緊張,所以你今晚就要把東西準備好,明天準時出發(fā)?!辟M父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
在他們走到廚房的間隙,尹慕哲迅速起身把空碗放進碗槽,拿出兩個空碗,卻沒有盛湯。
“爸爸,費叔叔。你們回來啦?!毙抛酉乳_口,起身迎接兩位大人。
父親卻沒有先回應(yīng),頓了幾秒鐘,是在外養(yǎng)成的習(xí)慣,通常都是先問候這位更尊貴的人,他沒有意識到女兒是先喊的他。
“嗯,你們放學(xué)了?”費父聲音突然就多了一絲溫度,帶出和藹的意味。
信子的眼神望著父親,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已經(jīng)不生信子的氣了,信子知道。
“嗯,費城先回來了,哦,對了,這位是我很好的朋友,他叫尹慕哲。”信子把眼神轉(zhuǎn)向費父,笑像小女孩,一點也不像大哥。
又轉(zhuǎn)過臉去,朝著尹慕哲,做了個鬼臉。
“叔叔好,我是尹慕哲?!币秸苤皇呛唵蔚亟榻B了自己。
李父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尹慕哲,卻沒有說話。
“嗯,你好。你們吃過晚點了是吧?”費父點點頭,問。
“我們吃過了。兩位要來點嗎?”尹慕哲先說話了。
“我就不吃了,明天還有事,我先上去休息了,你們自便。李師傅,你來一點吧,吳媽燉這個湯挺好喝的?!辟M父打了個招呼,轉(zhuǎn)身上樓去了。
樓上玄關(guān)處的身影也只是轉(zhuǎn)身,輕輕關(guān)上了房門。
“我也不吃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走吧?!崩罡刚f。
李父拍拍信子的肩膀,只有尹慕哲察覺,他語氣中極力掩飾的無奈與落寞。
“小子,這么多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啊哈哈哈。”一進家門,李爸就曠朗起來。
知道的知道他是真高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喝了假酒,猛的一股興奮勁兒。
“叔叔,你認出我啦?”尹慕哲也高興起來。
他還以為李父是沒有認出他來,聽見他介紹自己時也沒有吭聲。
“當然認出來啦,人雖然長變了一些,臉上眉宇神氣還和你老爸一模一樣,怎么可能沒認出來。只是當著老板的面,我也不好太喧嘩?!崩罡父吲d,笑得皺紋不斷從眼尾逸出,后半句時,又有些無奈。
這種無奈,尹慕哲是知道的。
“叔叔,我好想你們啊。”尹慕哲給了李爸一個大大的擁抱,似不經(jīng)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在說,叔叔,這些都是小事情,有一天會過去的。
他聽見了。
李父能感覺到他不一樣了,這個男孩子,不再是他當年見過的小屁孩,不再是為了保護他的寶貝女兒會被父母嘮叨到抓狂的調(diào)皮男孩了。
他長開了眉眼,棱角鋒利起來,眼神堅毅,肩膀硬朗。
他成大人了。
他們在彼此更年輕的時候分別。那時候他還血氣方剛,還不服輸,還一腔熱忱,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懷疑就是既定的命運。
而尹慕哲還在懵懵懂懂,跑跑跳跳,最堅信的就是父親的信條。
如今重逢,卻只好以大人的面貌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