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宗挨打
.看見光宗在村里無事閑逛我就想起我家的金元帥來,他跟我打招呼我都不愿搭理他。
光宗走到七家村木橋中間的時候正碰上秋蕓嫂摘了半筐番笳回家,光宗厚著臉皮挑兩個大的吃一個手上拿一個,
秋蕓嫂一把將手上那個奪過去?!耙阅阕约翰蝗ピ匝剑M吃人家的香邊”,
光宗楞了楞神,“哎,就-就-你們七家村---村村-收那么多,都都—不---舍得---給別人---嘗—嘗—嘗……”
“憑什么呀,要吃自己不會去種啊,人家辛辛苦苦得來的憑什么給你吃呀,好吃懶做的東西“秋蕓嫂一會都看不慣光宗他們家,說話也這毫不留情面。
光宗把咬了一口的番笳扔到河里,雙手往腰間一插,“有---本---事---你走呀”說完,開始使勁左右晃動著木橋。
秋蕓嫂一聲驚叫,連忙中蹲下趴在橋面,一步也不敢挪動。
她一蹲下,光宗就不晃了,一站起來,光宗開始搖晃,
秋蕓嫂氣得大罵“光宗你這個短命鬼,挨千刀的,你………”,光宗越發(fā)生氣,跳起來晃蕩。秋蕓嫂趴在橋上鼻涕眼淚一臉,連光宗祖宗八代都給罵了。
橋兩頭聚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有笑的有罵的有勸和的,光宗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大隊里能說會道的金媒婆要過河也不能過,央求光宗說”一表人才的乖侄,你做點好事,讓我們過去,我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眾人大笑,”可得可得“,光宗這才停止了搖晃,撒腿就往橋頭跑回來。
搖昏了頭的秋蕓嫂緩過神來,擦干凈臉上,恢復(fù)了她的神氣,一把從筐里抄起鐵鏟,奔著光宗追去了,
小伢子們哇哇叫著跟過去,不得了啦,…有好戲看啦…….,光宗要遭殃啦……。
年青力壯的秋蕓嫂干起活來不是蓋的,脾氣也不是蓋的,手持鏟刀追著光宗繞著村打了三個圈,邊追邊罵,
光宗抱頭鼠竄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好幾回差點被追上了,大伙真擔(dān)心光宗的屁股,生怕會被鏟刀劈成兩瓣,
不對,本來就是兩瓣,再劈就是三瓣四瓣了。
光宗媽也被驚動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建民叔一直被捧為村風(fēng)氣紀(jì)律的權(quán)威,出來喝止了秋蕓嫂幾次也不管用,秋蕓嫂根本也不買他老的賬,
,秋蕓是什么人物,是好惹的么?今天要不把光宗逮著捅一刀誓不罷休。
建民叔直搖頭,而今世風(fēng)日下,年輕伢們簡直無法無天,女人也沒有女人樣,比男人還兇。
光宗跑過隊長愛民家門口時,恰巧有兩個婆子去勸阻秋蕓,秋蕓頓了頓,
光宗一腳踏進門里反手正要關(guān)上,秋蕓扔出了手中的鏟刀,嗖一聲,光宗啊的大叫一聲,眾人心里一緊,伢們嚇得把趕快把眼閉上。
“咚”的一聲,大家睜開眼看時,只見鏟刀尖插進了門里,木把還在外顫顫悠悠的晃動。
光宗呢,坐在地下閉著眼還沒睜開,許是嚇傻了。
秋蕓一時也呆在原地愣住了,以為真的是砍到光宗了呢,有些后怕,待回過神來,又要往前沖,被幾個婦女拉住了,
光宗早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關(guān)上門躲起來了。
光宗番茄沒吃著,反受了一場驚嚇,被自己媽給臭罵一頓,垂頭喪氣好不可憐。
建民叔笑他:秋蕓你也敢去招惹,她什么脾氣,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不看看你幾斤幾兩,落到好了嗎?不就是幾個番茄嗎?自己挖塊地去種幾棵就好了。
旁邊有人接話了,“分出去七家村的幾戶強了,他們今年種啥收啥,秋蕓家的番茄都賣了好幾茬了,茭白今年價錢好,那些市里單位搶著要,菜筐還沒落地就要走了,即便是給菜販子價錢也是不低的?!庇钟腥苏f了,“當(dāng)時分流報名的時候都不報,前怕狼后怕虎的,現(xiàn)在又眼紅人家了”,
這話被小嬸聽到了,回家又埋怨了小叔幾句。
小嬸是個心眼活泛的人,娘家二兄弟在縣城邊上的市場做菜生意,相當(dāng)不錯,偷偷跟她交了實底,除去一家人的生活,每年還能攢下三百元,好好干幾年蓋新房沒大問題。攛掇她也去占個地兒做買賣,
小嬸是個婦道人家,家中還有兩個孩子要人招呼走不開,小叔要教書,實在是抽不開身。
二弟說:姐夫那個事也掙不了幾個錢兒,還不如去做點小生意呢,跟我一起干,指定比他那個強“。
小嬸回家跟小叔一說,小叔不言語。
小嬸說一回去七家村你就沒聽我的,現(xiàn)在全村人都眼紅七家村的收成呢,你當(dāng)初要是聽我的該多好啊,他們現(xiàn)在蓮藕都賣到省城去了。
小叔還是沉默不語。
你就先去試個幾天,好你就接著干,不好你還是回來教你的書,這樣總行吧,你要不想折子,咱家哪一天能蓋得起房呀?
小叔想想點了點頭,說那就呀試兩天吧。
第二天早上三點小叔就起床走了,與小舅子在批發(fā)市場會合,
進什么菜,價錢都由小舅子談好了,錢都是小舅子墊上的,他只需要拉著板車從批發(fā)市場到集市上去零賣就好了。
雖說開口吆喝有些呦口,但有人詢問還能順利回答,算賬又快又準(zhǔn),準(zhǔn)確到分,四舍五入取舍分明,感覺一切順暢。
青椒番茄蘿卜白菜都快賣光了,不到十二點就能回家了。
一結(jié)賬,還不錯,小賺。小嬸小叔都很高興。
第二天又去了,到批發(fā)市場時,番茄青椒都搶沒了,只剩下些白菜蘿卜絲瓜,
蘿卜白又水靈,賣蘿卜的人嘴巴象抹了油,夸他的蘿卜好,今天家中有事著急回家,如果有人全包圓的話他就最低價處理了。說的小叔動了心,要的多了,結(jié)果直到散集了也沒賣完,剩下的拿回家了,
算了算賬,忙乎了一早上,就賺了這些剩下的蘿卜了。
小嬸埋怨他做生意不精,進那么多蘿卜干嘛,青椒番笳是大眾菜,好賣,多進無所謂,蘿卜白菜滿大街都是賣的,就要看情況了。說是教了這么多年的書,腦袋軸得很。
小叔說我本來也不是個做生意的人,要那么精明干啥,要不明天你去,看你能怎樣,耍嘴皮子行,自已去干干就知道了。
第三天小叔聽從了小嬸的指導(dǎo),搶到了青椒番茄和萵苣,覺得今天的運氣還不錯,經(jīng)歷了前兩天的實踐,小叔今天也開始學(xué)著別人一樣吆喝了,
‘噢,便宜賣呀,便宜賣啊,新鮮好吃的番茄啊“
有人過來問辣椒辣不辣,小叔說紅的不辣,綠的辣。陸續(xù)賣出幾份去。
后來買的人就稀少了,小叔納了悶了,不知道又是什么狀況。
過來一個主顧說市場入口空地上拖來一車番茄,賣得便宜,人們的都上那兒買去了。
小叔這心里又開始絕望了。
看著旁邊賣豆腐的小五熱情地招呼顧客見了誰都象老朋友一樣,稱個份量還把秤砣壓了又壓,他覺得自己真心學(xué)不來。
當(dāng)個小菜販比教伢子們做數(shù)學(xué)題難多了。
他覺得嗓子干啞,再也吆喝不出來了。正在苦惱時有人叫他“這不是高老師嗎?”他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
“我是西湖小學(xué)的陳老師呀”,
這下子小叔想起來了,開會學(xué)習(xí)的時候見過兩次,非常的說得來。
“這怎么賣起小菜兒來了?”陳老師問
“唉,一言難盡”,小叔嘆了口氣。
陳老師看見他的菜沒下去多少,就知道賣得不好,又覺得他心焦嘴唇干裂,轉(zhuǎn)身給小叔買來一碗豆花加兩塊糍粑。
小叔謝了又謝。
陳老師也不走,蹲在旁邊跟小叔聊了起來,從學(xué)校的制度到教學(xué),再到伢們的淘氣,兩人越聊話越多,說到這個民辦老師的待遇,感慨萬分。
集市上的人流慢慢稀落,來菜攤問的人也沒幾個,陳老師見壯說“老兄”咱們難得遇見,到我家坐坐,咱們聊個痛快‘“,說罷,收起菜筐,拉起車就走,。
陳老師家離菜市不太遠(yuǎn),拐了兩個彎就到了。
已是中午時分了,吩咐家里人做午飯,
小叔拿出些青椒番茄,說可以做個雞蛋番茄湯虎皮尖椒什么的,反正沒賣出去,剩得越多越揪心,不如吃掉些。
熱菜端上桌原時候,陳老師又叫來了一起教書的李老師,開了一瓶桂花酒,三個人開始邊喝邊聊,
三個教書人一樣的境地,一樣的心情,盡情地講述著各自的苦惱與不平。
菜盤子見底的時候,酒瓶子也見底了,都有些醉意了。
小叔說教書這個事是畢生所愛呀,盡管是不得溫飽,但也從不嫌棄,關(guān)鍵是家里老小跟著受窮,自己心中有愧呀。
誰說不是呢?
陳老師李老師深表同感,
陳老師說家里人也勸他去干別的好幾次了,一直沒狠下心來,心里矛盾著哪。
李老師說他剛有個學(xué)生考上大學(xué)了,盡管只教過他小學(xué),學(xué)生還是來家里看望他給他報喜來了,讓他又覺得這份工作是多么的有意義,說著還擦了擦眼角,有點熱淚盈眶的意思。
真是灑逢知已千杯少哇,多少年來都沒有機會吐露一下自己的心聲啊。
三個人都有幾分醉意,小叔起了早出來,這會兒又困又乏,躺在大靠背椅上歇著竟都睡著了。
一睜眼已是下午四點了,小叔想起要回家,晚了恐小嬸又要叨。
陳老師李老師依依不舍送出好遠(yuǎn),小叔拖著他的板車往回家的路上趕去。
走到翟家灣時,聽見一陣噼噼啪啪放鞭炮的聲響,想著是哪家人家辦喜事,
在小岔路口看見高中時候的同學(xué)翟和平在路口站著跟他打招呼。
兩人寒喧了一陣,原來是翟和平家剛添了個小兒子,辦滿月酒,他在這兒迎接家里的客人呢。
“好啊,這是被你小子想著了呀,現(xiàn)在兒女雙全,湊一個好字”
‘好好好,我其實都是無謂男女的,主要是我老婆想要個兒子“翟和平瞇起眼,點了一支煙。
“不是超生的吧?要不然還得交罰款“
“不算不算,我大的是個女兒,算是剛生的這個才二個伢,不罰款“
“真的要恭喜你,我家兩個男伢,大了以后負(fù)擔(dān)重,還不得累死我這副老骨頭“小叔說
“現(xiàn)在社會男女都一樣,一樣,一樣“翟和平呵呵笑著說。”要不到我們?nèi)ズ纫槐?,大劉和華華他們也來“
大劉和華華都是小叔高中宿舍里的室友,那時幾個人的關(guān)系鐵的象一個人,
大劉考上大學(xué)當(dāng)了縣醫(yī)院的醫(yī)生,華華找他三叔的關(guān)系在家機站上班,多年未見了,小叔還真的是想他們呢。
但是一想到拉著個板車菜還沒賣完,這一天還沒回家,小嬸該急了,小叔連忙擺手說家里有事得趕緊回去。
正推辭間,剛提到的曹操就到了,老遠(yuǎn)就聽見大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大劉奔過來,攬住他的肩就往村里拖,好不容易碰見你了,這回?zé)o論如何不能讓你走了。
翟和平在后面拖著小叔的板車,三人又拖又拽的來到翟和平家,這回更走不掉了,
華華早就在那里了,飛奔上來就是一個擁抱??磥硎翘硬坏袅?,
小叔摸摸口袋里,估摸著應(yīng)該有一張五塊錢“的票子,于是找個空掏出來遞給翟和平算是賀禮,翟和平執(zhí)意不收,小叔說你這是瞧不起我呢,翟和平這才收下了。
酒席上聽大劉和華華侃了一下國家形勢,又講了一些各自單位的趣事,最后又回憶起高中時代的故事,老師同學(xué)一一數(shù)來,連女同學(xué)都提到了。
小叔沒插上幾句話,只得多喝了幾杯酒,臉也紅了,眼也瞇了,一陣陣?yán)б馍项^來。
這時華華又提議打幾圈牌混混時間,還可以邊打邊聊,小叔沒有興趣,牌藝也不精,連連擺手,翟和平過來說興國你就陪著玩會吧,多少年沒見了好好聊聊,不用擔(dān)心輸贏都算我的。
小叔被摁在桌上打了兩圈,哈欠連天,,頭沉得抬不起來,終究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叔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隨賓客吃了米酒雞蛋之后就急急回家,翟和平他們也沒再挽留。
回到家春華和秋實都問爸爸你昨天去哪兒了?奶奶問他去哪兒了,一夜未回,家里人都急死了,昨天中午就應(yīng)該到家的人,竟然今天早上才回來,
昨晚上玉芬就騎著自行車去親戚家問了都說沒去,開始擔(dān)心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一夜都沒合眼,今天一大早說是去交警隊問問,
“去交警隊做么事?“
小叔剛問完,馬上心里又明白了,這兩年新修的環(huán)島那個地兒老有交通事故發(fā)生,玉芬嬸的擔(dān)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奶奶把車?yán)餂]賣完的菜收到筐里,只有自已家吃掉了,這么多,得吃幾天哪?肯定又虧了。
小叔想起昨天送出五元禮錢之后,口袋里盡剩毛票了,算起來連本都搭進去了,心里不是個滋味。
不大會兒,聽見小嬸哭哭啼啼地從外面進來,小叔更不知怎么辦好,硬著頭皮出屋干笑著迎了上去。
小嬸吃了一驚說你回來了,可把我嚇?biāo)懒?,你上哪兒去了?p> 小叔把情況跟小嬸說了一遍,小嬸說‘我就猜到你又沒賣出去,自己有事不知道跟我兄弟說一聲啊,也好叫家里人少擔(dān)心啊,就是沒有這個心眼,教這么多年書越教越傻“。
小叔不敢應(yīng)聲。
算算這幾天的賬,看看賠了多少?
小叔不敢算,進賬就是這沒賣完的菜,賠了的就是本錢,還有五元錢送禮了。
“我說不做生意,你非要讓我去,我又做不好那個東西,還是回支教我的書去吧”
小嬸總算明白了強趕鴨子上架不是個辦法,打消了小叔去做菜生意的念頭,后悔憋屈了一整天,以后再不提這些話,看人家生活一天天好起來也只能饞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