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歌背著丁逸,飛掠在荒野之上。
他們早已離開了扶木山。
丁逸爬在盈歌的背上,覺得耳邊風(fēng)聲呼嘯,一陣頭暈?zāi)垦!?p> “放我下來,盈歌,我受不了了。”丁逸忍不住呻吟道。
盈歌驟然停了下來,丁逸覺得胸中一陣翻山倒海,差點一口吐在盈歌的腦袋上。他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緊閉上眼,喘息了片刻才緩過勁來。
盈歌抱著雙臂歪著頭看著丁逸,忍不住笑了起來,“沒辦法,我這輕功施展起來,有時候快的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你是怎么炸開那兩間石室的?”丁逸問道。
“當(dāng)然是用火藥,而且是一等一的烈性火藥?!庇杪柭柤纭?p> “哪里來的火藥?”丁逸愣了一下。
“你聽過說一個東印度的神奇國度么,傳聞它在遙遠(yuǎn)的西南邊陲之地,那里的人們雖然沒有見過世面,但卻非常的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以及厚顏無恥,他們偷取了我中原武林火藥煉制之術(shù)后,加入了一種名為咖喱的神奇材料,煉制出了一種威力極強的火藥,他們給這種火藥起了一個奇怪的名字,叫阿三火藥。我就是在薩嘎用鹽巴從他們手里換來的這種阿三火藥,你不知道,在他們的眼中鹽巴簡直就是瑰寶。說到底,這個神奇的過度不過也就是個莽荒鄉(xiāng)邦之地罷了?!庇枧d致勃勃說的唾沫橫飛。
“你去薩嘎了么?”丁逸一愣。
“當(dāng)然,我不去薩嘎,誰來護(hù)送那些鹽農(nóng)?”盈歌聳聳肩。
“你不是受傷了么?”丁逸問道。
“那老娘們的內(nèi)力雖然歹毒,不過你并不知道,我盈歌可是從小在加了藥水的酒罐子里泡大的,恢復(fù)的速度自然要快一點。”盈歌得意的笑了笑。
“你剛才為什么不將紫靈一起帶走?你輕功那么好。”丁逸說道。
“我就算輕功再好,也背不動你們兩個大活人啊,你以為我是神仙?!庇枰荒樀臒o奈。
丁逸從地上站起來,轉(zhuǎn)身往回走。
“你要去哪里?”盈歌楞了一下。
“去救紫靈。”丁逸頭也不回的說道。
“怎么,她不再是你的仇人了?”盈歌跟了上來。
丁逸沉默了片刻,“我現(xiàn)在只想帶她離開扶木山,我有點……”
“你有些擔(dān)心上官凌姬對她不利。”盈歌說道。
丁逸默然。
“看來你基本上已經(jīng)想開了,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兩的恩愛之情在那石堡里想必也有了相當(dāng)程度的突進(jìn)。好事,這是好事,我要恭喜你?!庇栉⑽⒁恍?,說道,“不過你擔(dān)心上官凌姬會對她不利,這就未免有點多慮了,上官凌姬是她的母親,虎毒不食子,一個母親又能對自己的女兒如何呢?再說就算你能救出她,她就愿意和你走么?你現(xiàn)在和她無名無分的,又算是她什么人呢?再說了,你和她表白了么?我想沒有吧?!?p> 丁逸默然。
“既然都沒有,那你瞎激動個什么勁呢?其實現(xiàn)在你最該擔(dān)心的是你自己,能從扶木山的那座石堡里逃出來已是萬分僥幸,現(xiàn)在你卻又要自投羅網(wǎng),敢情我費了這么大的勁白忙活一場了?!庇杪柭柤纭?p> “你說的都很對?!倍∫蔹c點頭,“可我還是想去。這次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煩你了?!?p> “你去個屁?!庇杓绷?。
看到盈歌著急的樣子,丁逸反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印象中,這是他與盈歌相識以來,第一次看到盈歌著急。
“你笑個屁?!笨吹蕉∫菰谛Γ杷坪醺绷?,“我看你不是傻,你是蠢,而且是真蠢。上官凌姬堂堂青靈教教主,你以為她真的拿你一個這么一個毛頭小子沒有辦法?你簡直……簡直讓我覺得……”盈歌氣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丁逸不笑了,看來盈歌是真急了。
“我不去了,我們先離開這里,你說的對,我有點太心急了?!倍∫輫@了口氣。
“這就對了嘛,”盈歌松了口氣。“眼下我們最要緊的,是趕緊離開這里,返回中原,等你的武功至少達(dá)到我這個水平,我的武功至少達(dá)到上官凌姬的水平,然后我們再卷土重來,爭取一擊必中,救出你的心上人?!?p>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的武功要練到你這樣的水準(zhǔn),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丁逸神情沮喪。
“上官凌姬是什么樣的人,炸她石堡這種事情你難道還指望著我再去干一次么?”盈歌頓了頓繼續(xù)道,“所以,不管需要多長時間,總之,下次我們來的時候,務(wù)必要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好了,你不用糾結(jié)了。”盈歌拍拍自己的后背,“上來吧,別磨磨蹭蹭了,等老妖婆追上來的時候我們可就走不了了?!?p> 丁逸回頭望著黑沉沉的扶木山,神情黯然。
盈歌急了,一把抓住丁逸的胳膊,剛要將他摔到自己的背上,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盈大俠說的沒錯,上官凌姬心狠手辣,炸石堡這種事情的確只適合干一次?!?p> 丁逸回頭,看到上次在扎布里小鎮(zhèn)給丁逸送藥的那個書生從一塊大石頭后面緩緩走了出來。
“又是你。”丁逸說道。
“是我,丁公子,盈大俠,我們又見面了?!睍鷽_著丁逸和盈歌鞠了一躬。他看起來總是那么的溫文儒雅,風(fēng)度翩翩。
“這次你打算送我們什么藥?”盈歌淡淡的說道,微邁丁字步,暗中吐息納氣。上次在扎布里領(lǐng)教過書生的內(nèi)力,他不敢大意。
“這次在下并不是來送藥的,想請兩位移步到寒舍一坐。”書生微笑道。
“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ツ愕暮崛プ蛔??”盈歌說道。
“關(guān)于紫靈姑娘,我想一定有一些事情是兩位想知道卻又并不知道的?!睍f道。
“好,我們和你去?!倍∫莺敛华q豫的說道。
盈歌看了看丁逸,無奈的搖搖頭,望著書生,“不知道你的寒舍在哪里?”
“不遠(yuǎn)不遠(yuǎn),就在百里之外的扎布里。以盈大俠的腳力,不過是兩個時辰而已。”書生說道。
“看來你對我還真了解,連我能跑多快都知道。只不過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盈歌說道。
“你們湊巧從扶木山下來,而我則是湊巧路過此地,這一切大概只是個巧合罷了?!睍f道。
盈歌看著書生忍不住笑了起來,指望著從書生口中打聽出一些蛛絲馬跡來看來是沒什么可能了。盈歌抓住丁逸的肩膀,大力一揮,將他結(jié)結(jié)實實的甩在自己的背上,丁逸痛的不禁呻吟了出來。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丁逸叫了起來。
“讓你自己走,得走到猴年馬月才能到扎布里,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趴著吧?!庇枵f道。
扎布里西北偏北,日頭正烈。
丁逸和盈歌的面前是一塊肥沃的黑土地,上面種著的竟然是綠油油的青稞,清風(fēng)吹過,沉甸甸的穗子微微搖晃著,這顯出了它茁壯的生命力。
桑格曾經(jīng)說過,扎布里貧瘠荒寒,寸草不生,是不可能種出青稞來的,更不可能有這樣肥沃的黑土地。
可盈歌眼前所看的這一幕顯然不是夢。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捻了一把籽粒,嘗了嘗,滿口生津,清香無比。
“這簡直就是奇跡?!庇璨唤f道。
盈歌抬起頭,突然看到一個頭戴草帽身著粗布衫的農(nóng)夫正扛著一把鎬頭,低著頭,赤著腳遠(yuǎn)遠(yuǎn)的從田壟上走了過來,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卻看起來格外的矯健有力,古銅色的肩膀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農(nóng)夫走的似乎并不快,但盈歌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寬大的斗笠垂了下來,盈歌只能看到他的半邊臉。農(nóng)夫俯身將盈歌剛才灑在地上的青稞粒一顆顆撿了起來,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吹掉了塵土,然后遞給盈歌。
“你浪費了許多青稞粒?!鞭r(nóng)夫的聲音低沉有力。
“抱歉?!庇杞舆^來,放進(jìn)嘴里,大口的咀嚼著,“浪費糧食的確是一個可恥的行為。”
“人的一切苦難,其實都源于對自己的無能,而他們的無能大多源于懶惰,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于將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視為無可辯駁的真相,殊不知,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的真理都是彎曲的,就連時間也不過是個圓圈罷了?!鞭r(nóng)夫淡淡的說道。
盈歌豎起了大拇指贊道,“說的好,不過是什么意思?”
農(nóng)夫緩緩抬起頭,看著盈歌。他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平靜的沒有絲毫的喜怒哀樂,就像一堵石墻,你幾乎不可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心思。而他的目光又似乎帶著一種攝人的魔力,仿佛在瞬間就穿透了盈歌的五臟六腑,盈歌突然感到了一陣莫名其面的不安和焦慮。
農(nóng)夫緩緩的轉(zhuǎn)過身,伸出粗獷有力的手掌,輕輕摩挲著青稞穗。盈歌覺得那股無形壓力驟然退去,他不禁松了口氣,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之間已經(jīng)冒出了汗。浪跡江湖這么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給盈歌這樣的感覺,他望著農(nóng)夫的背影,似乎猜到了什么。
“你知道這里的黑土地是從哪里來的么?”農(nóng)夫沒有回頭,緩緩的說道。
“不知道。”盈歌說道。他斂起了笑容,也收起了平日里的那股子浪蕩和輕浮,他知道,在這個人的面前,最好還是老實一點。
“扎布里,這些土壤不過都是扎布里普通的沙土。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將他們變成了黑土地,然后又用了三年的時間,讓青稞在這黑土地里生根發(fā)芽。這里的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鹽巴換青稞的日子,他們堅信青稞是絕不可能從生長在沙土地里的,所以他們的這一生注定要在風(fēng)雪交加的貧寒之中度過,他們已經(jīng)被自己的無知所麻木?!鞭r(nóng)夫轉(zhuǎn)過身,凝視著盈歌,“其實當(dāng)一個人付出足夠多的努力時,這個世界上便沒有他看不到的東西,也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p> 盈歌望著眼前的這個農(nóng)夫,神情嚴(yán)肅,他知道這個人所說的不啻于金玉良言,只不過絕大多數(shù)人做不到罷了,包括盈歌自己。
書生一直靜靜的佇立在農(nóng)夫的身旁,此刻才沖著農(nóng)夫輕輕的一彎腰,農(nóng)夫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到丁逸的身前,“想必你就是紫靈的那位好朋友丁逸丁公子了?!?p> “你是不是那個軒轅天罡?”丁逸突然說道。
“老弟,注意禮貌,要有禮貌。”盈歌忙拉了一下丁逸的袖子,低聲說道。老實說,他還真有些怕這個農(nóng)夫一怒之下使出什么大殺招來,從這個農(nóng)夫的臉上,盈歌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來,這讓他有些不安。
“我喜歡這樣說話?!倍∫菘粗庌@天罡,他的口氣中帶著幾分挑釁的味道。
所幸軒轅天罡并沒有生氣,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不錯,我就是那個軒轅天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軒轅天罡,那就是我?!?p> 盈歌心頭一凜,他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猜測,眼前的這個農(nóng)夫便是軒轅天罡,那個令上官凌姬都要忌憚三分的人。這個書生尚且有這般深不可測的武功,更何況他的主人軒轅天罡。
可他派書生將自己和丁逸帶到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軒轅天罡淡淡的說道,“我已備了些粗茶淡飯,兩位隨我來?!?p> 農(nóng)夫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一間小屋,徑直離去,他的腳步不緊不慢,從容而有力,似乎帶著一種奇異但卻令人舒服的節(jié)奏,盈歌幾乎要忍不住踩著他的步伐向前走去,他心頭一凜,忙收回了心神。
“丁公子,盈大俠,請?!睍f道。
“老弟,看來這頓清茶淡飯我們是非吃不可的了?!庇杩粗∫荨?伤脑掃€沒說完,丁逸已經(jīng)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
“老弟,看來你比我還急。”盈歌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跟在丁逸的身后朝著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