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計

　　第二天傍晚下班后，林天歌顧不得吃飯，回到合租房背起包裹坐上公交車便往市中心趕。她來到北街，那里人流量密集，賣鮮花的熱情大嬸早已與她熟絡(luò)，今天又幫她占了一個位置，她在連連道謝后便插了進(jìn)去。

　　林天歌抬頭看看天空，夜未至，一抹淡淡的月牙早已心急地偷溜在天邊。林天歌心中大喜，今天是個好天！如果她賣力一點(diǎn)的話，今晚小幾百的收入還是有的。

　　一疊疊衣服擺放妥當(dāng)后，她扯著嗓子對著行色匆匆的路人喊叫了起來：“今年的新款美衣，價格和衣服一樣美麗！路過的美女千萬不要錯過??！”她雙手扯起一件紫色裙子不住地向路人展示著。

　　叫賣了沒一會兒便有三三兩兩的女性路人結(jié)伴光顧，紅色票票收到手里的那一刻，林天歌心中暗喜，這么多年來，沒有什么可以比握在自己手心里的紅色票票更能讓她感到踏實(shí)和開心的了！

　　然而，開張沒多久，人群中突然出現(xiàn)騷動，有人大喊了一聲：“城管來了，城管來了！”林天歌轉(zhuǎn)睛一望，果然在不遠(yuǎn)處的街道拐角處有幾名穿著淺藍(lán)色制服的彪形大漢猶如洪水猛獸般正向這邊撲來。周圍的小攤販們也跟著緊張起來，大家逃命似的紛紛拾掇起自己的攤子。林天歌的心情立刻急轉(zhuǎn)直下，她低聲咒罵了一句，隨即和周圍小攤販一起忙活起來。好在她身經(jīng)百戰(zhàn)，對于這種突發(fā)狀況頗有經(jīng)驗(yàn)，只見她將平鋪在地面上的藍(lán)布一攏，束成一個包裹，藍(lán)布上擺賣的衣服瞬時被收入包裹中，然后她將包裹迅速塞進(jìn)她身后偌大的編織袋中。她手上的一系列動作干脆利落又迅速敏捷，像是專門訓(xùn)練過一般，短短一分鐘不到，幾乎一氣呵成。最后，她將編織袋往肩上一背，頭也不回地朝反方向奔去。

　　市中心的北街道人群擁堵，林天歌腳下跑得急了，冷不丁地撞上一個人，那人身材高挺，幾乎高出她一頭，林天歌猝不及防，直直地撞在他的胸口上。

　　“對不起?！绷痔旄桀^都沒抬，只條件反射地向那人脫口而出極具有象征意義的三個字，簡短明了。因?yàn)樗睦镏币恍南胫苈罚绢櫦安涣四敲炊?，更別提要站直身子，擺好姿態(tài)，向被撞者鄭重道歉了。卻是由于剛才猛烈的撞擊，她口袋里的兩枚一元硬幣“叮叮”掉落到地上，發(fā)出輕輕的清脆響聲。林天歌對于錢幣的聲響極其敏銳，兩元能買四個饅頭，夠她吃兩頓的了。她下意識地彎腰去撿，眼明手快地?fù)炱鹌渲幸幻叮硪幻秴s被那高大的人踩在深色的皮鞋底下，只露出半截。再耽誤下去，身后的城管就要追上來了，在這火燒眉毛的檔口，林天歌想都沒想，直接下手將那人的腳一掀一推，簡單粗暴。兩枚硬幣撿到手，她身子都沒站直，直接繞過那高大的人一陣風(fēng)似的跑掉了。

　　林天歌逃跑的時候總覺得剛才被撞的那個人在背后一直注視著自己，那目光深長而又灼灼。夏日的傍晚像蒸籠一樣悶熱，她額頭上的汗珠如雨水般經(jīng)過臉頰不停地滑落下來，她忍不住輕輕抹了一把，手掌心里立刻沾滿汗水，變得濕漉漉的，都能滴下水來。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她回想起剛才她繞過那個人的時候，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抓住她，可她跑得太快，只隱約覺得手腕處被蜻蜓點(diǎn)水般碰觸了一下，然后一滑而過。她又回想起他毫無瑕疵的襯衫領(lǐng)口和胸膛處她沖撞上的那一瞬她臉頰和額頭所感受到的那襯衫面料帶給她的“皮膚”般的光澤觸感，還有他腳上那雙設(shè)計獨(dú)特、手工考究的深色皮鞋，這無不在彰顯著一個事實(shí)，它們價格昂貴，非一般人所能駕馭。

　　林天歌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該不會是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弄臟了他的衣服，又或者是自己動作太過莽撞刮碰到了他身上值錢的東西？林天歌越想越后怕，就他身上的襯衫，價值連城，即便不讓她賠，單單讓她拿去干洗，那筆干洗費(fèi)都能要她命啊。

　　林天歌的內(nèi)心小小地掙扎了一下之后，她決心回頭去弄明白事情真相。她是一個敢作敢當(dāng)?shù)娜?，倘若因?yàn)樗臎_撞無故造成別人的損失，她愿意站出來承擔(dān)責(zé)任，大不了寫張欠條，日后掙到了錢，她再慢慢還。

　　方才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穿過了兩條街道，面對城管的追捕，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她早已練就了兩條飛毛腿，另外她還格外熟知最安全的逃遁路線。可為了那份良心，她不得不原路返回到事發(fā)地，躲在一處隱蔽的地方窺看。那群城管已經(jīng)在成功驅(qū)散掉小攤販們后全部撤離，而在街邊的人頭攢動中，林天歌努力四處察看，卻沒有發(fā)現(xiàn)被撞者的絲毫蹤影。林天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來是她自己多慮了。

　　又是無功折返的一天，林天歌只覺得喉頭處一陣苦澀，一直蔓延到嘴巴里，全部是苦苦的味道，直到合租房的室友周小柔說她一副“苦瓜臉”，她才意識到她是真的苦。

　　“哎?！敝苄∪峥吭陂T框上跟著林天歌一起嘆了口氣：“你還真是不容易啊，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我哪有心情吃晚飯啊？茶不思飯不想啊?！绷痔旄锜o力地癱倒在床上。

　　“我就說嘛，看你那面黃肌瘦的樣子?！敝苄∪嵘锨袄鹚氖滞笤噲D將她拖起：“鍋里還剩一點(diǎn)面條，你將就吃一碗吧，好歹能續(xù)命?！?p>　　“還是你對我最好。”林天歌被她從床上拽起，亦步亦趨地跟隨她坐到了餐桌前。

　　“你可拉倒吧，我是怕你萬一餓死了，我沒法向警察交待啊，再給我安個什么虐待罪，那我可真是百口莫辯啊。”周小柔鉆進(jìn)廚房，很快端了一碗面出來。

　　“是是是，所以你必須對我好點(diǎn)，因?yàn)槌四阒苄∪?，我在這里無親無故，一出事你必定有重大嫌疑?！绷痔旄栉艘豢诿?，看著碗口邊上白胖胖的雞蛋，心里一陣感動。

　　“所以你要敞開了吃，不然就是害我?！敝苄∪崂^續(xù)打趣。

　　林天歌在周小柔的注視下很快將碗里的面一掃而光，方才滿足地抽出紙巾抹了抹嘴。

　　“如果不是每個月背負(fù)還房貸的壓力，我真想幫你一把，只能怪自己沒用?！敝苄∪岚脝实卣f。

　　“小柔，說什么呢，你已經(jīng)對我夠好了。主要是這個月我換了新工作，不然在餐廳當(dāng)服務(wù)員時的工資還是足以應(yīng)付的。再加上這個月的天氣一直不好，所以才造成今天這樣緊迫的局面，是我自己沒有考慮周全，才把還錢的事情耽誤了?！绷痔旄枳载?zé)道。

　　“你一個女孩子已經(jīng)承受太多了，太善良的人注定過得很辛苦。只是眼下難道就真的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了嗎？”

　　林天歌沉默了一會兒后，甚是不情愿地低低開口道：“也不是完全沒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