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沉默著，細(xì)細(xì)數(shù)著這些年弈川做過的“可惡”事跡，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羅辭。
那個能跟所有人談笑風(fēng)生，看似不著調(diào)可又天真善良的男孩子，即使他比何依小上幾個月，可有時候，何依總覺得這人把自己當(dāng)小妹妹。
被綁這件事，真的不能怪他，何依想，羅辭也只是想帶她去玩樂，并沒有犯錯，說到底，說她沒有照顧好自己。
待會羅辭來了，跟他好好說說，看弈川那樣子，似乎羅辭也挺難受的。
輕輕地嘆了一聲，父母還沒回來，半透明窗戶遮住了窗外的風(fēng)景，何依怔怔的想：“北京，我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p> 何依父母出門來醫(yī)院的時候羅辭就跟在后面，他不敢上前打招呼。
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他們偶爾掃視過來的目光，亦步亦趨地走進醫(yī)院，停在了樓道拐角處。
其實他是想湊到門口聽聽的，可醫(yī)院里人來人往，要真貼著耳朵不動，估計會被抓走。
他正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人影直直地繞過樓梯口，停在他面前。
羅辭抬眼，觸及那人的目光，又似心虛般地低頭，閉了閉眼，一副生無可戀等待家長批評的模樣。
許是何依醒了，弈川心情不錯，看著身高快趕上他的羅辭，暗自思索，自己十五歲那年有多高，175？似乎要比羅辭矮上一些？
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男孩聳拉著頭，目光一凝，正要開口，卻聽見瑟縮的聲音響起。
“二哥，我知錯了?！?p> 羅辭依舊不敢抬頭，只敢用余光瞟弈川的動作，發(fā)現(xiàn)對方一動不動甚至毫無理他的念頭的時候，心下更慫了，忐忑不安地站著，再不說話。
說實話，面對羅州也就是自家那個總是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的爸爸的時候，他都沒這么緊張。
弈川一愣，皺了皺眉，“你已經(jīng)不小了，站好再說話！”
羅辭毫不猶豫挺胸抬頭，只是垂著眼不敢看人。
“你說說，自己做錯了什么？”
弈川并不想刻意為難羅辭，他在自己跟前長大，比起總是出門在外的父母和后來才出現(xiàn)的何依，顯然是把羅辭當(dāng)親兄弟的。
羅叔叔看他盡管調(diào)皮卻也不影響成績，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放縱了些，結(jié)果剛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就敢半夜拉著女孩子出去玩！
不好好教育下次是不是會拉上何依玩點更危險的東西？
羅辭終于下定決心，看著弈川答：“我不該半夜拉著依依出去玩，不該不跟家人商量一下，不該把她一個人丟在那里……”
說著說著紅了眼眶。
弈川看這人被嚇得狠了，略微松了語氣。
“她不怪你，雖然沒有提起你，但是我感覺得到，另外，以后想出去玩，找我就好。”
說完直接下樓，頭也不回，留羅辭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辭發(fā)現(xiàn)何依父母從病房里走了出去，看方向應(yīng)該是去找醫(yī)生了，他心跳如雷，挪動腳步，緩慢地走過去。
抬手，搭上門的握把，明明是輕輕一扭就能打開的門，他下了好長時間的決心，還是咬著牙退了兩步。
擔(dān)心叔叔阿姨突然回來，就想轉(zhuǎn)身離開，目光觸及門房上的號碼牌，突然想起，似乎有三個同樣被綁的女孩在這個醫(yī)院？
昨晚跟著救護車過來的時候，另外三個女孩，似乎被安排在隔壁兩間病房……
醫(yī)院住院部本是一間小病房一個床號，可實在人太多，不得已也會擠一擠讓兩個病癥差不多的病人住一起。
思索片刻，決定去看望一下這些女孩。
羅辭進了何依相鄰的一個病房，這個房間里只有一個人，臉色蒼白，渾身上下都綁著繃帶，床頭放著一套衣服和一些洗好的水果。
想必她的已經(jīng)家人找來了，只是現(xiàn)在不在。
病床上的女孩似乎聽出了一些異樣的聲音，微微動了動眼珠，羅辭知道她醒了，只是不愿意睜開眼睛。
“你好，那個，我是昨晚發(fā)現(xiàn)你們的那人的……”羅辭歪著腦袋想了想，“嗯，弟弟……我朋友就在隔壁，她睡著了，我順便過來看看你。”
說完心虛地瞥了眼門口。
等了很久，沒有聽見回聲，羅辭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自顧自地說話。
“其實我很難受，你看到的那個女孩——就是昨天被抓走的那個，其實是我的疏忽才讓她被綁的，你知道嗎，我回頭發(fā)現(xiàn)她不在原地那一刻有多慌?！?p> 床上的女孩動了動手指，似乎有些反應(yīng)。
“我就想找到她，趕緊帶她好久，可我找啊找，圍著那個燈火通明的地方，饒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沒找到?！闭f著說著有些哽咽。
“可我二哥找到了，他可優(yōu)秀了，我都忘了依依是拿著冰淇淋的，他居然能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我一直以為二哥是不會著急的，他，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直都不急不緩的……”
“可昨天晚上，你有沒有看見他的眼睛，赤紅赤紅的，就好像……一匹狼，隨時可能撲過去咬人的狼，可我，我好羨慕他啊?！?p> 羅辭迅速抬手擦了一下臉，再看向女孩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對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就那么毫無波瀾的看著他，那眼神，羅辭一瞬間呆在原地。
十五年來，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平淡的眼神，完全不同于弈川的淡然，就這么看著他，如同站在世界之外一樣，沒有生機卻又充滿救贖。
女孩張了張嘴，試著發(fā)聲，隨后用力咳了兩聲，聲音很弱，幾不可聞。
可羅辭還是聽見了，她說：“謝謝。”
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羅辭生平第一次心絞痛，他現(xiàn)在只想去隔壁病房好好看看何依，不管她是厭惡他還是不能原諒他。
他害怕何依也是這樣的目光，如同垂暮老人一般，平靜地過于滄桑。
羅辭走到床頭替病床上的女孩倒了一杯涼開水，插著備在一旁的吸管，女孩撐起不需要輸液的手，扶住吸管喝了兩口。
“你的爸媽應(yīng)該很擔(dān)心你吧，下次你自己要注意著照顧好自己，別又被人拐走啦?！绷_辭想要轉(zhuǎn)移女孩無悲無喜的情緒。
病床上的女孩卻沒有理他，而是看著面對著自己的那堵墻，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放空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