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貨媳婦這次從東北回來更洋氣了,賺了錢就是不一樣啊。
一般人家結婚能買得上三金(金耳環(huán)、金項璉、金戒指)的,那一定是家里條件不弱的,而且“三金”也就這兩年才興起。
毛貨媳婦從東北回來,去縣城的大商場轉了一圈,脖子上的金項璉就在毛衣外面晃得人眼暈,還有耳朵上兩個圈的大耳環(huán),有意無意露出來戴在中指是的“?!弊纸鸾渲?,使村里多少姑娘媳婦眼熱。
穿的毛呢大衣是最新款的,而且還有兩件換著穿,有一件大衣領子是帶毛的,顯得臉頰更加富態(tài)。
水井邊洗衣打水的婦女都說毛貨媳婦越長越少嫩了,原來剛嫁過來的時候都沒有現(xiàn)在這么白嫩,真是家寬出少年哪!
“可不是嘛,你看毛貨媳婦臉龐圓潤,脾氣溫和,天生就是一副旺夫相”,有人說。
有人接話茬說:“和氣生財,毛貨這是命里有賢妻相助,你幾時見過毛貨媳婦跟分吵架的?”
話一出大家都覺得毛貨媳婦就是一個旺夫的命,誰要娶了她不發(fā)家都不行。
有嘴快的說那天跟毛貨媳婦閑聊了,今年過了年兒她們就不去東北,毛貨步行街這工程至少得在家干一年,等干完了毛貨給她在步行街上買一鋪面,讓她做點生意,外帶著孩子在縣城上小學。
“毛貨不是在城里大智街買了地了嗎?說是要蓋個五層樓,聽說光地皮錢就花了十二萬呢!”秀芬說。
“這不還沒蓋嗎?聽說是買好地皮了,樓正在蓋,還得幾個月才能完工”,來挑水的強國說:“我有時去城里的市場賣魚,就能看見他家蓋房的支架搭起來了”。
正說著話呢,毛貨媳婦帶著她家那個小兒子過來洗鞋子。
看見我在端著盆水正要倒,笑著對她家孩子說:“叫姑婆的水別倒了,正好給我們的洗洗鞋子邊的泥”。
小孩子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不肯叫。
我也覺得別扭,我才多大呀,小學還沒畢業(yè),竟然都當上“婆”了,我臉都紅了。
“叫姑婆,叫呀”,毛貨媳婦催促道。
“別叫了,我把水倒給你吧,拿小盆過來”,我說道。
旁邊有人笑起來了:“小崽兒才不會叫呢,哪有這么年輕的姑婆呀,再說這當姑婆的也不好意思呀,受不了這么老的稱呼,哈哈哈”
還真是說到我的心口里去了,可千萬別叫我姑婆,一想到白發(fā)蒼蒼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我飛快地端起盆跑掉了。
幾個婦女在身后哈哈大笑起來。
春雷的修路計劃在一個涼爽而睛朗的早晨開始了。
道路不算長,只有一公里多點的距離就跟國道相連了,多虧的距離不長,投資花費春雷負擔得起,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各種攪拌設備開進村口的小道,施工隊不急不忙地一段一段地往前延展著進度,一段路就是一段歡樂和喜悅,一段夢想和一段希望。
樹,今年是栽不成了,馬上就到冬天了,明年春天再種也來得及,
過年之前,不,確切地說是入冬之前,就能順暢地走在平整的小泥路面上了。
通路暢行的那一天,正淅淅瀝瀝地下著下雨。
好不容易水泥干了,就下起雨來,不過不影響出行,下就下吧。
我和葉子撐著小花雨傘,在已命名的“丹桂大道”上,哼著“小雨傘”的歌,旋轉著傘把,愉快地走在丹桂大道上。
再也沒有泥濘和水坑,鞋子上除了水,都沒有什么泥巴,褲子上也不象從前那樣沾滿泥漿,即使是拖著一輛板車,往前走也不費吹灰之力。
賣菜糶米的人有福了,不再會陷到水坑里起不來了。
盼了多少年啊,這一會子實現(xiàn)了,還真跟做夢一樣。
原以為下雨天不會有什么人,沒想到人來人往的不少人,還大聲呼喚說笑著,熱鬧得很。
“往日一下雨,都是窩在家里打小麻將的,今天咋都出來了,不跟家呆著了?”,葉子說。
“平日都要上工忙賺錢,今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了,路又好走了,都往城里跑了,我媽跟幾個嬸約著去城里給我小哥買衣裳去了,要不平時也沒時間呀”,我說。
路上遇見毛貨媳婦牽著她家那個小不點一路慢悠悠地走著哼著曲兒,都只穿了雙運動鞋,打著遇水開花的繡花傘,也是往國道邊去,
看見我們,她大聲說:“蓮子姑婆,等等我們一起走“
一聽她叫我“姑婆”,我就頭皮發(fā)麻。
蓮子捂著嘴笑著說:“沒想到你都這么老了”。
我說人輩份高,沒辦法。
按理說,葉子也比我輩份低,應該叫我姑,但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要是好叫我姑,我得羞死,所以我們從不論輩份,直呼對方的名字,我覺得挺好。
毛貨媳婦牽著小不點小跑過來,微胖的身材有些笨拙,我覺得她越看越有福相,果然是旺夫的貴人。
“她們下雨天都打牌,你怎么不去打牌,你又不缺錢的“,我笑著說。
“我從不打牌的,對打牌沒興趣,再說今天村里沒見到一場牌局,都進城去置辦東西去了“,毛貨媳婦氣喘吁吁地說。
毛貨真是撿到寶了,這么好的媳婦,有錢連牌都不打,一心地照顧全家老小,真是好命!
“那你這是要進城去逛逛嗎?”我問。
“給毛貨拿幾件衣裳過去,他沒有厚衣服”,毛貨媳婦說。
“真是賢惠”,葉子笑嘻嘻地說。
毛貨家的小不點說:“媽媽到城里你要給我買個大冰棍吃”
“大下雨天的,吃啥冰棍,小心涼著肚子”,毛貨媳婦說。
“不給我買我就告訴我爸爸,叫他不要你了”,小不點說。
我們?nèi)齻€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小東西鬼心眼多,也不怕姑婆笑話?“,毛貨媳婦背起小不點,往前緊走幾步,有一輛汽車到站了。
我和葉子不急著去干什么,只是欣賞雨景。
如果明年路的兩邊種上桂樹,再開滿桂花,那景兒,豈不是美得象油畫里的風景?
我們正在自顧自的幻想著,一聲喇叭響,春雷開著他的小車回村來了,一邊慢慢開一邊打開車窗跟人說話。
“春雷,路修好了,趕緊娶媳婦進門呀”,澤強騎著摩托車路過向他說。
“批準了?”,春雷故作驚訝。
“批了批了,路都好了,哪有不批的道理?你趕緊的吧”澤強一邊說一邊笑。
春雷說:“等著,明日我就給你們領一個回來”。
路過的人都笑成一片。
我看見秋月從春雷的飯店里探出頭來,晃了一下,又縮回去了。
她也是在欣賞雨中的這條新修的路嗎?
葉子說也許是吧,畢竟村里的每一個人都期盼了好多年,終于修好了,秋月姐上班又方便多了。
我說不是吧,你看那邊車站牌子底下站著一個人,正在對秋月招手呢。
葉子一看果然是,下雨天打著一把黑傘,個子很高,莫不是秋月姐相好的那個人?
不是聽蘭英嬸說他們已經(jīng)散了嗎?
一定是藕斷絲連,沒有斷盡。
葉子說:“哪有那么容易散的,自己談的跟家里介紹的不一樣,有感情基礎,不容易斷”。
“你小小人兒又沒交過男友哪來的這么多說辭”,我白了她一眼。
“我姐跟我說的唄”,葉子回答。
我忽然想起來問:“明月姐回來探親之后,你父母知不知道金枝在廠子里交了新男友?”
“那還用問嗎?肯定是知道了,我媽一定問過明月姐了”,葉子回答說。
“那你父母怎么說?”我問。
“我爸說她要敢?guī)Щ貋砭痛驍嗨墓吠取?。葉子回答。
“打斷誰的腿?是你姐的還是她男友的?”,我追問道。
“哎呀,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爸就是這么說的”,葉子煩了。
風停了,雨住了,出了太陽花子,一直舉著的雨傘現(xiàn)在變成了遮陽傘。
我看見在車站牌旁邊等車的那個拿黑傘的大高個一直沒走,他壓根就不象個等車的人,來來往往這么多趟,他一趟也沒有上去。
他一定是在等秋月姐的。
我心中替秋月姐鳴不平,明月姐去深圳上班,找了個香港的男友,按理說也是遠,蘭英嬸是歡天喜地的贊成。
及至秋月姐,找個離家遠一點的對象,那就不行了,瘋狂地阻攔,這是不是有些一公平?
葉子說正是因為明月姐已經(jīng)找了一個離家遠的男友,所以蘭英嬸不愿意秋月再找一個離家那么遠的,兩個女兒,至少得有一個在身邊吧。
想想說得也有道理。
細細想起來,要是都成了,日后明月跟秋月要是走親戚,一回得多少公里?坐飛機都得有多少小時?
哎喲,想想都覺得麻煩。
秋月姐的這個高個子男友也真夠有毅力的,盡管蘭英嬸百般阻撓,他一直不放棄,不知秋月姐會不會被他感動?
看見母親和幾個嬸從馬路對面的車站下車,橫穿馬路走過來,我和葉子迎了上去,母親的包里有給我和家里人買的衣裳鞋襪,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
花了一大把票子出去的大人們有些興奮,一路嘰嘰喳喳地說著各種見聞,意猶未盡,母親說都歇口氣吧,別總沒買夠,這路修好了,以后進城花錢更方便了,明天上工卯足了勁的多干點吧。
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