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誰是帶頭的?”杰克問話的語氣,神似老師在訓(xùn)斥小學(xué)生。
“我?!?p> 杰克老師轉(zhuǎn)過頭看向肯:“原來是你啊。你們這次,可很給我招了些麻煩???”
肯不說話。
“我弟被打了。我的四十三個兄弟,在你們手上死傷了。你們幾個挺牛逼啊?領(lǐng)頭的,你說說看,我該怎么跟你們計較呢?”
肯依舊不說話。
“別不說話嘛。來,讓我聽聽你的高見。”
“隨你?!?p> “這事兒按理來說,我們雙方都有問題。首先說說我弟:我沒管好他,但你們把他打了,所以這件事上,算我們扯平?!?p> 肯繼續(xù)保持沉默。
“但我那幾十號兄弟,你們就該給我個交代了吧?”
“你想怎樣,隨你安排。”
“好。你是帶頭的,你的小弟的問題,就是你的問題。這點,你認不認?!?p> “我說了,隨你。”
“好。你和我,咱倆單挑,死生有命。你要是贏了,我一定放你們走,絕對不攔;你要是輸了,那就怨不得我了?!?p> “……”
“你打死打傷我那么多兄弟,所以你身上掛的彩,算是你自己得到的。就當是你補償他們的。怎么樣啊,很公平吧?”
“——公平?!边@兩個字,肯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公平,錘子的公平。杰克明顯就是想讓他死。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易與之輩。想干掉他,還得付出點代價。
馬克?肯和杰克?伊斯特伍德,這兩個日后的宿敵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fā)生的。這一次,是杰克壓倒性的優(yōu)勢。
肯深吸一口氣,一把拽出了槍刺。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手也沒有絲毫的抖動。但他的臉部肌肉已經(jīng)開始不住抽搐,帶動他從下巴到眼角的每一寸皮膚,都開始顫抖不止,仿佛下面有千萬條毒蛇在爬動一樣。
杰克臉上還掛著笑意。他摘下帽子,丟在一邊,手一伸,從腰間拽出了一把外形基本上一模一樣的槍刺。這個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里還只穿著夾克衫的猛人,無論從精神還是能力而言,比起肯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各自向前走了幾步,拉進了距離。他們開始弓起身子,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弦的長弓,蓄勢待發(fā)。
先出手的,是肯。
他身上全是傷,自然不可能空耗時間。當下,唯有速戰(zhàn)速決才是最佳選擇。
肯右手牢牢握住槍刺,左手在前呈爪狀,猛地撲向了杰克。這一擊的目標,是對手的胸腔。以三棱刺的放血能力,如果實打?qū)嵉卮躺狭耍退阍凰罃橙?,也能要了他大半條命。
杰克身后的眾人驚呼一聲。這一擊來得太快了,太迅猛了。肯能在五秒內(nèi)連刺十余人,這是什么概念?相當于他一秒刺出兩至三刀,并且,每一刀都是不偏不倚,正中要害?,F(xiàn)在,他發(fā)動的這次長距離突刺,無論是速度還是威力,都遠在方才之上。他整個人和槍刺反射的光影已經(jīng)融合起來,超越了他們動態(tài)視覺的上限。
杰克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消失。他后發(fā)先至,迎著當胸而來的突刺,回敬了一擊。不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絕不落下風。這就是一哥的身手。杰克歸攏城區(qū)其他的勢力,靠的不僅是他的頭腦,更是這遠超常人的戰(zhàn)斗力。
觀戰(zhàn)眾人大部分已經(jīng)呆住了。這兩人都是超乎常理的家伙。稍稍有些經(jīng)驗的人,像肯的三兄弟,以及杰克的幾個主力,都早已心知肚明。這并不是尋常的黑社會團伙斗毆,而是一次對決,來自“超人”之間的對決。
眾人的視線終于定格在了同一點上。兩人的身影交匯起來,致命的鋒芒已經(jīng)靠近了雙方。
但是,雙方的第一擊,都落空了。那兩人在命中的前一刻,分別向兩邊閃開。槍刺鋒利的棱角,擦著衣服劃拉過去,開了兩條大口子。棉花和化合填充物,從里面掉了出來。
這些事情,都是在一秒以內(nèi)發(fā)生的。
在秒針第二次擺動以前,兩人卻已經(jīng)開始了殘酷暴力的第二回合戰(zhàn)。
肯早就做好了第一擊落空的準備。他鋼叉一樣的左手在右手的攻擊落空時,已經(jīng)順手揪住了杰克的頭發(fā),連帶著頭皮一起握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其腦袋整個捏碎。他將目標固定在無法掙脫的位置,右手迅速抽回槍刺,然后,在幾乎是零距離的位置,他毫不猶豫地刺出了第二下。
但杰克豈是易與之輩?在看到肯握成爪狀的左手后,他就料到了這一招。讓肯成功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只是誘敵深入罷了。將敵人的行動也限制住,才是真正的目的。他已經(jīng)揪住了肯的衣領(lǐng),然后,保持著幾乎與肯一模一樣的姿勢,刺出了他的第二擊。
這一回,纏在一起的兩人再無躲閃的余地。軍刺深深沒入兩者的腹部之間。大股的鮮血登時汩汩流出,染紅了他們的衣服,和腳下的冰面。
這一擊,發(fā)生在第二秒。
從情景上看,兩人似乎誰也沒占到便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回,是杰克更吃虧。
如果說杰克是千百年前,由名窯精心燒制,流傳至今,價格連城的瓷器;那肯就是路邊的破瓦罐。前者家財萬貫,地位顯赫;而后者平平常常,泯然眾人。他們互捅一刀,誰賺誰虧?一目了然。
況且,肯穿著一身厚重的棉皮大衣,裹得里三層外三層。而杰克喜歡抽風,穿了件夾克衫就出來在冰天雪地里待著。他們互捅一刀,傻子都看得出來誰受的傷更重一些?。?!
只不過,肯在之前就積累了不少傷勢。這一下,倒是把兩人拉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
兩人向后分開??衔孀?,半蹲在地上。這一下著實不輕,比他此前受的所有皮肉傷加在一起都要嚴重。前者只是疼痛,但這一下卻已經(jīng)傷到了內(nèi)臟。
杰克好不到哪去??线@一下扎得相當深,連軍刺也來不及拔出來,就這么留在了他身子里——好在沒拔出來。就這一下,怕是給他腸子都捅斷了不少,要是拔出來,他非死不可。他面如金紙,蹲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下來。
三棱刺的設(shè)計,就是為了最大限度的殺傷、放血、讓敵人難以救治。因此,不存在什么“大戰(zhàn)三百回合”。一擊,只需一擊,即刻便可決勝負。
這場大戰(zhàn),僅僅持續(xù)了兩個回合,便分出了勝負。從戰(zhàn)斗開始到結(jié)束,總時長不足三秒。
眾人終于反應(yīng)過來。杰克的手下大喝一聲,抄起武器,如潮水一般涌上??仙砗笕瞬桓适救?,紅著眼睛,就要上前拼命。
“都他媽的住手!”
雷霆萬鈞般的一嗓子,鎮(zhèn)住了所有人。喊這一聲的,不是別人,正是蹲在地上喘著氣的杰克。
劇烈的疼痛,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這幾個人,顯然都是不要命的亡命徒。與他們斗,固然能夠取勝。但他們能夠從勝利中得到的利益,遠遠彌補不了他們會遭受的損失。
他響尾蛇杰克,成名已久的大哥級人物,實在沒有必要拼上身家性命,干這種賠本買賣。
杰克今天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瓷罐撞不過瓦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大哥,這就算了?!”一名五大三粗的壯漢大叫,聲音相當氣急敗壞:“他們——”
“撤,先去醫(yī)院?!苯芸说穆曇粢呀?jīng)漸漸微弱。
那人看看四周,眼下已經(jīng)別無他法。他抬手指著正在攙扶肯的三人:“操,這事兒沒完!”
沒人理他。幾人手忙腳亂,將肯搬上車。湯姆一腳油門,幾人直奔醫(yī)院而去。當然,和杰克去的不是同一家。
那三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自己的大哥送去醫(yī)院的,各位心里想必都有數(shù)。當親人在家突發(fā)疾病,你們將其火急火燎地送往醫(yī)院時,心情大抵如此。
那天去醫(yī)院的路上,肯一直低著頭,連哼哼都沒哼一聲。不是他有多么硬漢,而是失血過多,意識恍惚了。在車上,杰瑞倉促給他止血時,翻出了他的手機,竟然有一串的未接來電。杰瑞看了看,是克洛怡的。
“嫂子打了好多電話。怎么樣,要撥回去嗎?”
“——撥吧。不然我們晚上回不去了,她更擔心。還是告訴她吧,但記得把事情說輕點。”
“嗯。”
杰瑞撥通了電話。
“嫂子嗎?對對對,是我。大哥嗎?那個,他在路上摔了一跤,傷著了,我們給他送醫(yī)院了——哦,他現(xiàn)在還在治療呢,接不了電話?!?p> 杰瑞一邊強忍眼淚,一邊編造理由,額頭上的汗珠不住流下。
“為什么不接電話?啊,我們在路上調(diào)成靜音了。怕影響注意力嘛不是?!边@句倒是實話。
“什么時候能治好嗎?啊,應(yīng)該快了吧。話說回來,嫂子你有什么事要說的嗎?”
“啥?通訊這就恢復(fù)了?救援隊都來了?直升機?”杰瑞眼睛瞪的溜圓,險些掉出眼眶。
原來,在肯他們出發(fā)不到兩小時后,嘗試給當局通電的克洛怡就發(fā)現(xiàn),通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她詳細敘述了現(xiàn)在遭遇的困境,以及路途的艱難。然后,救援隊來了,帶著直升機運送的物資。
這也就是說,肯他們的第一次進城之戰(zhàn),得到的結(jié)果就是:跑了幾十公里的路,受了一身的傷,老大還被人捅了一刀,以至于現(xiàn)在還得在醫(yī)院里躺著,是生是死都說不清楚。并且,他們還得罪了當?shù)匾粋€知名的危險人物。他們的處境,危險無比。
什么叫真正的倒霉???這就是倒霉。
“……”
“他到底出什么事了?”電話那一頭,克洛怡聽語氣不對,心下泛起一絲不詳?shù)念A(yù)感。
“——嫂子,出了很多事。我這邊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但這次我們?nèi)浅隽它c亂子。為了安全,你還是到這邊醫(yī)院來一趟吧。”
“……”
“嫂子?”
“他又打架了,對吧?”
“嫂子,這事——”
“我馬上來。”
“誒,等等——路還凍著呢,現(xiàn)在過不來!就算我知道你有走過來的能力,可你也得為你孩子想想?。 ?p> 克洛怡急糊涂了。她一時間真忘了路面狀況,和她已經(jīng)懷孕了的事情。
“那,等開春了,他能回來嗎?”
“這個,我也說不準。”
“照顧好他?!?p> “我們知道?!?p> 在他們說話間,肯已經(jīng)被送到了附近的醫(yī)院。很快,他被抬上推車,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紅燈亮了起來。
另一邊,在掛斷電話后,克洛怡終于哭了出來。淚水順流而下,打濕了桌面。
從來沒人見過她哭。這次也不例外。但是,人終究是人。無論是誰,總有傷心的時候,總有無力的時候。
無論是看起來多么堅強勇悍的人,都是如此。
無論是克洛怡,肯還是杰克,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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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杰克那邊。他受的傷更重,但畢竟他沒有那些其他的傷拖累,而且并沒有長途跋涉的疲勞。因此,他恢復(fù)的比肯更快。在手術(shù)剛剛做完后沒多久,他就醒了。身旁看守的幾人連忙上前問詢。
“大哥,怎么樣?”
“沒事。”
“要不要我們派人去干了那小子?”剛剛放狠話的大漢道。
“我說了,算了?!?p> “大哥,為什么?這種事還能忍嗎?”
“不值當。如果我們報復(fù)他,他勢必反咬一口。他什么都沒有,我可不一樣?!?p> “額,什么意思?”
“我沒意思??傊?,聽我的就行了?!?p> “——好?!?p>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下?!?p> “是?!?p> 幾人聞言退出房間。杰克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凝神靜思。
這一戰(zhàn)過后,他的江湖地位一定會有下滑。這是必然的。當一個人身居高位時,必定會有無數(shù)的挑戰(zhàn)者。但這次的挑戰(zhàn)者不一樣。他回想著情報,分析著可能的應(yīng)對方式。
這個四人團體,雖然沒有眾多的人手,但其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是獨當一面的大哥級人物。
那個拿獵槍的,性格沉穩(wěn),下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并且,他對形勢的判斷力相當好,能把握住最好的切入戰(zhàn)局,或是撤出戰(zhàn)斗的時機。并且,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拿槍轟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簡直是百年難遇的人才級混子。
那個小個子,能屈能伸,善于偷襲,下手必定有成效。從他扮豬吃老虎,打翻布萊克,以及其后在戰(zhàn)斗中的表現(xiàn)來看,這個人就是一個最可怕的刺客。如果在群戰(zhàn)中,被他摸到身后,開上一記冷槍,那滋味可是相當酸爽。
而那個大個子,看起來是這個團隊的先鋒級人物。此人的兇悍和力量暫且不說,他的那桿長槍,可是真正的殺人兇器。而且從他一槍戳翻一個人的勢頭來看,這人殺人的膽子,在全市所有黑道成員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當然,這個隊伍真正的核心,還是和自己對捅的那個近視眼。從其它人對他的態(tài)度來看,此人的威望相當之高。并且,他的膽量和身手完全不在自己之下。他能在五秒內(nèi)刺十幾刀,次次命中要害;速度快得能超出一般人的動態(tài)視力,膽子大得能孤身殺入幾十人的隊伍。這個人作為首領(lǐng),只能用“優(yōu)秀”兩個字形容。
杰克還沒碰到過這樣的對手。這不是一個憑借個人能力稱霸的團隊,而是一支多核體系的戰(zhàn)斗小組。他隱隱感覺到,這將是他的江湖生涯中,遇到的最大敵手。
杰克的心中,此刻百感交集。這個對手的出現(xiàn),竟然讓他的心中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奮感。好比獨孤求敗在橫掃天下后,正為找不到對手發(fā)愁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掃地僧級別的高手。他既為自己可能被撼動的地位而緊張,又為這個難得的對手而興奮。
今天這兩個回合的交手,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