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玖凡居然開車把人撞死了!還啥事兒沒有的都被保出來了!”
“誒呦,有錢真好!”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聽說他校考的時候都是花錢買的成績?!?p> “他不是挺有能力的嗎?不僅被意大利美院錄取,聽說還要開私人畫展?!?p> “可算了吧,都是靠錢來的。連殺人都能用錢擺平,真他媽沒天理了?!?p> “還開畫展,他就該一命抵一命?!?p> 不遠處的陰影里,陸玖凡安靜的站在那兒,他的臉上異常平靜,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油畫失去了色彩,蒼白慘淡。
他推開了面前的窗,冷風瞬間涌入,將它的衣角吹起,他將手伸出窗外,風在指縫間穿梭,涼涼的。
身后的議論聲都被冷風吹散,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他的嘴角終于勾起,撕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他上前一步,風似乎更大了一些,竟然吹的他有些趔趄。他又上前一步,翻過了窗戶,整個人站在窗外,腳下竟然是萬丈深淵,他展開了雙臂,他似乎再想些什么,風聲獵獵。
“怎么還不死?他再等什么!”
“你看他那個樣子,他根本就不敢跳,他只是在博關注!”
“跳??!你他媽倒是跳??!”
突然,風聲消失,嘈雜的議論聲,吵罵聲又響了起來,深淵里出現(xiàn)了紅色的鬼影,他們面目猙獰,眼睛和耳朵都已經(jīng)腐爛掉,只是似乎還掛著爛肉,整張臉上只剩下一張嘴,張合間還能看到一根千瘡百孔的長舌。
陸玖凡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顏色,他低著頭看著下面的鬼影,漸漸的浮現(xiàn)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倒像是他平常的那種溫暖善良的笑,他一直都是那樣善良的人。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笑著又邁出一步,身體前傾,眼看就要倒了下去。
“不要??!”
嚴皓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冷汗已經(jīng)打透了他的后衫,他用手撫上自己的眼睛,那種真實冰涼的觸感提醒著他,剛剛的噩夢已經(jīng)過去。
天還沒有大亮,但卻隱隱的透出些亮光來。他下了床,長時間躺在床上,導致他的雙腳有些無力,差點癱倒。
“你還是好好養(yǎng)著吧?!备淀祻拈T口進來,眉眼間帶著些疲憊。
嚴皓看到傅淼也沒有驚訝,她從昨天就過來了,說是來照顧他,但整個人卻顯得比他還要滄桑疲憊。嚴皓沒有問她發(fā)生了什么,畢竟就算問了她也不會說,倒不如保持好現(xiàn)在的平衡,雖然各自心里都有一份沉重,但既然已經(jīng)存在了,又何必非要把它從血肉中剝離出來,再進行剖析,也許讓它沉淀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還在???”嚴皓笑著回答道,雙手扶著桌子勉強站起來,失血的無力感這才漸漸褪去。
傅淼又把圍巾重新拆開又系了遍,自從昨天路曾華跟她說完那一番話,她就昏昏沉沉的,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像那種醒不過來的噩夢。
“我辭職了,沒地方去,也就正好過來照顧你。”
嚴皓輕笑著問道:“你來照顧我?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傅淼昨天過來的時候,那臉色簡直比嚴皓還要差,護士給她檢查后發(fā)現(xiàn)她正發(fā)著低燒,連忙給她開了點藥,又幫她拿了暖水袋,要說她是來照顧嚴皓的,倒不如是來陪嚴皓一起生病的。
“你不是今天出院嗎?以后打算去哪兒?”傅淼立刻轉(zhuǎn)換了話題,但這個問題問得也很實在,嚴皓療養(yǎng)院里的孩子,都被送到了正規(guī)的精神醫(yī)院,他現(xiàn)在也算得上是沒有地方可去。
嚴皓沒有說話,只是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雖然天還是陰的卻是比剛剛還要亮一些。
這里是五樓,從窗戶看下去已經(jīng)有了不矮的高度,他伸手把窗打開,將手伸了出去,風從指尖滑過,帶了酥酥的涼意,陸玖凡就是從這個高度跳下去的吧。
“你做什么!”傅淼被他漸漸失溫的笑容嚇了一跳,連忙沖上去把他從窗邊扯開。
嚴皓這才回頭看向她,笑了起來,“你想什么呢?我只是看看外面冷不冷。”
傅淼臉上的怒氣掩飾不住,他剛剛明明就是想自殺,那種表情她見過的,當時陸玖凡站在樓頂?shù)臅r候,聽著樓底的辱罵聲時的那種笑容。傅淼想發(fā)作罵嚴皓,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個人都這樣沉默著。
最后還是嚴皓先說,“我打算去意大利看看。”傅淼抬頭看著他,他還是笑著說:“一直聽說意大利是藝術家的發(fā)源地,也不知道像我這種對藝術一竅不通的人,能不能也被熏陶一下?!?p> “確實挺好的?!备淀祷卮鹬?,但心里卻還有一些失落,她本來以為自己和嚴皓都是深陷泥澡的人,但現(xiàn)在看來嚴皓似乎已經(jīng)掙脫了。
她讓嚴皓留在病房,自己下樓幫他辦了出院手續(xù)。在翻包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只裝手表的盒子,剛剛被淡忘一些的現(xiàn)實,再次像潮水般得將她吞波,感覺每一次的呼吸都變成了負擔。
終于辦好手續(xù)上樓的時候,嚴皓已經(jīng)整理好自己的東西,也換好了衣服。
天已經(jīng)亮了起來,病房都被照亮,也許是開窗的原因,消毒水的味道都被沖淡,竟然少了些壓抑的感覺。嚴皓站在門口,看到傅淼笑著接過那些單據(jù),“辛苦了?!?p> “沒事。”傅淼說完這兩個字居然有一種孤獨感襲來,嚴皓已經(jīng)出院了,那么接下來她該去那里呢?回家?爸爸已經(jīng)不在家了,警局?她已經(jīng)辭職了,似乎她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走嗎?”嚴皓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傅淼用笑容掩飾住自己的孤獨不安,“當然了,你去哪兒?我送你。”
嚴皓想了一陣才說道:“我還是自己去吧,我的行動路線可能有些復雜?!?p> 傅淼點了點頭,又重新綁了一下圍巾,才下樓離開。
她先上了車,在車上看著嚴皓離開,在原地呆坐了一會兒,也開車離開,她漫無目的的在城市中打著轉(zhuǎn),幾乎路過的每一個街道都是她熟悉的,這座城市幾乎已經(jīng)刻進了她的骨子里。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就這樣把車開回了家,這一次保安竟然沒有攔她,也許是因為熟悉了,但是她卻真的想讓保安再攔一次,她還會第一時間給她爸爸打電話,也許大壯還會接通電話,給她證明。
回到家里,一切的家具設施都沒有變,只是被標上的數(shù)字記號,就像她曾去過的犯罪現(xiàn)場一樣。她關了門,摘下眼鏡,癱在沙發(fā)上。
茶幾上還有橘子,但是卻已經(jīng)有些爛了,恍惚間她看到有人在幫她剝橘子,但當她驚坐起來仔細看的時候卻又不在了。
這場噩夢到底什么時候會醒,她真的受不住了,害怕和孤單就像實質(zhì)般的將她包裹。
她抓起手機,想打一個電話,卻不知道要撥給誰,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她第一時間握緊了手機,不知什么時候淚水居然已經(jīng)占據(jù)了她的眼眶,她伸手抹掉淚水,這才看清屏幕上的字,嚴皓?
“喂?”她盡量讓聲音變得正常,不至于讓別人看出她的脆弱。
“傅淼,你,”嚴皓的聲音頓了一下,他似乎在組織語言。
傅淼也沒有著急問,只是靜靜的舉著手機等著他下一句話。
“你想要離開嗎?我們一起離開吧。”他終于說出這句話。
離開?傅淼沒有回話,她的腦子里閃過了許多畫面,小時候的,和爸爸在一起的,警局的,還有和路曾華在一起時候的。
“去哪兒?”她的聲音顫抖起來,甚至連心臟都在抖動。她能離開嗎?她已經(jīng)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門被人敲響,傅淼從沙發(fā)上坐起來,都還沒來得及去戴眼鏡,就直接走過去開了門。
嚴皓舉著手機站在門口,他看到傅淼,笑著說道:“去藝術家都想去的地方?!?p> 有些過去是抹不掉的,也無法彌補,我們只能選擇去淡忘。畢竟生命這么長,只能拼盡全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