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誰都不會相信,就是這么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也不會有人相信這句有著這么大魔力的話居然是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說出來的。
“你是何人”陳縣令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可那乞丐卻不理他,自顧自低頭吟道“自古無情笑多情,多情笑癡情,誰知皆是為情所傷,可憐人??蓱z人,無人憐,浪蕩世俗又半生,恰遇紅顏,禍水生,還笑自己是薄命,無福份”
眾人聽得糊涂,但眼前這個乞丐給人心頭一種極壓抑的感覺,他們沒有看清他的臉或者說沒有辦法看清,但他們覺得說話的不是個乞丐而是一個殺人無數(shù)的人屠,所以無人敢出聲,或者說無人做這出頭鳥。
“什么情不情的,我在問你話了”陳縣令紅著臉,斥道。
那乞丐聞言,終于抬眼向陳縣令看去,卻又癡笑道“你是無情人,我是癡情人,你笑多情人,多情人笑我”
“原來是個瘋子”陳縣令說道“你把他轟走”他指著先前那個龜公。
“是是是,老爺”龜公連忙去推那乞丐。
可接下來所有人都傻眼了,只見那龜公推那乞丐就像推著一堵厚實的墻。
那乞丐癡癡的說道“你來笑我?那你便是那多情人”語音未落,眾人只覺眼前一道銀光一閃,接著便是血如泉涌,那龜公的頭顱咕嚕掉在了地上。
這一幕震驚了所有人,一些膽子小的慌忙遮起雙眼,更甚者嘔吐不止。
只有那些闖蕩江湖的人,瞪大著眼睛想要看清那一道銀光是何物,可是仔細看去,那乞丐依舊是一身破爛衣服,臟兮兮的頭發(fā)遮住了半邊臉,卻始終看不到有其他物件在他身旁。
陳縣令見狀額頭冷汗已出,不過依舊強忍著恐懼,顫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乞丐突然抬起頭來,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似箭一般射向陳縣令,駭?shù)乃蛄艘粋€踉蹌。
“世間哪有癡情在,一抹鮮紅惹風流”這一刻那乞丐突然間變得像一個翩翩公子,極有分度。
陡然間邪魅一笑,那沒有被長發(fā)遮住的半邊臉一霎間竟有些迷人。
“他是”沉默許久的扶蘇陡然開口“他是風流一劍,柳愈風”
一語既出,震驚了這憶柔鄉(xiāng)中的所有人。這個名號實在太大了,南至江南荒蕪地,北至塞北烽煙處,那個浪跡江湖的人不曾聽過這個名號。
但也有不少人人在震驚之余開始懷疑,畢竟風流一劍,是江湖中的另一個傳奇,傳聞他一直是一身素凈白衣,風雅至極,可眼前此人實在與那風流一劍沾不上一點點關系。
正在眾人疑惑之際,那乞丐沉思低吟道“世人皆醒,唯我獨醉,一劍既出,欲止難休”話音未落,一道銀光閃起,眾人不由伸手遮眼。
扶蘇慌道“小玖遮眼”
小玖連忙遮住自己好奇的眼睛,但好奇的耳朵卻將未看到的景象聽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把利刃劃破皮膚帶出了鮮血的聲音,那是劍鋒切斷經脈砍入骨頭的聲音,那是一具具尸體倒地砸在木板上的聲音。
小玖怕極了,那對清澈見底的眸子流出了清澈的淚水。
也不知什么時候,當那些聲音漸漸少了,自己突然被一只熟悉的手拉扯,整個身體隨著那拉扯的方向跑去。
這條街本是很熱鬧的,哪怕是這夜半時分,只因有那憶柔鄉(xiāng)。
但現(xiàn)在卻突然什么都沒有了。
就像一個十分健壯的人突然暴斃一樣,這條街也突然死了,哪怕是黃泉路也比這條街熱鬧。
溫秋雨和顧封封來到憶柔鄉(xiāng)門口,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滲人的血腥味。顧封封跳過門檻,一腳踩在了血泊之中,目光所到之處皆是殘肢斷骸,一顆顆頭顱就像隨意倒在地上的土豆一般,瞪大的眼珠仿佛看到了極可怕的事情,儼然一幅人間煉獄,。
“這”顧封封呆呆的看著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的一只狗,正伸長著舌頭舔著一只斷手。
“一劍之勢,欲止難休。這是……”溫秋雨看著那些留在墻面,門窗上的劍痕,喃喃道“他怎么會濫殺無辜”
“姐夫,你再說什么?”顧封封問道
溫秋雨沒有回答顧封封的問題,突然眼中一亮,看到了一塊干凈的手帕,那是小玖的手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怎么可能會有一塊干凈的手帕在?。
溫秋雨目光隨著那折放手帕的一個角看去,對顧封封只說了句“這邊,走”
二人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城外
扶蘇氣喘吁吁的拉著早已虛脫的小玖慢騰騰的走著,不時還環(huán)顧四周,好像在找什么東西,在某一刻,扶蘇突然笑道“你在這”
松開小玖,將她扶在一塊石頭上,對著那個方向緩緩走去。
“你是什么人,跟我來有什么意圖”黑暗中陡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是先前那乞丐。
“我是來給你送藥的”扶蘇說道
“不用,我一無傷,又無病痛不用藥”黑暗中再次傳來聲音。
“你是無傷,也無病痛,但你卻中了毒”扶蘇胸有成竹道“而且是很毒的毒,非那九霄露華丹不可治”
久久,黑暗中再無話語。
突然,那乞丐出現(xiàn)在了扶蘇眼前。
“你是何人”他好像對誰都充滿了戒備。
“在下扶蘇,久聞前輩大名,今日一見欣慰生平”扶蘇作揖道。
“我已退隱江湖許久,放眼現(xiàn)在的江湖能認出我來的沒有幾個了”他負背雙手說道“今日我殺人時,你竟毫無懼色”
扶蘇道“前輩殺人實是那癔毒所致,神智不清,我同情前輩怎么會怕呢”
他瞪大這眼睛,看著扶蘇道“你到底何人竟識此毒”
扶蘇道“晚輩只是一名醫(yī)藥世家的后輩,只是在祖籍醫(yī)典中偶然看到了這癔毒才得知”
“醫(yī)藥世家?哪個世家?是江南醫(yī)圣薛留仙的后人還是廬陽草廬許三衣的后人”他一連說出諸多名醫(yī)世家來。
扶蘇微微一笑,微微搖頭道“薛神醫(yī)與許神醫(yī)皆當世神醫(yī),我這毛頭小子怎么會是他二老門下弟子”
他目光思索,突然眼露兇相惡狠狠道“莫不是那鬼醫(yī)胡羊的門生”
扶蘇說道“前輩不必再猜了,晚輩絕無傷害前輩之意,還是抑制癔毒要緊”
他大手一揮,怒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先前已饒你一命,你要是覺得我是不會殺你,你大可再來一試”
扶蘇突然笑道“短短半日我竟見了這天下兩大絕世劍客”旋即又看著柳愈風說道“青衣劍主可不似您這般蠻不講理”
“你見過溫秋雨了?他在哪”柳愈風聽到青衣劍主四字時急忙問道。
扶蘇再次拱手作揖道“青衣劍主正在趕來此處的路上”
柳愈風聽言,又突然警覺起來,思慮三息,突然出手,點了扶蘇的周身穴道。
“在他到這里之前先委屈你了”
扶蘇慌了,雖然他料定顧封封會來找他但溫秋雨是否回來還真說不準,剛剛這樣說只為了穩(wěn)住柳愈風,但話已出口,只能聽天由命了。
溫秋雨與顧封封沿著那手帕所指的方向狂奔而去,沿途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簡單明了的路標,這顯然是有人故意留下來的。
而留下這路標的人只會有兩個,一個是神神秘秘的扶蘇公子,另一個便是帶走扶蘇和小玖的人了。
“封封留心,這有可能是設計好的圈套”溫秋雨對顧封封說道。
顧封封點頭應是,按捺住疑惑,如影再現(xiàn)緊緊的跟在溫秋雨身后。
當小城微弱燭光不能再驅散黑暗時,溫秋雨和顧封封已來到城外樹林。
二人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因為那路標在這里便沒有了,借著慘白的月光溫秋環(huán)顧四周后說道“封封別打火折子,注意和我保持距離”
“嗯”顧封封應道
“呀,這是什么”顧封封突然覺的腳下踩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嚇得他大叫道。
溫秋雨立馬閃到顧封封旁邊,打開了火折子。
慘白的月光被燃起的火苗驅散開來,玄黃色的光帶著熱量灑到了顧封封的腳下,原來是個人,是個穿著青色衣衫昏迷不醒的女人。
“小玖”這個女人正是隨著扶蘇追那柳愈風到此的小玖。
顧封封連忙扶起小玖,用顧家獨有的秘術點了小玖的天突,愈府,日月等一十二處穴道,而后以內力溫養(yǎng)三息,小玖才舒了一口氣,漸漸蘇醒。
“小玖,你家公子了?”溫秋雨連忙問道。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黑暗處傳來的聲音打斷。
“浪客多情薄命人,赤子丹心可曾聞?”
溫秋雨聞聲回首,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邋遢乞丐頂著慘白的月光和黑暗有些隱約,緩緩的向前走來。
這乞丐每踏出的一步都極有風度,那不是可以裝出來的,那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自信的表現(xiàn),溫秋雨只見過兩個人這么自信儒雅的步伐,一個是東籬云雀,而另一個便是風流一劍柳愈風。
“柳兄是你嗎?”溫秋雨遠遠的問道,卻沒有上前,因為他感到了一絲不尋常,就是后背總是感覺有一股冷風吹著,將寒毛一根根拔起的感覺。
“流落天涯君莫笑,他日再聚定高歌”他的聲音在這清冷的夜里顯得格外嘹亮。他越來越近了,而那股感覺也越來越清晰。
是殺氣。
是那乞丐發(fā)出的殺氣,溫秋雨內力翻涌,他已然確定這人就是風流一劍柳愈風,因為他剛說的這句話是多年前他二人分別時說過的。
眼前的柳愈風不會是別人假扮的,那股殺氣也不是假的,溫秋雨雖不相信柳愈風會對他這個多年好友下殺手,但小心一點準沒錯。
“愈風?你怎么了”溫秋雨說道。
柳愈風沒有說話,依舊緩緩的走著。
溫秋雨微瞇著眼睛,小聲道“封封你將小玖扶到一旁,千萬小心”
顧封封應了一聲后,扶著小玖躲到一旁,也是全神貫注的戒備著。
小玖長舒一口氣滿面愁容道“顧公子,我家公子去見了那怪人至今未出”
顧封封聽言,瞥見溫秋雨和那怪人仍在對峙,于是對小玖道“你且此處等候,我去找找你家公子”說罷便扶小玖坐下,自己一人去了黑暗中。
秋月隨著這秋風化作一把把發(fā)亮的刀子,將那黑暗中的樹葉一刀刀割下。
那一片片被割下的樹葉又化作一把把呼嘯著的刀向溫秋雨割去,但樹葉已被秋天冷落的干枯,輕輕一捻便會化作粉末。
刷
可這正是這樣,一碰就成粉末的樹葉竟割斷了溫秋雨的一縷頭發(fā),要不是是溫秋雨躲閃及時,否則這一刻不會是悠然飄落的一縷頭發(fā),而是噴涌而出的鮮血。
樹葉竟會殺人?
不,樹葉不會,樹也不會,這秋月不會,秋風也不會。但是這微寒秋夜下執(zhí)劍而立的人會。
溫秋雨怎么也不相信,相識多年好友此刻竟對他出手,但事實在眼,不由得他再多疑惑。
提劍一抖,一股寒意迸發(fā)而出,依舊是那小周天不解劍。
柳愈風能對他出手,可溫秋雨卻怎么也不想傷他,在者看得出來柳愈風不是以前的柳愈風了。
“世人皆醒,唯我獨醉,一劍既出,欲止難休”伴隨著那一聲毫無感情的話語,無數(shù)劍影如狂風驟雨一般打向溫秋雨。
這一劍正是風流一劍的成名技醉生夢死劍的第一式醉劍難休,可謂正真的無解招式,在柳愈風飄忽不定身影和那不知疲憊執(zhí)劍之手的花哨的招式下,鋪天蓋地的劍影正似那春蠶正在吐的蠶蛹將自己包裹,一絲接著一絲,每一道縫隙都會被柳愈風下一道劍氣補上。
這時候溫秋雨正如那蠶蛹中的春蠶,不過吐絲的卻是那衣衫襤褸的柳愈風。
溫秋雨面龐上凝重之色乍現(xiàn),一身內力翻騰而起,龍泉在握,小周天不解劍打出無數(shù)劍氣,化作一個更小的蠶蛹,將溫秋雨包裹在內。
不過這個蠶蛹比起柳愈風打出劍氣形成的蠶蛹,要粗糙不少,不似柳愈風那般稠密。
但小周天不解劍的劍氣卻更加霸道,好似臘九寒冬的寒冷中一把把無鋒重劍砍過來一般。
可那柳愈風的醉劍難休卻如那鋒利無比,卻如軟若無骨的金絲軟劍削出一般,極為稠密,讓人躲無可躲。
兩股力量的相撞,只有一兩點火星迸出,因為這無數(shù)劍招是內力,二人內力不相上下自然互相抵消,而發(fā)出那火星的正是二人手中寶劍相撞而出的。
一擊之下溫秋雨后退三步,而那柳愈風卻后退七步。
溫秋雨內力在服用過芳華草后正在緩慢增長,否則兩人相差不會這么多。
夜色中,二人再次運轉內力,蓄力再來一擊。
“情何歡,神仙羨,哀何懼,生無門”
柳愈風一身內力翻涌,長發(fā)飛舞,卻依舊目中無神,一副癡呆模樣。
溫秋雨雙眉緊皺,作為多年好友他自然知曉這一句話語代表著什么。
這正是醉生夢死劍第二式生無門。
正在溫秋雨準備提劍再戰(zhàn)的一刻,耳畔突然想起扶蘇公子的聲音“他中了癔毒,將這顆丹藥打入他口中,在點他玉枕,天匯兩處大穴”
隨著話音入耳,一顆拇指大小的丹藥帶著一股藥香飛進了溫秋雨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