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里,一所被金黃色的墻壁包圍的殿宇,屋頂極盡勾心斗角之態(tài)勢,彰顯了主人既莊嚴(yán)肅穆,又跋扈飛揚(yáng)的性子。
朱紅色的殿門上方,掛著一個碩大的牌匾,上面寫著三個字“溪風(fēng)苑”。
從殿門最上一層臺階一直排到最下面,兩旁依次站了八個手持飛月型彎刀的護(hù)衛(wèi),全身戴甲,戒備森嚴(yán),從各個方位顯示出了這個場所的重要性。
這里既是大慶國當(dāng)朝皇帝休息的地方,也是每日下朝以后,召見大臣議事的地方。比起乾陽殿,這里顯然更讓人放松,更像是一個天子的主戰(zhàn)場。
此時溪風(fēng)苑的大殿中央,背靠著一片大大的金龍出云的屏風(fēng),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寬袍緩帶,威儀堂堂,正斜倚在龍榻上,眼睛微瞇,帶著一絲期待的眼神,看著底下站著的三個人。
這個男子正是大慶國的現(xiàn)任皇帝,南宮瑾。
而站在下面的三個人,絕對是慶國權(quán)力最大的人。其中兩個年紀(jì)較大,頭發(fā)半白,已經(jīng)忍不住佝僂著背了。另一個還烏發(fā)滿頭,不過仔細(xì)看,也有銀絲夾雜其間了。
“給祖項(xiàng)和葉相賜座!”
南宮瑾斜倚在龍榻上,顯得既愜意又舒適。
話音剛落,殿門立刻開啟,進(jìn)來兩個清秀的小太監(jiān),手里分別端著一個小矮凳,恭恭敬敬放在龍榻下面不遠(yuǎn)處,然后又低頭退下去了。
“謝陛下賜座!”
丞相祖朝中首先開口道。
他是三人之中年紀(jì)最大的,須發(fā)雖未全白,但也差不多了??礃幼永蠎B(tài)龍鐘,仿佛一刻也站不住了。
“臣也謝過陛下!”
御史大夫葉盛拱手施禮,跟著開口道。他比祖朝中小了幾歲,但是從體態(tài)、氣色上卻要比他好很多。
兩人告了座,一齊在小矮凳上坐下。
“闕愛卿,朕顧念祖相和葉相都有了春秋,你這身子骨還不至于吧,就不賜座了,沒有意見吧?”
“陛下說得是,臣當(dāng)然沒意見。”
“說來朕與你年紀(jì)相仿,近來卻看著沒你的精神好,總覺得乏得很,唉,真是歲月不饒人??!”
南宮瑾仰天長嘆一聲,接著隨手拈起桌上一顆葡萄丟入口中。
闕勝道:“陛下以國事為念,勞心勞力,豈是我等所能比肩之萬一的,還望陛下保重龍體,千萬不要太過操勞了?!?p> “不操勞?怎么可能呢?朕倒想什么也不管,只是京里最近又不太平……”
南宮瑾頓住,眼睛盯著下面三人。
闕勝見皇上話題轉(zhuǎn)到京城最近的事態(tài)上,適時閉了嘴,等著別人說話。
“嗯?怎么沒人說話了?朕可聽聞民間流傳著一首童謠,像是預(yù)示著什么,你們都說說看,到底怎么回事?”
祖朝中咳嗽一聲,顫巍巍開口道:“陛下,那些不過是坊間孩童們童心偶起,瞎編的兒歌,做不得數(shù),陛下不必介懷?!?p> 南宮瑾笑了笑,眼睛又轉(zhuǎn)到葉盛身上。
“葉卿家,那童謠怎么說的來著?”
“啟稟陛下,是‘連山岳,霜飛雪;玉有堇,不得續(xù)?!?p> “這是什么意思?誰能給朕講講?”
三人都低頭不說話,心中不知轉(zhuǎn)了幾個心思。溪風(fēng)苑里的氣氛悄然吃緊,幾乎一觸即發(fā)。
“嗯?你們都不知道嗎?讓朕來告訴你們。歷朝歷代將要改朝換代的時候,民間似乎總有童謠流傳,像什么‘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這說的是董卓的下場吧!還有‘桃李子,洪水繞楊山’,說的是姓李的取代了姓楊的坐了江山。還有好多,朕相信,諸位朕的肱骨之臣,飽讀史書,肯定都聽過。至于眼下這一首,‘玉有堇,不得續(xù)’,可不就是說,朕的江山?jīng)]有后續(xù)嗎?你們說,朕說得對不對?“
南宮瑾眼帶笑意,望著地下的三個人,他最倚重的人。
可是溪風(fēng)苑里依然鴉雀無聲。
南宮瑾眉頭一挑,霍然從龍榻上坐起,雙手捶床。
“你們都聾了嗎????!”
他的聲音抖得提高了數(shù)倍,臉色也變得陰郁狠戾,似能噴出火來。
他確實(shí)十分想噴火,如果他能的話。
這童謠突然之間便在坊間興起,傳播速度之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相信,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縱,妄圖混淆視聽,動搖民心,讓他剛坐穩(wěn)的江山再次動搖。
然而這童謠傳到他耳中的時候,竟然是通過一個負(fù)責(zé)采辦的小內(nèi)侍太監(jiān)。他的大臣們,對此一無所知,或者已經(jīng)知道,卻沒有任何行動。
顯然他們并不重視。
那怎么可以?那可是朕的江山?。?p> 祖朝中、葉盛和闕勝立即整肅起身,然后端正跪下,顯出惶惶不安的樣子。
祖朝中抬眼望了望南宮瑾暴怒的臉色,趕忙拱手答道:“陛下息怒!古人有云,‘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老臣以為,此坊間傳言,不自為信。陛下不必為此憂心?!?p> “是嗎?”
南宮瑾顯然不認(rèn)可。
“陛下,老臣倒是聽過一次,也留心查訪了一下此童謠的源頭。此童謠僅在京中東城的一群乞丐中間流傳,問起誰先第一個開始唱的,都說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但后來再找,竟找不見了。”
作為御史大夫,葉盛一向敢于直言,拱手回道。
“小乞丐?找不到了?”
“陛下,有可能這小乞丐已流離到京城之外,也有可能……此小乞丐乃別有用心之人假扮,實(shí)是想混淆視聽,讓陛下為此憂心。但老臣以為,陛下登基日久,根基已穩(wěn),自不必?fù)?dān)心這些宵小之輩的齷齪伎倆,以國事為重……”
“混賬!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生事!實(shí)在是不可饒恕!給朕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查出幕后指使之人!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對朕意見這么大,妄圖顛覆朕的江山!”
南宮瑾怒不可遏,氣得呼啦啦將桌上擺的一盤水晶葡萄掃到了地上。
“是!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以為,所謂一事不煩二主,這件事既然葉相已經(jīng)著手查了,不如就交給葉相去辦吧!”
“祖相,這不妥吧!此事已經(jīng)超出御史大夫的管轄范疇了!而且在下之所以查那件事,不過也是偶然聽到,并未深究,其實(shí)跟一無所知也差不多的。陛下,臣懇請陛下還是交由主管刑律的部門去查……”
“葉相差矣,這小小童謠何須勞動堂堂刑律部門?您動動手指就能查清楚了……”
“祖相你這是什么意思?葉某無權(quán)無勢,只不過長了一張直言善諫的嘴罷了,能干什么?”
祖朝中和葉盛就這件事該誰去查的問題互相推諉起來。
南宮續(xù)眉頭一皺,心頭煩惡。
“好啦!都給朕住嘴!一個個不能為朕分憂,只會添亂。闕勝!你說,這件事該交給誰來辦?”
闕勝趕忙上前一步,心中暗暗緊張。斟酌著道:“回陛下,這件事往大了說,可謂關(guān)系國本,往小了說,也是惑亂民心的事件,不可謂不重視。臣以為,要想查清楚此事,有一最佳人選?!?p> 南宮瑾的臉色明顯有所和緩,”誰?“
“大皇子?!?p> “臣以為此舉甚好?!?p> 葉盛趕忙附議。
祖朝中抬了抬眼皮,剛想說什么,但看到南宮瑾的臉色,終于還是低下了眼皮。
“嗯!闕愛卿果然深知朕心。就著大皇子去徹查此事吧!好了,你們下去吧!”
祖朝中、葉盛、闕勝依次告退。
出了溪風(fēng)苑,三人邊走邊聊。祖朝中、葉盛二人并行,闕勝跟在二人后面一步之遙。
祖朝中回頭道:“老夫竟不知,闕大學(xué)士不僅學(xué)問高深,連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一流?。∨宸?,佩服!“
闕勝心中一凜,知道自己推薦大皇子,讓祖朝中不滿了。但是面上卻沒帶上分毫,當(dāng)作沒聽明白祖朝中的言外之意,恭敬拱手道:“祖相謬贊了,闕某愧不敢當(dāng)?!?p> “哼哼,謬贊?老夫?yàn)楣偎氖炅耍裁礃拥娜藳]見過,不過以闕學(xué)士最近升官發(fā)財?shù)倪\(yùn)道,當(dāng)真是罕見,何況令郎又娶到了元柔公主,闕府深受陛下器重,你要是當(dāng)不起,誰還當(dāng)?shù)闷?!?p> 闕勝還要推辭,旁邊葉盛突然笑著插嘴道:“闕老弟就不必過謙了!受陛下器重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推辭的呢?相信祖相也是誠心贊你的。你們兩家,一個娶公主,一個中太學(xué),都是天大的好事,我家那個,我都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才好了!“
“葉相說得對,還沒恭喜祖相哈!祖公子天賦異稟,人中龍鳳,一舉得中太學(xué),當(dāng)好好慶賀慶賀??!”
祖朝中呵呵笑起來,最近太學(xué)張榜,他的孫子祖齊宇這次得中第二十二名。要知道,太學(xué)每年招考,全天下數(shù)以萬計的舉子都來應(yīng)試,最后卻只收一千名,快要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祖齊宇才二十四歲,便一戰(zhàn)成名,怎么不令他自豪欣慰。
祖朝中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一路說笑著出了宮門。
闕勝晚飯時分才回到闕府。進(jìn)了府先來到菊香院向老太太請安,然后回到前院正房吃飯。
大堂里闕秦氏已經(jīng)擺好了飯,闕凌云、闕凌塵和闕春優(yōu)見他來了,忙上前行禮問安,闕勝坐了,他們才坐。
剛坐好,只見謝連岳來了,向他拱手問安。
大家都感到有些驚訝。
闕勝問:“你不是一向在自己院里吃飯么?怎么這會來了?”
謝連岳道:“請父親一個示下,我想明天出府,去一趟黃龍山?!?p> 闕凌云和闕秦氏臉上滿是詫異,隨后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