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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河的原風景

第四十一章 小叔轉正

飲馬河的原風景 空心菜頭 3026 2019-06-17 08:31:02

  全家人都沉浸在大哥班級中考勝利的喜悅中,這段時間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眉開眼笑的表情。

  小學校的老校長身體不好歇了一段時間,這陣子學校的大小事情都是小叔在代理。

  聽說小叔今天要去區(qū)里開會,奶奶囑咐他早點回來,扁豆要扎架了,小嬸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還不見小叔回來,奶奶有些著急,尋思開會也不會開到晚上啊。

  小嬸一肚子的怨氣,說小叔一天到晚忙學校的那些破事不管家,菜園子里的菜天天都得澆水,要不就要旱死了,地里的活也要人忙,他一天到晚的不見人影,收入高點倒也罷了,一點微薄可憐的工資,還那么起勁。

  奶奶聽著她在那里嘮叨,只有嘆氣的份。

  眼看著人家出去做生意的,搞建筑的,打工的都每個月往家寄錢,看得人眼熱呀!

  奶奶說:“前天興國那個在廣東辦補習班的同學又打電話來了,春雷媽來叫興國去接的,不知道又說啥了,他有沒有跟你提這事?”

  小嬸說:“沒跟我提,他現(xiàn)在就是跟我提我也不搭理他,以前的好機會都讓他給錯過了,提起來我就生氣”。

  春華跑過來說:“我爸跟我提了,問我他要是去廣東了,我在家會不會好好學習,能不能帶著秋實好好上學?我說能“。

  奶奶說:“許是有點動心了,畢竟人家那邊給的待遇好,家里這點工資是沒法比的。想要去了也好,兩個孩子都大了讀書也要錢,出去奔幾年也好“,奶奶象是自言自語的說。

  小嬸說:“這事我不管,他自己拿主意吧“。

  伢子們都餓急了,開始拿筷子敲打桌子,奶奶說不等了,開吃吧。

  正當大家吃得正香的時候,小叔抱著一大堆的資料回來了,臉上劃了一道傷,眼眶紅紅的。

  我們大家都有些慌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小嬸拿過來一把木椅子,叫小叔坐下,又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放進屋里,給他倒了一杯水。

  奶奶問:“興國,你今天開會去了?啥事讓你難過了?“

  小叔不說話,用袖子擦了一下臉。

  小嬸象平時那樣大嗓門,也輕聲地問:“沒吃飯吧,快吃飯,正好大家剛吃“

  小叔吸了一下鼻子,眼眶里又泛起淚光來。

  大家心里有些緊張,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看著他臉上的傷疤,都有些怯怯的。

  從來沒見過為人師表的小叔這副模樣,未免叫人有些發(fā)毛。

  父親推了一下碗筷,大聲說:“有什么事吃完飯再說,先吃飯,春華,去拿碗筷“。

  春華應了一聲,擺上了碗筷,添上了米飯。

  小叔仍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睛看著桌子角,好象還沉浸在某件事情當中。

  輪到大家面面相覤,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奶奶說:“興國,今天是跟誰吵架了?”

  小叔搖搖頭。

  “哎呀,我都快被你急死了,到底有什么事兒,痛快的說出來,你臉上的傷到底怎么來的?”,小嬸一跺腳,重重地將腕筷頓到桌子上。

  小叔一聲嚎啕,帶著哭腔說:“今天開會……今天開會………嗚嗚嗚”。

  “一定是犯什么錯挨批評了”,秋實仰著小臉說。

  “你才挨批評了呢,我爸是老師,怎么會挨批評?“,春華反駁他說。

  父親也有些結巴了,說:“慢….慢….說,別慌,怎么回事?“

  上叔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眼里又泛起淚光來,笑著說:“今天開會宣布我們教齡滿二十年的民辦教師,可以轉為公辦正式老師了,教了二十年的書,我趕上好政策了,我們這一批的教師都是激動得不能自已??!”

  鬧哄哄的一家子人一下子安靜下來了,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大家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小叔看著我們一個個呆呆傻傻的樣子,擦干了眼里的淚花,搖了搖小嬸的胳膊,說:“你們都怎么了,不知道替我高興嗎?歡呼一下嘛!”

  小嬸拍了拍胸口說:“我的個娘哎,差點都快被你嚇死了,這么大的喜事,你回來哭喪個臉半天不做聲,你這是唱哪一出???”

  大家忽然間哄堂大笑起來,憋了半天的疑問總算是解開了。

  春華問:“轉成公辦教師是什么意思啊?我老聽你們大人說“。

  母親刮了一下他的小鼻梁說:“轉成公辦就是國家正式承認的老師了,拿國家規(guī)定的工資,老了還有退休金,不用發(fā)愁吃飯問題了“。

  秋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歐,我爸是公辦老師了噢,………….”。

  兩個小孩雀躍了起來,用筷子敲打著碗邊表示慶賀。

  小嬸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轉而掩面抽泣起來,小叔越勸越止不住。

  母親說,你看你看,這么高興的事,你倒又哭起來了。

  小叔說讓她哭會兒吧,這么多年我教書,家里的大小事讓她受累了,她有太多委屈,今天讓她哭出來,心里平衡些。

  奶奶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用衣襟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興國你從十六歲就開始到學校教書上,這一晃都二十年了,總算是熬出來了,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不容易“,大家都應和著說。

  你這臉上的傷呢,怎么來的?”父親問。

  小叔說:“哦,臉上啊,中午開會后一幫老師們都興奮激動啊,心里頭高興,相約喝了一點酒,我沒酒量,頭有些暈,步子發(fā)飄,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

  我又想起來那回小叔跟小嬸打架,臉被抓花的事來。

  覺得小叔這事弄不好又要被別人誤會。

  小嬸進屋去拿來一瓶膏藥,說是祛疤痕的,讓小叔擦上點。

  小叔指了指那一大摞資料,說是從老校和家?guī)н^來的。

  “你去過老校長家了?”父親問道。

  “去了”,小叔說。

  對于這個好消息,小叔想到第一個要告訴的人就是老校長,所以他帶了一瓶水果罐頭和一包糖,先去了老校長家。

  老校長腿腳不是很利索,身體還是很虛,正在家里整理著學校教師學生的資料。

  小叔把會議精神跟老校長傳達了以后,老校長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用顫抖的手拿出教書幾十年的筆記和資料,一屆屆畢業(yè)生的黑白畢業(yè)照,一段一段地回憶起那些可愛的學生。

  “沒想到國家還照顧到我們這些民辦教師啊,從來沒有奢望還能有轉正的一天啊,我這老了老了,還有退休金拿,趕上國家的好政策了?。∵@么多年的苦也值了!”

  “是啊,是啊,國家政策好啊,沒忘了我們這些默默耕耘的人啊“,小叔也是萬分的激動。

  他覺得這個消息對于老校長來說具有非凡的意義,不光是工資和錢的問題,還有對辛勤了一輩子的教育工作者價值的肯定。

  小叔從校長家告辭出來時,老校長激動地緊緊地握住小叔的手不放,眼里又泛起了淚光。

  小叔說今天好想再喝點酒,痛痛快快地暢飲一番,奶奶說喝茶吧,明天還要上學呢,哪能飲酒?

  于是父親砌來一壺毛尖茶,幾個大人圍一桌,從小叔高中畢業(yè)第一年教書開始說起,到現(xiàn)在二十年教年當中的各種趣事,細細道來,直到月上中天。

  我在旁邊聽著父親說起爺爺去世得早,家里供不起讀書的錢,于是才上了二年學的父親輟學在家放牛了,父親說:“如果不是沒錢,興許我也是個有文化的人呢,你們沒見青松雪松這倆個伢子們讀書一個賽一個的聰明,那都是隨了我的腦袋瓜“。

  父親的話引起一陣大笑來。

  母親說:“為啥他們就不是隨了我呢,興許是我的腦袋瓜好,人都說兒隨母親的比較多“。

  父親說:“你這是跟我爭功勞啊“。

  大家又一陣大笑。

  父親喝了一口茶說:“家里兄妹幾個,就我讀書少,只讀完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天天跟隊里放牛上工,大妹二妹都初中畢業(yè),興國最小,酷愛讀書,一直讀到高中畢業(yè),說來我是最劃不來的“。

  奶奶插話進來說:“你這意思是你吃虧了要把這些陳年舊賬提起來算一算嗎?“

  父親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惋惜那個時候沒有條件,錯過了讀書的機會,沒有埋怨的意思“。

  奶奶說:“那個時候的日子多難哪,你們爺爺剛去世,一家人的重擔都落在我一個人頭上,實在是不得已,只好叫你爸爸回來隊里上工賺工分,就是這樣家里還吃了上頓沒下頓呢!“

  那時候小叔讀個高中已經(jīng)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奶奶是個開明的人,家里窮得沒飯吃,還是咬著牙讓小叔念完高中,就是不想家里一個稍有點文化的人都沒有。

  所以小叔是我們高莊第一個高中生,一畢業(yè)就去了飲馬河小學教書,一干就是二十年。

  憶起往事,感慨萬千哪。

  幾個大人感嘆一陣,歡喜一陣,一直到深夜,我覺得小叔小嬸他們一定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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