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談話

　　刑國公的長子崔聞識，現(xiàn)任三品秘書監(jiān)，負(fù)責(zé)管理大成朝的皇家藏書閣。

　　沒什么實(shí)權(quán)，能耐也不大。

　　還好崔景行是個有能力的，未來足以撐起整個崔家。

　　府中丫鬟婆子因著長公子回來了，忙得不可開交。

　　長房父子三人外加崔正和這會兒倒顯得悠閑，關(guān)上門談?wù)撝兄隆?p>　　“你能回京任職多虧了皇后娘娘在圣上面前美言，尋個日子進(jìn)宮去好好謝恩。宮中雖不缺奇珍異寶，但你將你祖母那尊白玉的千手觀音送去，也算一個心意。”崔正和擱了茶盞頭也不抬對長孫說。

　　崔景行道：“那尊白玉觀音是祖母的心頭愛，孫兒萬不敢將其討來送人。倒是回京時有人送了一株紅玉珊瑚樹，可送予皇后娘娘?！?p>　　崔正和父子聞之點(diǎn)頭，尤其是崔聞識，他對父母是極孝順的。

　　平日里得了好東西不是往妻子房中送，便是往母親那里送，自然不同意用母親的心頭愛去做人情。

　　當(dāng)父親、兒子都不說話了，崔聞識這才順著下巴上寸長的須髯說：“景行你去往益州已三年多，往昔你同太子兄弟情深，如今也可如當(dāng)年一般，多走動走動?！?p>　　崔家這些年為了避嫌，家中大多數(shù)男人官職都沒有什么實(shí)權(quán)。

　　原本能保家族太平，這也無甚關(guān)系。

　　只是如今圣上寵愛第五子晉王，又對太子處處仁慈的性子越發(fā)不喜。

　　晉王在眾多皇子中排行第五，母妃是盛寵不衰的傾貴妃，其原本也是皇帝的表妹。

　　因著種種原因，晉王打出生便得圣寵，這點(diǎn)從名字便可看出——李珍！

　　珍，乃珍貴、珍寶。

　　相比之下，太子名諱一個“?！弊值癸@得沒那么重要了。

　　如此一來，崔家身為皇后的娘家，崔正和又為太子太傅，只怕往后想繼續(xù)明哲保身是不行了。

　　“兒子明白?！睂τ诟赣H的話，崔景行僅此一句，多的沒說。

　　“晉王一派的人近來多次在圣上面前彈劾太子，原本只是些無傷大雅之事，架不住次數(shù)多了，圣上難免覺得心煩，好幾次在朝會上斥責(zé)太子。景行啊，我估摸著皇后的心思是打算讓你為太子所用。你可有何想法？”

　　崔景行淡然一笑，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輕扣紅木桌面，道：“自然是聽君之命，忠君之事?！?p>　　崔聞識不淡定了，神色驚訝又慌張。

　　他一輩子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就連朝堂之爭也閉著眼睛裝死不想摻和。

　　若不是崔家地位擺在那里，只怕他連做官的機(jī)會也無。

　　崔正和見不得長子的窩囊樣，皺眉瞪得他不敢開口說話。

　　視線無意間掃到崔景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朝中政事話題就此打住，崔正和又問了長孫在益州的三年里各方面問題。

　　當(dāng)問到終身大事有何打算時，崔景崇終于回神，抬眼看向兄長。

　　那張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此刻露出三分笑意道：“孫兒平日公務(wù)繁忙，無暇顧及此事?！?p>　　言語正經(jīng)，讓人找不出絲毫差錯。

　　旁里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

　　已過及冠之年，身邊卻連個通房也無。

　　若不是有龍陽之好，便是因著心中有人。

　　崔正和默默看了崔景崇一眼。

　　只見他雙手撐在腿上，背脊挺直，仿若認(rèn)真聽著長輩們說話，視線卻低垂著，神思不知飄向何處。

　　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刑國公蹙眉道：“也該解決你的終身大事了。京中與你一般年紀(jì)的公子哥兒大多連孩子都好幾歲了。”

　　語氣里透著些許懊惱的意思。

　　亂點(diǎn)鴛鴦譜的錯是他犯的，孫兒與孫媳婦走到和離的下場卻不是他造成。

　　景崇生性太過陰郁，高傲又不肯低頭。

　　但凡他能明白家中長輩的苦心，平日里多善待妻子一些，兩人也不會是如今的結(jié)局。

　　嫡次孫的婚姻破碎，長孫的姻緣也被毀。

　　崔正和越想越氣結(jié)，連崔景行笑而不語直接忽視他的話也沒在意。

　　崔聞識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不怎么樣，沒發(fā)覺父親的煩心，還在用酸腐的言語教育兩子。

　　崔景行也不反駁，只時而點(diǎn)頭，時而答個“嗯”、“好”之類的字。

　　手邊的茶水半涼，他端起茶盞，捻著蓋子撇去面上漂浮的茶葉。

　　低頭淺啜一口，再抬眼時忽然對上對面弟弟意味不明的目光。

　　沒有過多對視，僅僅一瞬他便移開了眼。

　　恰在此時崔耿來稟，說長寧院的家宴擺好了，請四人過去入座。

　　崔正和起身先出去，長子緊隨其后。

　　反倒是兩個孫兒，坐在原處并沒有起身。

　　崔景崇擱在腿上的手捏緊，方才兄長眼中那一瞬的冷漠，讓他忍不住心顫了兩下。

　　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別的原因，他不敢深究。

　　最終二人什么都沒說，兄長先起身離去，崔景崇愣了一陣，最后連怎么走出書房的也記不得了。

　　崔景行的回歸，最高興的莫過于國公夫人。

　　席間連菜都不怎么吃，只顧著同孫兒說話。也同丈夫一般，問了許多事。

　　崔景行絲毫沒有不耐煩，一一回答祖母的話，時而夾些菜在她碗中，老夫人也都慢慢吃下。

　　整個飯桌上充滿了老人的笑聲。

　　二房崔聞閑坐在右側(cè)下方的位置，瞧著長房兩子天差地別的待遇，不禁在心中冷笑。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如今長房風(fēng)光，過幾年待他兒子升了官兒，女兒嫁了高門，到那時指不定誰更風(fēng)光！

　　次日，崔景行入宮面圣，行過跪拜叩首之禮，他起身挺直背脊，只微垂了頭。

　　在場朝臣皆偷瞄這位年輕有為的新任尚書省右丞。

　　那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容、沉穩(wěn)的氣質(zhì)讓同僚們或羨慕或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