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從侍衛(wèi)手中接過信封,白皙威嚴(yán)的臉上寫滿憂慮。
她扣去用來密封的紅色蠟油,從信封中抽出一張紙來,看完之后,臉上憂慮更甚。
這名高貴的女子正是銀雀王朝國王的長女,賽茉公主。而她手中的信,自然就是約翰元老的絕筆。她思量片刻后,將信遞向旁邊那位身穿灰色禮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完信,一臉不可思議:“竟然會發(fā)生這種事!莫斯這個惡魔,竟然背叛銀雀王朝!”
公主沉思不語,不過攥緊發(fā)白的手指說明她的憤怒并不比這名男子少。
“必須馬上上報國王,請求派出最精銳的軍隊,懲罰這個惡魔。”
不料公主卻否定了他的想法:“不,父親身體虛弱,絕對承受不了這個打擊。莫斯那邊...先不要管,馬上派出軍隊去尋找王子!”
男子還想反駁:“可...”
公主面色一冷,語氣不容反駁:“只要他還活著,就永遠(yuǎn)是王位的第一繼承人!”
……
逃出格倫城已有一周,可格蘭晚上偶爾還是會被同一個噩夢驚醒。在那個夢里,他被一位臉被劈成兩半的乞丐拉住他的腳腕,乞丐哀嚎著懇求他舉起反抗的武器。
他實在是不想再繼續(xù)往北走了。
逃出格倫城的第一個夜晚,他曾背著奧伊想要偷偷溜走,打算逃回小島,去找父親以及蘇菲爾嬸嬸。
可就當(dāng)他以為要成功的時候,卻被奧伊揪了回來。
“放心吧,老子可是以十個金幣的代價換的這筆買賣,絕對會讓你安全達(dá)到雀都。”
這是奧伊抓住他后,對他說的話。
格蘭這些天來一直在心里作著權(quán)衡,這個權(quán)衡不是關(guān)于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繼承王位,而是到底要不要告訴奧伊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是他害怕,怕奧伊一怒之下擰斷自己的脖子。況且約翰元老之前對自己說過一句話,讓他記憶猶新。
揭穿真相往往比編織謊言要困難得多,就算他說了,奧伊也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一路躲過遇到的所有軍隊,此時正在一座小鎮(zhèn)上的酒館里休息。
酒館有三層,格蘭在二樓倚著窗戶觀察著小鎮(zhèn)的地形,準(zhǔn)備入夜以后再次嘗試一下逃跑,他特意記下了來時路線,如果能夠逃出奧伊的魔爪,他相信自己可以回到海邊。
正在這時,酒館樓下的街道上突然響起一聲暴喝,而后看熱鬧的人群很快便圍成一圈。而圈中心,一名赤膊上身的大漢來回走動著,這聲暴喝也正是出自他口。
在他身前,一名長相怪異的年輕姑娘跌坐在地上,神色楚楚可憐,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而圍觀的人大概也是看女孩可憐,紛紛指責(zé)那名赤膊大漢,可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地上女孩長相雖說怪異,可并不難看,恰恰相反,在格蘭眼里,她有一種奇特的美。之所以說她奇怪,是因為她的五官與周圍人群大不不同,服飾在人群中也顯得格格不入。
她穿著一件青色紋理的單薄長袍,由于長袍窄瘦,更襯得她本人瘦弱苗小。她皮膚略黃,卻細(xì)膩猶如羊脂,眉毛淺淡,似春天新長出的柳葉。一雙明亮眼睛黑白分明,此時里面閃爍著淚光。雖然坐在地上,可她懷里始終抱著一只橘黃色肥貓,完全沒有松手的打算。
“少在這裝可憐!來的路上你可沒少讓老子吃苦頭!”
格蘭心里暗想,這個大漢身形幾乎是女孩的三倍,怎么會吃苦頭?
大漢繼續(xù)說著:“你可別怪我,是你母親把你賣了,也就是說怎么處置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事。”
“你胡說,她才不是我母親!”女孩因為激動,手上力度不自覺加大,使得懷里的橘貓看起來有些難受。
奧伊見格蘭盯著窗外出神,放下酒杯,雖然他全程沒有朝外面看,卻好像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一定想讓我出手幫她?!?p> 格蘭明顯愣了一下,他雖然覺得這女孩可憐,但卻并沒有幫她的意愿,因為自己此時也是被人控制著,身不由己,又怎么會有救別人的念頭呢?
不過他還是收回目光,盯著奧伊問道:“我想的話,你就愿意?”
奧伊終于將頭扭向窗外,瞇眼觀察樓下的形式,沒有說話,仿佛真的再等待他的命令一樣。
格蘭淡黃色的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那救她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先放我走?!?p> 奧伊聞言,身影晃動,聲音還在格蘭耳邊盤旋,可人已經(jīng)站在那名大漢身后了。
“50枚金幣?!?p> 他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說只要給他50枚金幣,他就肯放自己走了?
格蘭慫了慫肩膀,心想就算把父親的漁船賣了,也湊不出這50枚金幣的一個零頭啊!
……
奧伊的速度太快,甚至直到他雙腳落地之后,大漢以及周圍的人群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里多出一個人。
嘈雜聲中,奧伊開口說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聽到,甚至連樓上的格蘭也聽得一清二楚。
“多少金幣?”在他眼里,仿佛就沒有金幣辦不成的事情。
男子回頭,看清奧伊模樣,尤其是他腰間的兩把劍后,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才吞吞吐吐問道:“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仿佛是為了確保自己的聲音能夠準(zhǔn)確無誤地傳入大漢的耳朵里,奧伊又超前走了兩步。
“我喜歡做買賣,金幣是人類最忠誠的伙伴,說吧,你是多少錢買下她的?!?p> 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道聲音:“他是騎士!我見過菲德隊長的佩劍,花紋簡直與這把劍一模一樣!”
聽聞這人是騎士,人群頓時嘈雜起來,騎士在平民眼里可是正義的象征,既然正義站在了身邊,人們自然就有了伸張正義的底氣。
“抓了他,買賣人口是在犯罪!”
“上帝保佑,法律就是為了懲罰這種惡人而存在的!”
……
大漢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買賣人口是違反法律的行為,這他當(dāng)然知道??申P(guān)鍵是,這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干,以前從來沒有人站出來制止過,為何今天這人突然造訪?
可他并沒有打算就此認(rèn)罪:“我,我這是在幫她!你知道她是從哪來得嗎?西邊!西邊正在打仗,這種事情連從不問世事的上帝也應(yīng)該知道!”
他喘了口氣,繼續(xù)道:“她已經(jīng)無家可歸,與其四處逃難,不如讓我?guī)退覀€靠譜的男人,至少還能活下去不是嗎?沒錯,她是可憐人,可誰又不是呢!”
奧伊站立不動,只不過眉頭略微皺起,深邃的眼睛里也出現(xiàn)了一絲無奈。
西方戰(zhàn)事吃緊,難民不斷增加,王朝雖有相應(yīng)的措施接濟難民,可難民們依舊在挨餓,反倒是一些男爵子爵趁機撈到不少好處。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甚至比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楚,可那又能怎么樣呢?如果可以改變這個局面,他也就不會為了一筆買賣站在這里了。
他看著大漢,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按在劍柄上。
大漢本來已經(jīng)被自己的言論所打動,差點就真的以為自己是一位救死扶傷的大英雄,直到看見奧伊的動作后,才徹底清醒過來。
就在他準(zhǔn)備跪地求饒的時候,奧伊輕輕轉(zhuǎn)動手腕,將劍格上印有銀雀花紋的那一面翻向下面,語氣故意輕松地說道:“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跟你做個買賣,你還沒有告訴我,她值多少金幣?”
周圍的人眼睜睜地看著“正義”從眼前消失,議論聲也隨之漸漸小了下去。
《神之書》上說過,正義有多偉大,邪惡就有多堅固。
這道理,這群信徒比誰都懂。
大漢大腦有些空白,思緒徹底被打亂,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睛卻看到真實的一切:“兩,兩枚金幣?!?p> 奧伊從灰色大衣的兜里翻出兩枚金幣,扔向大漢,大漢忙不迭地伸手接住,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按照他所想,等金幣掉在地上,自己再把它們撿起來,那樣才是最安全的。
奧伊付過錢后,看都沒看大漢身后的女孩一眼,便轉(zhuǎn)身朝酒館方向走去。
在此期間一句話也沒有說的女孩見狀,忙抱著橘貓站起身來,跟在奧伊后面走出人群,看熱鬧的路人見鬧劇已經(jīng)收尾,覺得無味,也開始散了,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不一會兒,原地就只剩下了出了一腦門冷汗的大漢,他看著手中的金幣,開始懊惱自己為什么沒有把價錢抬高一些......
兩人一前一后上樓,奧伊全程沒有回頭看女孩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一個人一樣。
回到座位后,奧伊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女孩抱著橘貓,見奧伊并沒有理自己,倒也沒覺得尷尬,大方地說道:“謝謝你?!?p> 格蘭目睹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見女孩并沒有想象中的那番驚魂不定,反而十分冷靜,不禁有些好奇,這女孩究竟是什么身份?
奧伊盯著手中已經(jīng)空掉的酒杯,淡淡說道:“千萬別說謝謝,感謝這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賴的報答,遠(yuǎn)遠(yuǎn)沒有金幣實在?!?p> 女孩聞言不由低下了頭:“可是我沒有金幣...”
奧伊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看著坐在對面的格蘭說道:“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人幫你付了,而且還是50枚金幣的大價錢?!?p> 女孩不自覺地看向格蘭,因為這張桌子只坐了兩個人,就算是她懷里的橘貓也應(yīng)該明白是誰出錢救了自己。
格蘭正看著她出神,沒想到她聽了奧伊的話后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兩人對視,格蘭臉色一紅,趕緊轉(zhuǎn)移開視線,沖著奧伊大聲說道:“什么!那50枚金幣不是...”
他本來想說那50枚金幣不是恢復(fù)自己自由身的價錢嗎,怎么反倒成了就這位女孩的傭金?不過女孩此時就站在自己身邊,這種話他當(dāng)然不好意思說出來,于是便只說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又原封不動地咽回了肚子。
女孩看著這位臉紅的少年,心里兀然升起一絲暖意,她一邊輕輕撫摸著橘貓的腦袋,一邊開口說話,聲音像是拌了白糖的牛奶般柔膩,讓格蘭不由地更加局促。
“謝謝你,你可以叫我,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