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睿屏住呼吸,這個舉動完全是出于緊張。
伸出手,破舊帷幕在空氣中發(fā)出“嘩啦”一聲,數(shù)不清的塵埃洋洋灑灑,穿過它們的光線都被扭曲了。
不同于帷幕,床單干凈地就像是剛被洗出來晾干的,沒有血跡,沒有污穢的東西,只有一把漆黑的手槍安靜地躺在那里,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外表上看,這把槍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場硬仗,可它的主人很珍惜它,平時的保養(yǎng)一點都沒少做。
時睿能理解那種愛護的心情,不管是作為殺手還是作為士兵,面對敵人時,有一把用得順手的槍永遠不是壞事。
嚴肅地思考了一會,他拿起那把槍,無論是手感還是重量都讓他疑惑極了——這把槍里竟然有子彈。
時睿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所以他接下來就毫不猶豫地拆開了彈夾。
果然是有的,而且是滿的,仿佛它的主人準備好了它,現(xiàn)在只是出去一小會兒,很快就要執(zhí)行某個任務。
指南針震動了,原本停下的指針又晃動起來,指向了他的背后。
槍……子彈……
答案呼之欲出。
時??戳丝词种械膱A盤,不意外的,他看到自己拿槍的手抖了抖,心臟像被某種看不到力量勒住,有點窒息。
到頭來,這雙手還是要染上鮮血嗎?
“意思是……需要最后的犧牲嗎?”他轉(zhuǎn)身看向付敖,希望能從對方那里得到答案,哪怕是騙自己也好……
反正一直都在騙自己吧——不停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原本就是惡人,所以做一切都理所當然。
他殺不了人,能殺人的是居易,不是他。
男孩嘴角上揚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把兜帽摘下來,平靜地說道:“你很清楚不是嗎?看看你的指南針,你只要聽它指揮就好了?!?p> 指針……
時睿用力甩了幾下,似乎這樣就能打破這里的規(guī)則。
結果指針搖搖晃晃了幾下后,再次指向了付敖。
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不可打破是規(guī)則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時睿,我知道的……”付敖放聲大笑,有些癲狂的意思,他還提高了說話的音量,在這個不大的房間里回蕩著。
“我知道的,你在生前是個殺人魔,但你在這個世界中沒親自殺過人,來吧!是時候揭開你的面具了!”
男孩雙手攤開,雙臂呈平伸,整個人為十字形,剛才那段話他說的就像激情澎湃地演講收尾,無論言行舉止還是語調(diào)都帶有鼓動的意味。
“呃呃呃……”
“呃呃啊……”
“啊唔……”
原本平靜下來的亡者們再次發(fā)出嚎叫,他們拖拉著的腳步聲在樓里樓外混雜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哪里數(shù)量更多些。
一只,兩只,三只……數(shù)不清的亡者闖入室內(nèi),他們伸長脖子發(fā)出窒息前的嘶吼。
亡者們在聚集,包圍圈越來越小。
時睿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想見證到最后,還是在等待付敖的死呢?
也許都有吧。
男孩不同以往的反應在此時無疑加重了少年的不安,他沒有理由不在意的,“這又是什么陷阱?殺了你的話,亡者們不就會沖向我嗎?”
“不愧是你啊……比起我的生死,你更擔心那些?!备栋匠爸S地撇了撇嘴角,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醫(yī)生告知絕癥患者真相時那樣。
“我還是希望你復活,但誰也保證不了永遠陽光明媚的人生,所以讓你在復活之前做好覺悟,你現(xiàn)在知道死神讓你完成試煉的理由了嗎?”
時睿咬著下唇笑了,很苦澀,“是讓我面對人世間殘酷的現(xiàn)實嗎?是說我得有那個膽量才行嗎?”
兩個連續(xù)的反問,他不知道可不可以作為答案。
“你也可以選擇放棄,那樣你就不會感到痛苦,不會擔心任何事情,也不用再去想任何事情。”男孩頓了頓,平靜地說道:“你可以選擇死亡?!?p> 死亡嗎?
時睿想了想,似乎也不賴。
如果復活之后面對的世界是殘酷的,與其在復活之后骯臟地掙扎著活下去……
他似乎陷入了幻覺,耳畔是居易的話語,眼前是祁希留下的信。
“良心可停不了你的指南針!別不識相!你和我一樣都是沒有歸路的人,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除了直視復活外別無選擇!”
死吧、惡人……死吧、惡人……
“……時睿,承認吧,我們是一對很合拍的搭檔。”
用我的血詛咒你……
“所以,時睿,你可一定要復活啊……”
去死吧,你們都去死吧!
時睿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讓他清醒了很多。
最后一個選擇了,該死的,到底該怎么選……
“時睿,請瞄準我,然后做出最后的選擇?!备栋锦局碱^,他在逼迫他做出選擇,“你到底是要選擇承認自己殺人的事實,接受現(xiàn)實中的痛苦呢,還是說,你要在這個沒有任何顧慮和痛苦,在這個寧靜的世界里,永遠沉睡?”
少年艱難地把槍舉起來,就像昨天夢里抱著狙擊槍時那樣,他的手抖個不停,小小的手槍像是有千斤重,手腕似乎被上了枷鎖,無法控制。
付敖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一點都不像個即將赴死的人。
“我……”時睿吐出一個音節(jié),舌尖的傷口還在一點一點滲血,口腔里滿是鐵銹的味道。
“開槍吧,你不是沒有退路,只能復活嗎?這是最后一個步驟了?!?p> “我不能就這么死掉!太冤枉了!”
啪——
用盡全身的力氣,終于扣下了扳機。
時睿看著付敖胸前的血洞,笑容扭曲,他喃喃自語道:“我有事要做,有些家伙必須解決,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就這么死掉太冤枉了!”
“呵……憤怒和嫉妒終于……”男孩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你總算找到……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了!呵呵呵……”
他笑著倒在地上,身體和地面碰撞發(fā)出了很沉悶的聲音。
時睿又想起了祁希,不久前,那個女孩倒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