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最終停在了十萬大山的最中心的一個被翠竹環(huán)繞,云霧籠罩的寒潭岸上。
這里是她每年立秋都會來的地方,也只有每年的今天,她才會穿戴回女兒的裝扮,只為以最好的狀態(tài)見她最重要的人。
捕魚人遠遠的躲在一棵隱蔽的大樹后面神經(jīng)緊繃,眼睛連眨都不敢眨的盯著無憂。
捕魚人只聽得那姑娘嫻靜溫柔的對著湖心低語道:“姐姐,我來看你了。”
緊接著寒潭深處生騰起一片巨大的水花,一條純白色磷光閃閃的龍,霸氣的長嘯一聲,直沖九天而上。
而后,一個白衣白發(fā)的仙子自天空中那處龍消失的云霧中,翩翩然的下凡而來,足尖點水,站立在湖面上。
詭異的是,這仙女竟是半透明的,身上還圈圈繞繞的捆綁著成年人胳膊粗的鐵鏈,鐵鏈上寒氣氤氳。
原來這寒潭竟是一口鎖龍井。
這女仙正是被困鎖龍井下的現(xiàn)山神白龍。
白龍很是嫌惡的蔑視無憂,言語間盡是冷漠:“你又來干嘛,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許你再來找我?!?p> 無憂靜靜的凝視著她,一步步走向湖心仙女的身旁。
她的眼神里全是被隱藏的很好的受傷,她小心翼翼的輕輕扯過仙女的袖子,語氣里滿是依戀的說:“姐姐,你體內(nèi)的魔性可消散些了嗎?”
那仙女極盡嘲諷的說:“我體內(nèi)的魔性如何,你不是最清楚不過了,你何必每年都假惺惺的來問我一次,呵,嘲笑嗎?”
無憂低低的垂下頭去,雙手交叉,溫柔的去握著仙女的手,黑色的長發(fā)掩蓋了她那張尚且不及巴掌大的小臉。
她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似是怕驚嚇到仙女一樣:“姐姐,你看,我還是妖身,我沒修仙身,這十萬大山的山神之位,永遠都是你的,這十萬大山都在等你魔性消散的那一天。”
仙女聽到這話后,面上展露出來一個反常的安靜端美而眼神卻是極盡惡毒諷刺的笑容,那一雙眼里蘊含著熊熊燃燒的不甘和憤怒。
她那雙被無憂握在手心里的手,瞬間長出長長的指甲,那指甲帶著奇異的美麗至極的血紅色,象極了深海里最毒的紅罌花。
這些美麗的紅罌花一般指甲盡根扎進了無憂的手掌,并將其穿透。
從手掌另一面穿出的指甲上的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寒潭的水霧里,消失的干凈。
無憂一聲不吭的聽著她恨意滿滿的話:“你到我這兒裝什么像???你這么狠,這十萬大山不是早就納入你的手心了嗎,還跑到我這里說什么好聽話,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看不清你這張無害的臉下有一顆多么黑的心嗎?當(dāng)年要不是我傻傻的待你如親生姐妹一般不設(shè)防,你怎么會有機會殺死張生,又怎么能把我壓在這寒潭之下終年囚禁啊!你滾,有多遠滾多遠,在也別出現(xiàn)在我眼前,不然下一次我一定把你的腦袋給擰下來!”
憤怒的喊完這一番話后,仙女就像瘋魔了一樣的仰天長嘯起來。
無憂生怕她的嘶鳴聲會暴露她體內(nèi)被滲入了魔氣的事,于是只得趕忙雙手結(jié)印,重新強制著將她壓回湖底。
無憂靜靜的站在岸邊良久。
她身后有萬丈霞光。
而現(xiàn)在,她只是獨自背對著漫天水霧隔絕的霞光里。
蒼茫天地間,孤零零一個背影,自成一畫。
美的寂寞蕭索,煢煢孑立。
重新恢復(fù)平靜的寒潭水面,被無憂的血染過的地方薄霧散去,倒映著她凝視的眼。
那些經(jīng)年的往事,沒有機會解釋清了嗎?一切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美好樣子了。
她仰起頭,凝視著很遠很遠的高山上的寺宇,那里曾經(jīng)有很多高僧在日日誦經(jīng),她能開靈智修人形都是得益于那些被檀香浸潤的誦經(jīng)聲和姐姐的愛護教導(dǎo)。
可是后來山下的人類覺得這座寺宇無用,幾百年過去了,寺宇就頹敗了下來,到而今無憂他們再也聽不到寺宇里傳來的誦經(jīng)聲了,姐姐也再不對著她笑了。
她該要如何做,才能讓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樣子呢?
回到她姐姐沒有遇到那個害姐姐身染魔氣的男人之前?
無憂重又凝視著寒潭,眼神似乎透過這些水霧直接看到了潭底,她心下凄然:“姐姐,再也沒有能幫你靜心的聲音了,你只能依靠自己的毅力拔出魔氣了。我等你,姐姐?!?p> 無憂在寒潭邊上坐了下來,一坐就是兩天兩夜。
在第三天天亮之前,才回去了她海底的洞府里。
她不敢在這里久留的。因為這片寒潭是無憂的秘密。
因為這里囚禁的是這十萬大山的山神。
這一百年里,十萬大山的生靈都不知道山神不在的事,因為無憂一直在代姐姐盡職盡責(zé)。
她絕對不能讓十萬大山的生靈發(fā)現(xiàn)山神被禁錮在這里的事,否則,十萬大山必亂,姐姐體內(nèi)的魔性必然會被天庭眾神發(fā)覺。
當(dāng)無憂返回自己的水晶宮的時候,藍槨還躺在大貝殼上枕著一顆碩大扁平的珍珠枕,看著水底的月光。
無憂見到他,突然煩悶之氣上涌,全都發(fā)泄到了他身上。
她對著藍槨大吼:“你怎么還在這,趕緊滾,越遠越好!”
邊喊,還邊用手去使勁兒的去推搡他。
無憂離去的時候還是一條黑蛟模樣,這一回來竟是一身煙羅水緞的女兒打扮。
“你是黑蛟?”
藍槨本還陷在被無憂這突然的女相打扮所震驚中,被這么一推才發(fā)現(xiàn)無憂的一雙手上全是血。
尤其是那受傷的穿透口處,被不斷腐蝕著的黑色魔氣環(huán)繞,整個手背傷可見骨。
他下意識的眼神犀利起來,一把抓住無憂的手,小心的兩面翻看檢查起來,而后皺著眉頭問道:“怎么傷的這么重?”
這是無憂離開姐姐之后的這一百年里,第一次有誰問她“痛不痛?”
鬼使神差的,她哇的一聲就學(xué)著人類哭嚎了起來,聲音委屈極了,但奈何她沒有眼淚,好不滑稽。
藍槨見此,環(huán)抱著無憂坐到貝殼床上去,一邊用妖力幫無憂處理傷口,邊觀察無憂的臉色,邊小心的問道:“很疼嗎?”
無憂像是被他的聲音蠱惑了一般,聲音軟軟的嘟噥著:“疼,特別疼?!?p> 其實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么,自從姐姐被她壓在寒潭底下,她獨自行走在這十萬大山里什么樣的傷沒受過啊。
藍槨眸帶探究,語氣卻刻意的裝作像是菜市場尋價般隨口的問道:“你讓誰把你傷成了這樣?”
藍槨不笨,甚至很精明,不然那么多鯉魚為什么偏就他修煉成了精。
他自是看得出來無憂道行不淺的,而她此刻衣衫未損分毫,身上也再無其他傷,唯獨掌心被指甲刺穿,自是不是因為打斗斗不過所致,只會是她任由熟悉的人所傷。
無憂不再言語。
忽然有人在她受傷后關(guān)心她,她忽然就覺得很溫暖,很委屈,很累了。
其實累是因為一個人行走的太久了,感覺到人生無趣,連呼吸都成了一種負擔(dān)。
無憂問:“你這么會照顧人,你有親人嗎?”
藍槨的手一頓,回道:“有?!?p> 無憂說:“我也有過,我叫無憂,便是她給我取的名字,她待我很好很好,是在我剛修煉成妖的時候認識她的……”
藍槨靜靜的處理她手上的傷口,無憂閉著眼靠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