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曾華坐起身子，扯開手上的輸液管，全然不顧身上還未愈合的傷口，說著就要跟著程呈一起出去。
張銘和程呈連忙按住情緒激動的路曾華?！奥逢?，你先在這里休息，程科這邊還有我，我可以幫他?！?p> 劉楓也幫忙按了床頭的鈴，叫護士趕緊過來收拾東西。
程呈也表示，讓劉楓和路曾華都在醫(yī)院等著，他帶著張銘先去現(xiàn)場看看。
聽著這些人在他面前說來說去，路曾華勉強同意了，他的腿骨還帶著輕微骨裂，現(xiàn)在打著石膏，動都不能動，去了想必也是給他們添麻煩。
看著已經(jīng)準備出去的程呈，路曾華還想說點什么，沒想到程呈又折了回來，把飯盒擺在他面前。轉(zhuǎn)頭把劉楓扶到隔壁床上躺著，囑咐道:“劉楓，你看著點他，把粥喝完，還有，不許讓他吃泡面！”
張銘按照程呈發(fā)的手機上的定位，叫了車。位置還算好找，吳復(fù)征死在宜賓酒店，是D市稱不上特別高檔，但也算是價格不菲的酒店。
據(jù)酒店服務(wù)員報案，吳復(fù)征就死在自己的房間里。
程呈和張銘下了車，整個酒店已經(jīng)被封鎖。酒店的老板正在跟趙局交涉，主要的交流內(nèi)容也不過就是趕緊破案，把人帶走，封鎖消息，不要影響他們做生意之類的。
程呈跟趙局打了個招呼，帶著張銘走進去，還沒等他們到房間，剛進大門，就看到馮傲在給幾個人分配任務(wù)。他看到程呈，連忙一把攬住他說道:“程科啊，可算是來了。”這突然的熱情，實在讓程呈有些不適應(yīng)，再加上不久前才看到過這人的暴戾，現(xiàn)在更是有些抵觸。
“馮隊，我們趕緊上去吧?！睆堛懺谝贿吿嵝训?。
馮傲看了眼張銘，張銘的頭發(fā)不長，但是帶著那種天生的羊毛卷，看起來人也很乖乖的，和程呈看起來差不多的樣子。馮傲又一想，程呈只比他小兩個月，人卻是剛?cè)肼毜臉幼?，身體就是一抖。
“死者房間在725，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保護起來了，現(xiàn)在只有季法醫(yī)他們在。”馮傲帶著他們進了電梯。
電梯剛到五樓就能聞到一股異味，馮傲遞給他們兩個口罩，自己戴上了一個，但誰都知道這么薄的口罩，就是一個心理安慰。
“怎么有這么大的尸臭味？”程呈把口罩戴上，皺著眉頭問道。
馮傲解釋道:“屋里一直開著30°的空調(diào)，門窗都是緊閉，腐爛的快，自然就這樣了?！?p> “叮?！碑旊娞蓍T打開的一瞬，才是真正的嗅覺沖擊，張銘是第一次聞到這么劇烈的尸臭味，臉色瞬間一綠，連忙沖到衛(wèi)生間里吐了起來。
馮傲看著張銘的背影笑著對程呈說:“程科，你這徒弟承受能力還欠調(diào)教啊?！?p> “我徒弟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呢，他是老路的人。”程呈說完，也不用馮傲領(lǐng)，自己順著味兒就找到了地方。
門口都是黃色警戒線，季法醫(yī)和李依玥戴著防毒面具，初步的檢查著尸體。
這種活按理來說都是金慧輝的工作，但老金由于過分優(yōu)秀，被省廳臨時借走。只能二隊的季法醫(yī)頂替上，本來季法醫(yī)還認為，自己大冷天的出現(xiàn)場就已經(jīng)夠不幸的，但當他看到這具“發(fā)?！钡氖w才知道，自己這次是真中獎了，還是頭彩。在冬天里碰到這種尸體的概率，絕對不比中彩票的概率低。
程呈自己套上鞋套，越過警戒線，他來得匆忙也沒帶其他的設(shè)備，只好讓馮傲幫忙叫人待會送過來。
季法醫(yī)和李依玥看到程呈進來，禮貌性的問了好，繼續(xù)各忙各的。
門口直通臥室，門的左手邊就是衛(wèi)生間，尸體的雙手被綁在床腿上，尸體已經(jīng)腐爛的很嚴重了，地上還有一些黃色油脂和液體，沒有明顯的腳印，門把手上的指紋痕跡也不明顯，又是一個做的很干凈的案子。
程呈走進房間，空調(diào)遙控器在床上擺放著，他走過去帶起手套，拿起遙控器，他抬頭看空調(diào)的機器，已經(jīng)被關(guān)閉，窗戶也被打開，可是室外溫差還是很大，看來他來的還不算晚。
床對面的電視線被扯斷，里面的內(nèi)線暴露出來，和綁尸體雙手的那段電線基本上一致，他向后勤的人借了單反拍了下來。
張銘剛吐完回來，看到尸體的那一刻又是忍不住要吐，捏著拳讓自己憋了下去。
李依玥還在檢查尸體其他的部位，看見張銘進來也打了個招呼。
張銘忍住胃里的惡心，青著臉看這具尸體。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這是那個金牌律師吳復(fù)征嗎？看上去已經(jīng)腫了一圈，皮膚下好像全是黃色的水，只有一層薄薄的皮包裹著，仿佛只要戳一下這個人就能漏干凈。
果然張銘的想象沒錯，事實就是如此，李依玥想把他活動一下，戴著手套的手剛碰到吳復(fù)征的皮膚就是一股水噴了出來伴隨著濃烈的臭味。
張銘毫無防備這一下差點讓他忍不住又吐出來，趕緊攔住李依玥的手說道:“姐姐，你先別動他?！?p> 李依玥這才注意到張銘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好看，只得停下手，心想這位小男孩還真是嬌弱。
張銘慢慢適應(yīng)了這個味道，他蹲下身仔細的看著吳復(fù)征的尸體，原本戴著的眼鏡掉在一邊，喉嚨上有一道傷口算不上深卻也不淺，氣管和食道都被割斷，已經(jīng)腐爛了暴露在空氣中。
“他胸口還有一處傷口，你要看嗎？”李依玥看著張銘的樣子，存心捉弄他。
張銘經(jīng)她提醒，突然注意到吳復(fù)征的胸口蓋了一塊白色毛巾，伸手想把毛巾拿開看看，但剛剛李依玥的語氣，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他的手懸在空中有些遲疑。
“鼻子捂住?！崩钜阔h提醒了一聲，一把將蓋著的毛巾掀開，一股更加濃烈的臭味兒，還帶著暖風迎面而來，張銘再也堅持不住，直接沖出了房間，向走廊里的洗手間狂奔而去。
“哈哈哈”張銘的樣子實在是好笑，不僅李依玥，連季法醫(yī)都在防毒面具下忍不住的偷笑。
“玥玥，下次別這樣了?！奔痉ㄡt(yī)笑過后還是咳嗽兩聲，嚴肅起來，把李依玥教訓(xùn)了幾句，“作為法醫(yī)，你要尊重尸體，也得尊重同事?！?p> 李依玥雖然臉上還在笑，但還是點了點頭，用筆在地上圍著尸體畫出標記，和季法醫(yī)一起把尸體裝進尸袋先行離開。
等張銘回來的時候，尸體已經(jīng)被帶走，程呈看到張銘回來，吩咐他下樓取設(shè)備，自己看著地上季法醫(yī)給他留下的兩個物證袋，分別是一個繩結(jié)和一只帶著血跡夾雜著組織液的簽字筆。
程呈先拿起那個繩結(jié)，這繩結(jié)可以稱得上，是個人都會打的，最為普遍的雙扣結(jié)。另一只簽字筆上還刻著三個字，雖然被組織液覆蓋住有些不清楚，但還能看得出是“吳復(fù)征”三個字。
張銘跑回來，剛想把相機和設(shè)備都幫他放在臥室里的桌子上。
“別，等等?！背坛蕯r住他，接過箱子放到地上，“桌子上有食物殘留，我還沒仔細看?！?p> 醫(yī)院里的路曾華看完筆記，幾次想跟劉楓說點什么，但總是欲言又止。最后倒是劉楓忍不住了問道:“路隊，你想說什么？”
“小劉啊，你說你知道這個俞軒？”
“算是認識吧?！眲鲊@了口氣又說道:“在我以前的孤兒院里認識的，當時他還很小，他還有一個形影不離的朋友，就是沈言?！?p>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路曾華的腦子轟地一聲想起了什么:
“你和誰一起生活？”
“我，和俞軒...”
可是從這個筆記上來看，有可能這個俞軒已經(jīng)被林思殺掉了。
療養(yǎng)院里沈言房間的窗簾，依舊拉得嚴嚴實實，沈言坐在地上，給那只黑貓一下一下的順著毛。
“你不該這樣的?！彼纳砗?，一個紅色頭發(fā)的男孩坐在床上說道。
沈言聽到這個聲音，伸出手把那只黑貓抱在懷里，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似乎努力的在辯解:“不是我，是他們自愿的，我能看到他們眼睛里的淚水，他們在求我?guī)退麄兘饷?，他們對不起你，所以我?guī)椭麄兿蚰愕狼?。?p> “可我并不需要道歉。”他站起來，紅色的頭發(fā)黯淡了些，好像慢慢的在變黑，“小言，普通的生活下去，自己快樂不就好了嗎？”
沈言抱著黑貓的手驟然縮緊，黑貓感覺到疼痛，趕緊從他的懷里跳了出來，他的表情變得平靜下來:“我不會快樂了，永遠都不會，”沈言抬頭看向他眼神兒，不似以往的空洞，“俞軒，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