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幕，能夠讓見者寧愿自戳雙目，蕭明眼前的一切應(yīng)該足以當?shù)蒙狭恕?p> 1號所說不假，這片空間確實是滿的，而且稱得上是擁堵。至少他眼前已經(jīng)被密密麻麻的怪物遮住了，密不透光，唯一的光來自這個類星球飛行器。
在白色光線的投照下，蕭明發(fā)現(xiàn)所謂的鏡面其實并不是一個鏡子，至少它不反映蕭明自己的影像。
它是一扇門，從正常的世界，到舊日支配者所處的虛空。
那片虛空里的怪物們發(fā)現(xiàn)了這扇門，就在蕭明注視著它們的同時，它們也在看著蕭明。
數(shù)以億計的眼睛同時睜開。
那些圓睜的眼睛里透著甲殼蟲色的綠光，那片籠罩在它們周圍的黑霧都掩蓋不了那畸形的身體。
它們的身體像是聯(lián)結(jié)在一起的腐肉，或是顯微鏡下連片的癌細胞。
一只眼睛就是一團肉塊，肉塊上密布這那種長長的觸角，每只眼睛上有一條比較粗壯的觸角聯(lián)結(jié)這另一只眼睛。
蕭明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們很可能是一體的，也就是說，很多眼睛生長在一個生物身上。
它們彼此獨立，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們確實是一個生物。
蕭明覺得惡心，如果可以，他會馬上關(guān)上這一面門，但他現(xiàn)在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虛空被這類惡心的生物填滿了，看著它們繁殖，一個肉團上突出一個更小的肉團，然后開始分裂......
與深?？謶窒嗤母惺芑氐搅耸捗鞯男睦铮械阶约罕粧仐壛?，茫茫的虛空被舊日支配者填滿了，而他是這里唯一的人類，他感到一種踏入未知領(lǐng)域的不安和恐懼。
他太過驚駭，以至于忘記了自己的腳下，還有另一只被稱為亞弗戈蒙的怪物。
“?。 笔捗魍蝗淮蠼幸宦?，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雙目突出，滿臉死白。
他看見，自己腳下的那只也睜開了它的眼睛！
它的每個眼睛都如山一樣大，蕭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眼睛上的紋路和血絲，黑色的血泛著藍光，在粗壯的血管里流動。
他被凝視了。或者......有種很奇怪的直覺，蕭明覺得腳下的那一只是鏡面里面那些的領(lǐng)袖，它們圍在它身邊，并圍繞著飛行器拱衛(wèi)著它們的領(lǐng)袖，并在這里“生長”，將這一片虛空包圍在其中。
“我們得走了。”這時候，長久都沒有出聲的1號開口了，
“快走快走！”蕭明臉上一喜，與這些東西呆在一起，每一秒對他都是一種折磨。
“我們就這樣走嗎？”
出乎意料的，1號似乎是將指揮權(quán)交給了蕭明。他問蕭明是否準備就這樣離開，如果蕭明說是，或許他真的會不管這里的一切，甩甩手就走了。
那我們該怎么辦？蕭明想問，但他卻在開口前就猶豫了。
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自己在失去記憶之前做的，如果那只亞弗戈蒙真的是自己捉到這里來的，如果它真的是一份“禮物”，那不是一個完美的外掛嗎？
現(xiàn)在他可以控制“鏡面”的開啟和關(guān)閉，在星際戰(zhàn)斗中遇到地方戰(zhàn)艦追擊，他就能隨時開啟虛空之門，讓那些怪物們把他的敵人吃干抹凈。
就算再不想承認，蕭明知道自己的靈魂深處隱藏著非常危險的東西——瘋狂。
瘋狂是最可怕的一種個性，但他在循規(guī)蹈矩的同時，又確確實實是一個瘋狂的人。
每當前方有什么危險的事物，他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逃避，而是去觸碰。
在他少年的時候，他曾經(jīng)因為隨意觸碰火警報警器被記過，成年以后他嘗試改裝自己的競速類飛船，最后在試驗武器的時候把一片農(nóng)場炸成了火海。
如果有能力的話，他沒準兒真的會抓一只亞弗戈蒙！
“你對我們腳下的這個‘牢籠’有信心嗎？”
“如果用這個飛行器來撞擊太陽，我相信太陽會毀滅，而飛行器里的一切都不會被摧毀?！?號給出了一個很肯定的答案，他向來傲慢，但所有的傲慢都源自于現(xiàn)實，源自于果殼星強大的科技水平。
“那有沒有可能把它帶走？”
“帶去哪里？”1號反問他。
“帶去我在的地方?！笔捗鞯囊馑家呀?jīng)很明確了，他自己在哪里，這一只亞弗戈蒙就跟到哪里，同時那些圍繞它的怪物也會跟到哪里。
“我有一個建議：”蕭明思考了片刻，提出了一個自認為可行的方案，“它的體積與月球相近，外表可以擬態(tài)，至于那些在月球上的移民點，如果技術(shù)足夠，我們可以悄無聲息地將之轉(zhuǎn)移過來?！?p> “你是說——”
“沒錯”蕭明打斷他的話，“我們用它來代替月球的內(nèi)核！
只要轉(zhuǎn)速和質(zhì)量相近，地球的衛(wèi)星是一顆原星球或者一顆類星球飛行器都沒有差別，而且沒有人會察覺。
不過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是否能確認那些東西跑不出來。”蕭明指著鏡面問道。
“它們穿不過虛空，如果沒有合適的引導(dǎo)就永遠都不能?！?p> “那我們可以穿過虛空嗎？”蕭明繼續(xù)問，但他沒有期待回答，而是伸直了手臂盡量拉長身體，試圖用手指來夠到鏡面所在的位置。
看到，這里1號開始后悔自己將鏡面的位置開得太近了，以至于當蕭明跳起來的時候，他的手指真的穿過了那一層空間的界限！
“嘶——”蕭明的右手驟然握緊成拳，痛得嘶了一聲，他展開右手，發(fā)現(xiàn)穿過界限的兩根手指像是被火灼燒過一樣。
“我靠！這是得了灰指甲嗎？！”
1號沒有理會他的吐槽，“理論上說，穿過虛空不難。但一般沒有人會那么做，虛空是它們的地盤，在別人的地盤上興風作浪有些不地道，當然更重要的是很危險，您確定要這么做嗎？”
“好吧！”蕭明側(cè)身，讓自己得以與1號面對面，這一次他終于注意到，1號對自己的稱呼已經(jīng)變成了'您'。
外星人顯然不會跟他玩一場文字游戲，1號稱呼的變化代表了深層意識里面，蕭明地位的提高。
意識到這一點后，蕭明大致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在果殼星的位置，“這個任務(wù)就交給你了，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把我們腳下的星球帶回銀河系，然后進入虛空，最后在不影響到任何人、也不能被觀測的情況下用它替換月球?！?p> “可以?！?號稍微計算了一下，蕭明的方案確實可行，“不過，我還以為您對地球有非同尋常的感情?！?p> 而現(xiàn)在蕭明卻決定把一個關(guān)押著怪物的星球帶到那里，雖然他們有完完全全的把握能控制住這些怪物，但從感情上來說，沒有人愿意在自己家的周圍埋一個定時炸彈，無論炸彈的遙控器是否在自己手中。
聽到這樣一個問題，蕭明的表情有些詫異，“特殊的感情？聽著，無論我與果殼星的關(guān)系是什么，地球都是我唯一的母星。我知道亞弗戈蒙的危險，但宇宙中處處都是危險。
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我們會慶幸自己還有與之對抗的，更危險的東西?！?p> 1號不得不承認，蕭明此時的語氣再一次讓他想到了那個人，在去往地球之前，蕭明就是這么一個人，他誰的面子也不給，誰的話也不聽，執(zhí)拗地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現(xiàn)在，送我回去吧?！笔捗髟俅瓮高^鏡面，凝視生活在虛空的那些怪物們。
它們擺動著的觸角和球形的布滿粘液的綠色眼睛，就在這時，地面狂震，類星球飛行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穿過了鏡面！
蕭明還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渾身突然一抖，整個人像是被全方位擠壓！
重力和水壓重新回到他身上，這讓適應(yīng)了六分之一重力的他身體有些異常，蕭明覺得自己笨重了許多。
他回到了地球。
深海里唯一的光來自他的潛水面罩，面罩滴滴作響，紅燈閃爍不停。這時他看見官雪低伏在抹香鯨背上，驅(qū)使著鯨魚向這邊過來，看她的口型是在叫蕭明的名字。
見到蕭明注意到自己之后，官雪的聲音大了許多，但蕭明還是沒辦法完全聽清。
緊接著他的潛水頭盔里傳來了女孩的聲音，她連接了蕭明的潛水裝置。
“你還好嗎？”官雪向這邊招手，示意蕭明朝她的方向游過去。
這時候蕭明才發(fā)現(xiàn)，帶自己來到深海的抹香鯨死了，海水里漂動著許多殘骸與碎肉，似乎什么東西將那頭抹香鯨攪碎了。蕭明環(huán)視四周，輕易就發(fā)現(xiàn)了海底里蟲洞的存在。
蟲洞是隱形的沒錯，但抹香鯨的殘軀觸碰到一個界面的時候就會突然間消失，紅色的血短暫彌漫后也不見了。
“蟲洞在這里嗎？”他覺得官雪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于是朝著她的方向游過去，將自己固定在另一頭抹香鯨的背上。幸虧抹香鯨的背部十分寬闊，他和官雪還不至于擠在一起。
官雪沒有回應(yīng)，她的目光看著深海里的一處，面色不善。
一般當她露出這種表情，下一秒應(yīng)該徑直發(fā)動攻擊才是。
怎么回事？蕭明屏住了呼吸，難道這里還有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