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1年,上海,黃浦江上。
一艘黑色的飛船高速掠過水面,驟然間水面震蕩,皺起陣陣波紋。
它的線條流暢光滑,外表像是一只藏在水下的蝠魚。在它的后方有另一艘瑩白色飛船在追趕,一黑一白交替著穿過這段殺機四伏的道路。
“歡迎收看24世紀首屆偵察艦競速錦標賽,主持人小風正在現場為您播報!”火紅色頭發(fā)的瘦削男子帶著麥,音響將他的聲音傳到黃浦江沿岸的各個角落。
“這是比賽進行的第60天了,也是亞洲場的最后一天!前三甲的寶座已經塵埃落定,現在正在激烈角逐的兩位選手,他們的排名分別是第100和101。”
觀眾的歡呼聲響徹云霄,主持人火焰顏色的頭發(fā)也點燃了他們的熱情,晃動的燈牌和煙火在浦江兩岸連成一條河。
這是上海的又一個不眠夜。
“對不熟悉我們賽制的朋友呢,小風在這里解釋一下:100這個名次呢正是亞洲場淘汰賽的壓線名次,也就是說,現在的兩位選手誰贏了這場,誰就具備晉級的資格!”
“所以即便是最后一名的爭奪賽,也是相當有看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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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聒噪!”黑色飛船內,副駕駛座上的年輕男子罵了一句。雖然他們都戴著耳機,但還是擋不住主持人的聲音穿進腦子。
“別分心,到彎道了?!笔捗麟p眼直視前方,以東方明珠塔為界,他們將要進入賽道的大轉彎。
聽他這么說,旁邊的領航員周魚撇了撇嘴,從緊密貼合的安全裝置中抽出胳膊,擼起袖子,上面畫著有關飛船的各項數值。
周魚又看了一眼操作臺上的數字,默念“風速9.2,溫度13,飛船距離賽道攔截線3.5米,距離水面高度6米,我們目前領先0.2秒?!?p> 為了防止與后面的瑩白色飛船發(fā)生碰撞,他們的位置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恰恰處于轉向的臨界點。
“發(fā)動機調到狀態(tài)3,轉向,快!”就在轉彎的前一秒,周魚心算出最佳方案。
二人的配合極為默契,蕭明瞬間將飛船拉起,發(fā)動機狀態(tài)的調節(jié)靠語音就已經完成,他雙臂發(fā)力,猛拉操作桿。
飛船側向漂移,兩個人被加速度壓在靠椅上,肩膀鉗得生疼,才沒有被甩飛過去。
這本該是一次完美的操作??赏蝗灰姡走_系統(tǒng)關閉,測速系統(tǒng)停機,飛船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出了故障!
“出了什么事?”周魚驚慌地問,這個時候系統(tǒng)故障,相當于戳瞎了他們的眼睛。
蕭明沒有回應,他的肉眼先一步捕捉到了那抹瑩白色的光影,后方緊追不舍的飛船正從左后方斜切而來!
蕭明當即調轉方向試圖避開,但飛船尚處在前進狀態(tài),強大的慣性還是使他們向撞擊的可能性大大增強。
好在他們經歷過上千場模擬,無數次練習帶來的經驗,讓蕭明第一時間做出了向下俯沖的決定!
就在這時,由于碰撞和剮蹭,他們聽到極其刺耳的一聲響,飛船的左發(fā)動機直接脫落,飛船失去平衡。
飛船在震動,嘎吱嘎吱的聲音瘆人,他們就要失去平衡。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
備用發(fā)動機雖然已經啟動,但他們還是失去了寶貴的兩秒鐘,失敗似乎已成定局。周魚的眼睛垂下來。
可與之同時,蕭明臉上卻出現不常見的堅毅表情,他死抿著雙唇,用很悲傷的眼神看了他的領航員一眼。
周魚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老大,你別沖動!”
前方的彎道之后,就是連續(xù)幾十個石柱,這段比賽的最后一段路是障礙賽,他們還有一絲超越對手的希望,只是需要極高的勇氣和操作技巧。
那相當于在賭命,蕭明心道,這場比賽對他而言至關重要,但他沒有資格要求周魚陪他一起。
風蕭蕭兮易水寒。而荊軻最終也沒有帶上高漸離,他一個人去了。
“走你!”無視周魚臉上的復雜表情,他干脆利落地按下彈射鍵,副駕駛座脫落,極速彈出,不久將簡單緩沖后落水。
蕭明沒有回頭,他看著前方那艘瑩白色的飛船,最新高配置的Q-17型偵查機,比他現在駕駛的這艘飛船先進了整整一代。
現在,他被落在后面,緊緊咬住前面瑩白飛船的尾巴,被高亮度的尾部發(fā)動機晃得雙眼酸疼。
障礙區(qū)到了!蕭明將全部精神鎖在前方,半刻也不敢松懈。在障礙區(qū)飛行,要求最高不超過15米,而那些石柱的高度只有13米。
也就是說,選手們實際上并不一定要繞過去,他們可以選擇從石柱上方擦過。
說來容易,但保持貼近石柱頂端,又不超過限高實在太難,對選手的能力和心態(tài)、以及障礙物可見度的要求都極高。開賽以來,只有一名選手曾經完成此操作。
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失敗的人,都被判定違規(guī)并失去了比賽資格。
成敗在此一舉!蕭明看著前方的瑩白飛船輕快敏捷地穿梭在石柱之間,如同林間的白鹿。眨眼間就要將他遠遠甩開。
他緩緩拉起操作桿,然后以俯沖的姿勢降下,抵達障礙賽區(qū)。
第一個石柱迎面撞來,蕭明將飛船的高度保持在一個極限,然后沿直線前行,絲毫不做減速!
刮擦的聲音穿透耳膜,瞬間讓蕭明腦袋都一痛,這才是第一次極限操作,希望飛船的性能扛得住吧。
第二個石柱不成威脅,第三個也輕松避過,直線前進帶給蕭明速度上的優(yōu)勢,他幾乎與前面的飛船齊平。
超過去,超過去!蕭明在心中狂呼,不知不覺間手心冒滿了汗。
終于,他偏頭望向競爭者時,透過弧形前蓋看清了那張憤怒的臉。
最后一個石柱了,蕭明回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就在這時,變數發(fā)生了!
瑩白飛船再度撞向他,企圖通過撞擊使他超過限高!蕭明馬上壓低高度,側面閃避來不及了,只能暫時減速,可減速器卻完全失效!
速度失控,方向失控,就在飛船尖尖的頭部已經與石柱相撞,火花四起之時,蕭明的座椅彈起,帶著他飛往半空。
而他的對手通過一次完美的逼停,避免相撞,并贏得了比賽。
岸上的人看著這一幕,噓聲不斷。主持人高舉起話筒:“我宣布,最后一名晉級國際錦標賽的隊伍,就是我們的――冉江組合!”
黃浦江上的風帶著些濕氣,空氣也有些涼,尤其當人聲降下去,勝利者萬人歡呼,失敗者無人問津的時候,夜色的涼薄更讓人一抖。
蕭明剛被救援隊從水中撈出來,身上頭上不斷地滴著水,這時卻發(fā)生了一起沖突。
“你個廢物!你知道我在你身上投了多少錢嗎?三十萬!我半輩子的積蓄都輸光了,就是因為你這個廢物!”
一個大肚腩的中年男子高高揚起手,他的手里是厚厚的一疊代卷。每場比賽,都有一場賽外的賭局,人們?yōu)樽约河行判牡倪x手押注。
中年男子手中的代卷都成了廢紙,他顫抖著,扯著嗓子大罵,面紅耳赤,然后將那疊代卷啪的打在蕭明臉上,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蕭明低下頭,暗自露出一抹苦笑。
他輸了一場比賽,失去了晉級的機會,自己還沒來得及傷感,全世界卻在這時責怪起他來。
漫天的紙片嘩沙落下,他呆立在其中,然后對著面前的人們深鞠躬。
良久后他直起身,一句解釋的話也沒說,看起來不憤怒也不抱怨,只不過拳頭攥得可見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