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城際輕軌回來后,母親和奶奶只在我家呆了大半天,第二天一早就吵著要回村,說是在城市里住不慣,還是村子里好,我只好開車將她倆送回去。
剛到村口,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議論著什么。
原來是強國叔一早去湖里打魚,看見北岸靠邊位置好多魚翻看書白肚皮,漂在水面上,已經(jīng)死了。
大家在分析魚是為什么死?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
北湖里水清魚肥,野生的魚類味道鮮美,是遠近出了名的佳肴。
現(xiàn)如今是發(fā)生了什么禍事使魚兒們一夜之間死了這么多?
有人猜測是什么動物咬死的,但立刻遭到了反對,因為死魚身上并未見傷口。
有人說莫不是電死的,有些人偷偷摸摸的用電網(wǎng)電魚,死了的魚也是漂浮在水面翻肚皮的。
又有人說如果是電魚的電死了為什么不撈走,還讓它漂在水上,電著玩的嗎?
所以電死魚這個說法也不成立。
還有人說一定是有人投毒了,毒死了魚類。
這個說法有點靠邊,從魚兒的死法看,很象。
魚兒們裝在盆里,渾身并無傷痕,發(fā)出一種難聞的味道,翻著大白眼兒,僵硬的身軀不再跳躍翻動。這種情形尤其令強國叔痛心。
他打了一輩子的魚,雖然打它們起來去集市上賣,可他是喜歡它們的,愛它們的,愿意捉起活蹦亂跳充滿活力的樣子(當然顧客們也喜歡這個樣子),不愿看到它們翻著白肚皮死翹翹地浮在水面上。
他蹲在地上,黑著臉,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地面。
建民大叔踱著慢步走了過來,查看了一下死魚的狀況,說:“中毒死的”。
可是誰會往湖水里下毒呢?誰有那么多的毒餌呢?
建民大叔想了想,瞧了愛民大叔一眼說:“湖的周邊有這么多工廠,雖然離得不是很近,但是也是有可能挖了暗道排污水過來的”。
北湖對岸的周家臺村地幾年前就被征用了,旁邊蓋起了絕緣膠廠、制衣廠、眼鏡廠等等好多的廠子。
有人問絕緣膠廠有沒有污水排出?沒有人知道答案。制衣廠好象是沒有污水排出的,做衣服嘛,機器把布料縫在一起,用不到大量的水。
眼鏡廠?有人說眼鏡廠會排污水,有人看見過,但排水的地方離著北湖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怎么會影響到湖里的水呢?這個問題還真沒有人仔細查想過。
強國叔從地上站起來,端起那一盆的死魚說:“我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后來聽母親說湖水就是被眼鏡廠的廢水污染的。
強國叔深夜跟村里幾個村民去湖里查看,連續(xù)幾天沒見有人電魚,但第二天照舊有魚翻著肚皮漂在水面上,所以基本上排除了魚是電死的這一說。
無論是半夜還是凌晨還是平日,也未見有可疑的人在湖邊轉(zhuǎn)悠,死魚還是在繼續(xù),而且只是靠近北岸岸邊一帶,因此毒魚這一說也不靠譜。
剩下的就只有工廠污染這一疑問了。
強國叔帶著幾個村民一起圍著湖邊繞了整整一圈仔細查看,也排除了排污管道連到湖里的說法,因為如果有管道通到湖里,出水口會冒泡或起水花,水的顏色也會有變化,或變渾濁或變顏色,湖邊的水面什么都沒有,所以這個結(jié)論不好下。
沒有找到原因,幾個人心里還是一個大疙瘩。
他們沿著梯田往上尋,一直尋到眼鏡廠的門口。
眼鏡廠里有一條小水溝從廠子里面伸出來,一直通向外面的梯田,離著湖岸只有一個梯度。
地已經(jīng)被征用了,沒有任何莊稼,從水溝里流出的水越過幾級梯度,沁入最后一塊梯度的土壤里。
強國叔突然想到,這幾天下了大雨,小水溝里的污水還沒有被沁入土里之前,很有可能被雨水沖進了湖里,有害物質(zhì)毒性太大,所以造成了有些魚類的死亡。
以前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是梅雨季節(jié)沒到來之前,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雨。
強國叔伸手一聲招呼,帶著幾個村民往眼鏡廠跑,要找他們論理去。
愛民大叔在后面追著喊:“不得魯莽,不得魯莽”。
但是強國叔根本聽不進去。
不一會兒,有人回來說,強國叔被廠子里的保安打破了頭,同去評理的村民也都跟保安動手了,現(xiàn)在幾個人都在派出所呆著呢。
愛民大叔和建民大叔嘆了口氣,一起去派出所說明情況,把人領(lǐng)了回來。
強國叔也暫無大礙,挨了一頓批,受了教訓(xùn),回來也認了錯。
當天,建民大叔就寫了份材料,將北湖死魚的情況作了詳細說明,愛民大叔將報告遞了上去,希望引起上面的重視。
第二天,聽說市里來人對北湖的水質(zhì)進行了取樣對比,還真是查出了問題。
靠近北岸邊的水里還真是查出了跟眼鏡廠的一種輔料相同的物質(zhì)。
眼鏡廠被要求整改,解決污水的處理問題,并接受村民的監(jiān)督。
村民們心里松了一口氣,視若珍寶的北湖又清澈起來,強國叔臉上的笑容又多了起來。
愛民大叔說,這個北湖和飲馬河是我們這塊土地的生命水源,如果是征去開發(fā)風景旅游區(qū)我們?nèi)迦藳]得話說,如果是征去作工業(yè)用地,我們?nèi)迦硕疾煌狻?p> 恰好被鎮(zhèn)里的干部小吳聽到了,笑了笑說:“咱們村的人還真是有個性,不過上天也許會眷顧你們的呢”。
小吳的話可不是隨便說的,靈驗得很,這不,說眷顧就來眷顧啦!
有一個大的開發(fā)商看上咱們這塊地兒了!
不僅是北湖和飲馬河,還有對岸的七家村,一馬平川的開闊地,全都要征用了,做什么用?
北湖修成渡假村和水上樂園,七家村建一座大的影視城。
正如村民所愿,都是沒有污染的環(huán)保的項目,跟工業(yè)沾不上一點邊。
我的個天嘞,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北湖成為水上樂園那真是有得天獨厚的條件,風景宜人,碧葉連天,天然的度假村嘛。
七家村建成影視城之后,是不是我們就可以天天去看演員拍戲呀?
大明星也能見到啦?見的可是真人嘞!
還能知道那些刀槍是不是塑料做的,武打動作是怎么拍的,飛檐走壁是不是真的。
還能提前看到電視里還未播的新劇情?
一想到這些,大人們就不停地議論,伢子們更是蹦跳個不停。
光想想這些,人們心里就激動不已。
大家細想之后說小吳也許是早就知道有這個項目,所以才說那句話的,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呢?
愛民大叔說下回他來了我詐一詐他,看他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不告訴我們。
大家哈哈大笑,開心的笑了起來。
奶奶說:“影視城修好了,我也要去看一看,看是不是比地方劇團的大戲臺還要闊氣?”
我們都笑起來說:“那都不知要闊氣多少倍呢,等修好了,我們開車帶您去”。
奶奶滿意地點頭連聲說好。
我倒是想到秋蕓的藕行,七家村要建影視城了,她的藕行是不是就要關(guān)門了。
最初那幾年她確實掙錢了,也沒有忘了鄉(xiāng)親們,在飲馬河小學(xué)倒塌之后,拿錢出來重修了小學(xué)。
后來,看到開藕行賺錢,干的人多了起來,由于竟爭越來越大,開藕行利潤越來越少,有些年頭能保本就不錯了,秋蕓這么多年也就是在做個小本小利的生意了。
小嬸說七家村要蓋成影視城秋蕓可高興了,秋蕓說真要開不成藕行了,倒可以歇一歇,也有時間去跳廣場舞,享受享受生活。
聽村里人說,大伙一聽說七家村要蓋影視城之后,都趕緊拿著相機手機到田野里去拍照。
風景美如畫的七家村如果哪一天真被推土機推平了,這些珍貴的照片可以記錄下它的過往,時不時地拿出來回憶一下。
秋蕓嫂和紅兵哥尤其不舍,到處轉(zhuǎn)著拍了一天,恨不能拍下它的每一個角落,散落在河堤邊上的藕行房舍,洗藕的姑娘,拉藕的車隊,都成為老照片里的一段記憶。
大家都在打聽是哪里來的大老板這么有財力,七家村這么一大片寬闊的土地竟然全征用了,大金主呀!
愛民叔說是香港來的大老板來開發(fā)的,其余的信息就不知道了。
又過了幾日傳來個消息說這個老板是我們村的親戚。
大家都大吃一驚,我們村有香港的親戚?
大家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有的。
明月婆家不是香港的么?她自已也入了香港籍了,把小金寶也帶去了,都變成香港人了。
還真跟明月有關(guān),明月一個人的實力可能沒那么大,但是她背后夫家的財團實力就不可估量了,發(fā)展了這么多年,她夫家家族的實力已經(jīng)很雄厚了。明月丈夫惦記七家村這塊風水寶地,到這里來開發(fā)它了。
大家又記起了志志舅爺爺說的話來,蘭英嬸家兩個姑娘真的是旺夫啊,飲馬河的風水真的是好啊,蘭英嬸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村子也要搬遷了,但是要等還建房建好以后,全村人再一齊搬過去,所以還得在村里住上一段時間。
這期間明月跟她的香港老公又回來村里一次,開著豪車進出,還是那么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
他們又去了一次引水渠,兩個人迎風站在站村北高高的引水渠上,看著河對面七家村的美麗風景,衣袂飄飄,猶如畫中人。
一望無邊的碧浪隨風飄伏,那是荷葉在起舞,寬廣平整如玉毯的,那是嫩綠的青苗。
一切的美景,在不久的將來,將由古風雅韻的影視城代替,將別有一番風景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