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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世族

第十一章 敢問爾芳名

簪纓世族 天香夜羽 2186 2019-05-06 20:00:00

  蓉官之戰(zhàn)前,衛(wèi)昀馬戰(zhàn)其實不好,他從前在西南云清山,方圓百里不見曠野,比之騎馬,肩與或者步行要來得更便利些,馬術(shù)也多半是夷陵趕往洛城途中學(xué)的,只因他是將軍府小公子,又素來招人喜歡,故也無人說他騎術(shù)不好,直到隴右回來才知道與兄長衛(wèi)昱洵在馬術(shù)上還差得遠。

  ——劉源《簪纓世族》

  衛(wèi)昀在那人手下未過三招便已落敗,幸而他控馬之術(shù)雖差些,那匹戰(zhàn)馬卻極通人性的,一看他不是遼兵對手,竟然掉過頭來帶他往回跑。

  齊遼交戰(zhàn)百年不休,若說中間沒出過逃兵誰也不信,但在戰(zhàn)場上像衛(wèi)昀這樣緊跟在主將后面沖過來就跑的還是頭一個,一時間,北遼兵士紛紛引弓朝他射去。

  北遼箭矢未到,胡都敬的刀先來到跟前,他大約受了傷,眉眼上糊著血,一刀斬在衛(wèi)昀肩上,后面跟著幾個兵士,皆對他刀劍相向。

  衛(wèi)昀不知哪里來得力氣,格開他的刀,擰身殺回北遼陣中,胡都敬與幾個兵士緊跟在他后面,倒不至讓他陷入險地,但只要他退一步,胡都敬的刀只會比北遼利箭來得更快。

  城頭上鳴金聲很快響起,匡炆與那些找不見的隴右將士不知從哪里又鉆出來,他身上盔甲只剩了半副勉強掛在肩上,一只手臂止不住往下淌血,腿上還帶著折斷的箭桿,看著慘烈許多。

  鉦聲已響了數(shù)遍,鼓聲也早變了調(diào),匡炆帶軍又沖殺了一番,見實在無法突破北遼主陣才肯帶兵回去,或許是忌憚城上弩機,北遼那邊沒追上來,稀稀拉拉射了幾箭后紛紛退去。

  醫(yī)局中人早候在北城,只待衛(wèi)昀幾人下馬后便紛紛過來診治傷者,因著沈不全與平息風(fēng)的交情,平?jīng)Q明幾乎成了專門指派給他的人,一見他的馬過來就往上靠。

  “軍中還有事,容后再敘?!毙l(wèi)昀匆匆扔下這話便往沈不全那里走,半路遇上程潛直接將馬扔給他,“我有事找將軍,煩你代我看一刻?!?p>  “你手上……”

  “無事!”

  沈不全那院子離城門不遠,衛(wèi)昀有些撐不住,頭腦也混沌起來,踉踉蹌蹌往回走,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

  “對不……”衛(wèi)昀一抬眼才看見是陳姑娘,大約是去給沈不全送酒的,見到他先是一愣,繼而拉著他要往醫(yī)局走。

  衛(wèi)昀白著臉朝她一笑:“都是小傷,不礙事的。”

  陳姑娘拉起他手來,衛(wèi)昀當時痛得倒吸口涼氣,這才看見血已將袖子浸濕,順著他指尖往下淌,他急著趕在沈不全回來前裹傷,掙開陳姑娘的手:“外面那些匈人的血,不礙事的?!?p>  沈不全與平息風(fēng)交情頗好,軍中醫(yī)藥雖時有短缺,先前他受傷時卻讓平?jīng)Q明拿來許多傷藥,一直未用完,衛(wèi)昀找了半天才在門后找到一堆瓶瓶罐罐,一抬頭,陳姑娘竟不知何時跟過來了,立在庭院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他。

  衛(wèi)昀抖著手解了半天也未將身上盔甲解下來,嘆口氣:“煩請姑娘為我除去身上甲胄。”

  陳姑娘這才回過神來,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那副盔甲解下來,又要替他脫上衣,衛(wèi)昀慌忙攔?。骸安槐芈闊?,拿刀將袖子割下來便是?!?p>  兩人折騰了許久才將他肩上傷口裹好,衛(wèi)昀痛得滿頭大汗,倚在門上看她將那些傷藥放回原處:“對不住,煩你來干這些事,還污了你衣裳?!?p>  陳姑娘只是盈盈一笑,轉(zhuǎn)身去了。

  那日沈不全回來的極晚,聽程潛說升帳時似乎在父親面前與匡炆吵了一通,他罵匡炆不體恤士卒,匡炆說他過于心慈手軟,說到最后若非蕭寒衣攔著兩人非動起手來。

  “幸而蕭長史攔住了,不然將軍此刻就要與匡炆一道躺在醫(yī)局里了。”

  “匡將軍傷得這么厲害……不對,將軍身手這么差?”

  “看來你也教他給騙了,我們將軍哪里會武功,連刀都是用來做樣子的,你看他那匹馬就知道,哪里像上過戰(zhàn)場的人。”

  沈不全雖總說他那匹馬也是定州馬,日可行八百里的神駒,可誰都看出來他那馬已經(jīng)老弱不堪了,又瘦得皮包骨頭,衛(wèi)昀見過幾次,走起路來顫顫悠悠,莫說戰(zhàn)馬,尋常拉車的馬也比不上的,常有人說物似主人型,沈不全那番落拓模樣,想也養(yǎng)不出什么萬里可橫行(2)的寶馬來。

  衛(wèi)昀想起那本信陽侯手記來,那時沈不全還只是個偏將,在天水營與衛(wèi)子沨并稱天水雙驕,一人城頭擂鼓,一人沖鋒陷陣,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且馬術(shù)了得,可在馬上左右開弓,比衛(wèi)子沨還要出名些。

  “哪里不像了?”

  沈不全從后面走過來,抬手在兩人腦門上一人來了一下,將戰(zhàn)刀扔給衛(wèi)昀:“你原先那身棉衣呢?”

  “昨日戰(zhàn)場上中了一刀,破了,我便扔了?!?p>  “難怪你那副盔甲上有處創(chuàng)口,我送去修補了,人沒事就好。”沈不全剛坐下又忽的站起,“扔了?值兩壇白薄酒的棉衣你就這么扔了?送到陳婆那里縫補一番還能再穿個三五載呢,真不會持家?!?p>  衛(wèi)昀心道會持家的人哪會成日醉酒,想起信陽侯手記來又將話咽了回去,又聽沈不全說:“連自己刀也不拿好,這樣怎么上得戰(zhàn)場?!?p>  “當時急著找你?!?p>  “什么事?”

  “忘記了。”

  沈不全作勢要打他:“蕭寒衣回來后找你找了許久,要不是聽阿潛說,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p>  “蕭長史不是在城上統(tǒng)率蓧云騎?”

  “大約怕匡炆回不來罷,說了不該放那瘋子出去,他不當家是不知柴米貴的,我花多少功夫才攢下這些家當,他倒好,五千重騎頃刻間折損過半,莫說萬俟安德,便是萬俟合德、萬俟成律的性命也抵不上!”

  “萬俟安德戰(zhàn)死了?”

  “若戰(zhàn)死了我哪會與他打起來!”

  衛(wèi)昀暗自咋舌,先前聽師父說凌源君曾在燕王面前與上卿公孫烏白拔刀相向,此前還不信,果然人急了都會動手的,又想,比起匡將軍來我這已算持家有方了。

  程潛從一邊端過好些藥來:“一人一碗,衛(wèi)殺兩碗?!?p>  “我已全好了!”

  “我怎么也喝?”

  程潛想想:“平小先生說近來多殺傷,又是春夏之交,恐生時疫,要我們以后每日都要喝一碗藥,尤其衛(wèi)殺,有前科在先,要多喝一碗他才放心。”

  注:(1)【敢問爾芳名】摘自《萬葉集》。

 ?。?)【萬里可橫行】摘自杜甫《房兵曹胡馬詩》。

天香夜羽

寫給珍惜標題的可愛讀者:標題會在下個月逐漸增加,另,本章標題出自《萬葉集》里一則小詩: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相逢在歧路,敢問爾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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