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罪與罰

　　此刻的他，遺世而獨立，自覺出落凡塵，并世無雙，我要這朗朗乾坤歌功頌德，我要這世人焚香敬我，我要開萬世太平，造福人間。

　　可這順序究竟是什么樣的？

　　目標(biāo)雖宏遠，圖的，也僅僅是那宏圖霸業(yè)，千古流芳罷了。

　　甄靈舉起了手，他一如當(dāng)初入道觀清修，嚇得縮起了脖子，生怕師父罰他。

　　本要再剝離他一身道骨，抽他三魂七魄，可是這小鹿受驚的動作，卻讓甄靈一瞬間，落下去的手，拍在了頭上，輕輕地撫摸。

　　“你，錯的離譜?！?p>　　這一日，AH停轉(zhuǎn)了一天，暴雨連綿，雷霆震怒，根本就連屋子都出不去，門都不敢開。

　　幾乎所有人印象中都看了同一個電視節(jié)目。

　　“這一次，你殺了我吧，不要再鎮(zhèn)壓我了?！?p>　　甄靈摸了摸他的頭，緩緩收回了手：“跟我走?！?p>　　七魂嗟怨散了，馬老邪親自出馬，與冥府無常談判，周瑜從頭到尾都是被人所利用的。

　　他將回歸地府，再投人道。

　　小周郎進入了山河古卷清修，繼續(xù)活在故事里，做他的念生魂，襯托那諸葛之才。

　　天師道馬家沾染了這件事兒的因果，冥府之門一旦開啟，就不會完全關(guān)上，他破壞的是地脈。

　　瞎子叮囑馬老邪，等此間事了，馬家在此建一座功德廟，世代守護此地，直到冥府之門徹底關(guān)閉，積累陰功陽德。

　　至于條件，馬老邪要求和胡志明當(dāng)面談，馬家這趟穩(wěn)賺不賠。

　　胡志明盤腿坐在九華之巔，叼著雪茄，聆聽少年的仙音奏鳴：“這次，辛苦你了。”

　　“甄哥的事兒，責(zé)無旁貸，說起來，時候差不多了，大地之靈已經(jīng)安靜了?！?p>　　馬靈靈和周潔就像是兩個傻白甜一樣，看著這些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指點江山，說著足以影響到所謂國家氣運，人冥兩界之類的話，讓人有些茫然無所侍從。

　　哪怕是馬靈靈，就算是天師道傳人，此刻也覺得如夢似幻，懷意思自己是不是也陷入了夢境，還沒有醒過來。

　　甄靈伸手拍了拍龍頭：“辛苦了，請您休息吧?！?p>　　他那樣伸手一抓，萬里山河長卷，頓時快速收回，重新變成了那古樸的罄竹古卷。

　　少年的仙音奏鳴頓時停了，和胡志明對視一眼，雙雙點頭起身。

　　胡志明朗聲道：“山之靈，水之靈，九華此行自有功，這少的山高，矮的靈氣，山河社稷記下爾等功，佑我龍族，華夏兒郎胡志明，每日三拜九叩上仙香，山河古卷有爾功名，來日方長顯神通，他日在上青山行，各位前輩辛苦了，晚輩胡志明，這就去了?！?p>　　白發(fā)少年也是鞠躬：“多謝山水之靈，晚輩告辭了?！?p>　　反觀甄靈，聽著仙音已了，知道此間因果該結(jié)束了。

　　“此間因果已了，瞎子，你就在AH好好守著，別讓馬家出了紕漏?！?p>　　瞎子點點頭：“甄哥，多謝你跑一趟，瞎子謝你能來?！?p>　　甄靈點點頭。

　　“周潔?！?p>　　“我在?！?p>　　周潔趕緊跑了過來：“怎么了，還，還有事么？”她有些害怕，這件事兒，應(yīng)該結(jié)束了吧，那…是不是要和他分開的時候到了。

　　甄靈笑了笑：“此間塵緣已了，因果已結(jié)，記得每年焚香祭祖，九華山巔每月上香祭拜山神爺?！?p>　　周潔莞爾一笑，捋了捋雨水打濕的頭發(fā)：“我記下了?！?p>　　“以后帶團，多來這里上香祭拜，給游客解說杜撰和正史的區(qū)別?！?p>　　“嗯…”

　　周潔有些期待，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是她不想聽這些。

　　甄靈整理了挎包，點燃了香煙，天空此時此刻，也放晴了。

　　周潔打了個噴嚏。

　　陽光照射下來，忽然感覺到一絲涼意。

　　瞎子跟那個抽煙的警察說了幾句，他點點頭，戒嚴解除了。

　　抬頭看天，晴空萬里，江山如畫一般。

　　“感冒了也是活該，祭祖是古訓(xùn)，連老祖宗都忘記的人，算是給你些懲罰?！?p>　　周潔抿著嘴唇有些不服氣。

　　這個，也不是她想聽的，可她的期待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甄靈已經(jīng)挎著包，抽著煙，戴上了眼鏡，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潔有些失落。

　　可是甄靈又忽然回過頭：“還有?！?p>　　周潔抬起頭來，心臟跳得有些厲害：“嗯，我聽著呢，還有什么?！?p>　　甄靈擺了擺手：“記得轉(zhuǎn)賬，一分不能少?！?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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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潔張了張嘴，輕聲呢喃：“我還能再見到你么。”

　　可是抬頭的時候，早就沒了那人的影子，他仿佛，就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一樣，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一般，似乎就不曾真實過。

　　馬靈靈抓住了周潔的手：“姐姐，他走了?！?p>　　星巴克的熱咖啡飄香。

　　甄靈靠在那里，悠閑的看著窗外。

　　“你要怎么處置我?！?p>　　甄靈沒有看他，品嘗著咖啡的美味。

　　“咖啡什么時候進入中國的，你知道么？”

　　他低頭皺眉，沒有說話。

　　史書記載，早在公元前兩千年，埃塞俄比亞的阿交族人就已經(jīng)在咖法省的熱帶高原上采摘和種植咖啡了。

　　而現(xiàn)代咖啡的發(fā)源地應(yīng)該起源于古阿拉伯。

　　相傳，有一位牧羊小男孩偶然發(fā)現(xiàn)羊吃了咖啡豆便不停地蹦跳，出于好奇他也品嘗了幾顆，果然興奮不已。

　　后來一位阿拉伯僧侶從中受到啟發(fā)，調(diào)制一種“咖啡豆肉湯“，竟然銷路大開，轟動市井。

　　直到有人將咖啡豆炒熟、粉碎、加水煮沸，并加食糖，才成為醇香撲鼻的飲料。

　　1615年，世界第一家咖啡館在地中海威尼斯港口建立了，從而引導(dǎo)了近現(xiàn)代咖啡文化的潮流。

　　咖啡從北非和阿拉伯被發(fā)現(xiàn)，到中世紀在歐洲的流行，再到近代在北美及歐洲的風(fēng)靡。

　　咖啡是什么時候以書面方式進入東方中國這擁有數(shù)千年茶文化的國度的？

　　成品咖啡何時進入中國我們已經(jīng)無法考證，而史書最早有咖啡記載的便是1884年中國首棵咖啡樹在臺灣的種植了。

　　公元1884年，也就是清朝光緒年間，有位英國的茶商，發(fā)現(xiàn)臺灣的氣候與中南美洲十分相似，應(yīng)該會是個適合種植咖啡的好地理。

　　于是，這名商人引進了一百株阿拉伯種的咖啡樹到臺灣種植，從而便成了中國咖啡的“鼻祖”。

　　而大陸地區(qū)最早的咖啡種植則始于云南，是在20世紀初，一個法國傳教士將第一批咖啡苗帶到云南的賓川縣。

　　現(xiàn)在在我國的廣東、廣西、云南、臺灣以及福建的廈門等地就有一百多年前引進的咖啡樹的種植，也就是所謂的Chinese coffee。

　　這點兒雜學(xué)難不倒他。

　　“好，我們換個方式來問，最早出現(xiàn)在華夏大地的西方人，你可記得?！?p>　　他低頭想了想：“先秦時期已有匈奴異種，西漢時的張騫通西域，已經(jīng)與異族人接觸，漢武帝時，又開海上絲路，若論早，當(dāng)屬漢時，隋唐與異族交融最為頻繁，你問我這些無關(guān)緊要，倒不如給我個痛快。”

　　甄靈笑了笑：“你這不是都知道么，很早他們就進來了?！?p>　　甄靈將咖啡一飲而盡：“走吧，去美食街?！?p>　　甄靈在前面不斷地買買買，吃吃吃，他就跟在后面，甄靈指了指二維碼，他就要過去付款。

　　可是心中并無畏懼和煎熬，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只要師父愿意，他就會魂飛魄散。

　　“小的時候，你最喜歡叫花雞，常常偷嘴，可是現(xiàn)在，別說什么叫花雞，童子雞，白斬雞，荷葉雞，扒雞，黃燜雞，天南地北的特色美食，你到了任何一座城市，不用去美食街，僅僅是大排檔，就能滿足你的口腹之欲?！?p>　　看他掃碼付款，甄靈似乎有感而發(fā)，他哼了一聲：“你是閑的蛋疼?！?p>　　可是他已經(jīng)失去了斗爭的心思，就算再有千年，或許，他也不是師父的對手，我到底為什么呢。

　　只是茫然四顧，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跟著甄靈身后，除了掃碼付款，剩下的，僅僅是百無聊賴。

　　這一走，就是三個月。

　　到處游山玩水，甄靈把他當(dāng)成是小屁孩一樣，帶他去游樂場，玩什么摩天輪，做什么云霄飛車。

　　帶他坐飛機，坐高鐵，甚至坐火車，坐巴士，每一次都換一種交通工具。

　　甚至騎著小黃車漫無目的的亂逛。

　　住旅館，猜火車，泡溫泉，洗淋浴，足療按摩唱K，網(wǎng)購逛街胡吃海喝，就像是兩個資深驢友吃貨。

　　“你到底想怎么樣，給我個痛快吧，我已經(jīng)受夠了，你不必在乎什么師徒情分……”

　　“我們現(xiàn)在阿爾卑斯山，馬特洪峰是阿爾卑斯最美的雪山，我們從華夏到瑞士，用了多久你還記得嗎？”

　　“十幾個小時?！?p>　　他咬牙切齒：“夠了，我已經(jīng)受夠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甄靈嘆了一聲：“我本想帶你去一趟羅馬，那里的景色很不錯的，當(dāng)然，女人也不賴?！?p>　　“呵，我以為你無欲無求?！?p>　　甄靈嚴肅的看著他，那樣的目光，從小開始，他就不敢直視。

　　西漢張騫兩次出使西域，用了多少年你比我清楚，周游西域三十國，最遠到達了古羅馬，凱撒大帝都以穿我天朝絲綢為榮。

　　前人耗費了幾十年的光陰歲月。

　　而現(xiàn)在，一張車票，天南地北，周游一城。

　　BJ地鐵，兩塊錢能繞BJ城。

　　一張機票，張騫二十載歲月能做的事情，我們僅僅只用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

　　當(dāng)年為搏楊玉懷歡心，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現(xiàn)在，你只要打開手機，點開淘寶，坐在家里等著收貨。

　　幽王烽火戲諸侯，換做現(xiàn)在，拿出手機撥個號碼，用不著什么狼煙四起。

　　你愛吃叫花雞，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只要出門找個鐘點工，一天下來，三五只燒雞你吃個夠，天南地北的美食，只需要一個美團外賣那么簡單。

　　當(dāng)年穿紗衣裹麻布，寒冬臘月連個棉花火爐都不會用，炎炎夏日連口冰水都沒有。

　　現(xiàn)在呢，成千上萬的品牌服裝任你選，新農(nóng)村都能燒暖氣，城市都用地暖，再也不必忍受嚴寒之苦，酷暑炙熱，家家都開得起空調(diào)。

　　只要你手里拿著手機，電腦，再也不用拖著銀兩經(jīng)商，幾個小時就能和外賓簽訂合同。

　　而你，一直想著流芳百世，功在千秋，皇途霸業(yè)，想以一人之力，推動人族興旺。

　　可卻適得其反，走上邪道。

　　哎，你啊，幾時好好地冷靜下來，睜眼看看這花花世界，滾滾紅塵，就連那小工廠的老板，都比你功德深厚。

　　因為他愛戴員工，促進了再就業(yè)，讓很多人脫皮致富。

　　你從始至終，心中在意的，并非所謂世人，也絕非開萬世太平，僅僅是一己私欲罷了。

　　這段時間坐了多少飛機，讓你以道法御劍，你能飛多久？

　　他忽然呆住了，更加不敢去看甄靈。

　　甄靈語重心長的說著。

　　玉盤珍饈，美味佳肴，錦衣玉食，這再也不是皇家特權(quán)，現(xiàn)如今，人人都吃得起肉，穿得起衣，你能御劍飛天，我能搭乘班機。

　　你從華夏飛到國外要十天半月，我坐飛機不過十幾小時，

　　你要消耗靈力道法，我只需掏錢買票。

　　你心中記恨為師，怨恨蒼生，可孩子啊，你可曾想過，神話時代，茹毛飲血，每日里打的你死我活。

　　而現(xiàn)在，我泱泱華夏，浩瀚天威，雖幾經(jīng)磨難，歷經(jīng)戰(zhàn)火，可現(xiàn)在，僅僅是一顆原子彈，一艘航母，四方臣服，歐美列強，只敢尋釁滋事，卻不敢動刀動槍，虛假威風(fēng)。

　　你睜眼看看這萬世太平，我給你千年又千年的歲月，你還不懂，還不悟么，非要為師打你罵你，相愛相殺，非要為師清理門戶，讓你不得善終，你才開心么。

　　幾千年了，該鬧夠了。

　　看看那破廟神詞，看看那禮佛的比丘，我華夏龍族，還用得著求神拜佛嗎？

　　漫長的沉默，換來的，是一聲遲來千年的悔過：“師父，我，錯了。”

　　一行苦澀心酸的淚水，原來如此，我果然，錯得離譜。

　　甄靈站在雪山之巔，看著萬丈霞光，微微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為師罰你九世不入輪回，叩拜九州河山社稷，洗罪贖錯。”

　　“憑……”

　　甄靈偏頭看著他，他跪了下去：“師父，我，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想再受九世疾苦，您開恩?！?p>　　甄靈摸了摸他的頭：“我逗你的，你這一曲，一錯千古，正如周郎那曲有誤，所以才有周郎顧?！?p>　　他愣了一下，甄靈松開手：“叩拜九州山河社稷，我的死期，就是你解脫之時，此后余生，你就隨為師，將這世間神跡安撫，將這華夏奇妙書歸山河古卷，去吧，癡兒?！?p>　　這一跪，幾生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