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將至,空氣中浮著燥熱。
林羽喬腳步匆匆,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沐桐在側(cè)后緊緊跟著,一邊擔(dān)憂地道:“公主別急啊。來人也沒說就是急事,您現(xiàn)在可要多加小心,快走不得?!?p> “早去看看放心?!绷钟饐屉m這么說著,卻也覺得走得有些喘了,微緩了腳步,略摸了摸了下還未顯懷的肚子。
方才,江夏王派了一名丫鬟到幽澗園傳信,說有事請昭璧公主到書房相商。
從來都是江夏王去幽澗園,今日卻派了人來請她,林羽喬覺得一定是出了什么著急的事情。
可趕到墨翠軒時,院門口并無人把守。
雖然沒有聽過什么禁令,可書房江夏王處理政務(wù)的地方,有些特殊。林羽喬想了想,吩咐沐桐等人在門口等著,只身進(jìn)去。
幾個房間內(nèi)都是空無一人。
林羽喬很是不解,怎么派了人去喊了自己過來,江夏王卻不在?是不是臨時走開了?
林羽喬決定這里稍微等一會。她走得有些累,就走到桌案前坐了下來。
眼前的桌案上筆墨紙硯擺放有序,書本公文整整齊齊地碼做幾疊,顯然有些是看完的,有些是未處理的。整個桌面就像江夏王人一樣,干練有素,井井有條。
唯獨(dú),攤著一幅的畫卷,沒有卷好系起來,像是隨手?jǐn)R在這里了。
那畫卷對掩,只露出一塊兩指寬圖案,似乎是女子繡鞋的鞋面。
難道,這是幅女子的畫像嗎?
林羽喬的眼皮跳了跳。這卷軸她看著也眼熟,林羽喬依稀記起,那夜她跑過來道歉時,江夏王就是對著這幅畫在喝悶酒。
畫的會是誰呢?
林羽喬的眼睛已然挪不開了,心里在胡亂猜想著,另外還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攛掇她:“看看吧,就看一眼……,”林羽喬渾身不自在,鬼使神差般的起身四下看了看,那聲音又躥了出來,“反正眼下沒有別人在,打開看看無妨的。”
林羽喬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她展開畫卷,只見里面畫的果真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身著簡潔的青色的短衫勁裝,簡單卻不常見的發(fā)髻,柳眉大眼,英氣逼人,看上去很是眼熟。
林羽喬心中頓如打翻了醋壇子一般:這畫這么擱在這里,顯然江夏王剛剛看過。原來江夏王柔情萬分地對著她之時,竟是片刻也不曾忘過扶盈的。
既然如此,他當(dāng)初又何必同意扶盈離開呢?
林羽喬滿心酸澀,直直盯著畫中的人,卻很快發(fā)覺了不對的地方:扶盈是溫婉的深閨女子,怎么會是這副打扮?而且這女子的樣貌身形跟扶盈雖相像,但感覺并不是同一個人。
林羽喬林羽喬又將畫卷向上卷開一些,右上角出現(xiàn)了四個小字:亡妻珂兒。
珂兒是誰?
林羽喬仔細(xì)回想,從來沒有人對她提起過這個人。她這才想起扶盈說過的話,難道江夏王一直將扶盈留在府中,是因?yàn)樗c這畫中的女子長得很像?
林羽喬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了起來。
突然,厲喝聲起,如同一個響雷炸開了沉悶的天空。
“你在干什么!”
莫廷軒見林羽喬手中拿著畫卷,臉上頓時有了怒色,不由分說便伸手去奪。
林羽喬雖有惱怒之意,但對方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xiàn)且這般洶洶來勢,她還是下意識地一怯,手下直覺地一躲。
那畫卷從她手中飛脫,直直地摔落在桌案,掉落在墨臺之上,畫紙上大片墨色瞬間渲染開來。
莫廷軒護(hù)畫心切,一個箭步上前,林羽喬不備,被推到一旁。
“唉呀!”林羽喬失聲喊叫,連連趔趄幾步,扶了門扇才這站住。沐桐已聞聲趕了進(jìn)來,上前扶了她。
“王爺這是在做什么?”沐桐一心護(hù)主,也顧不得尊卑了。“我們公主是擔(dān)心王爺這才急匆匆地……”
可她話沒說完,就覺得公主攥緊了她的手,她不由得看了過去,只見公主神色呆滯地靠在墻邊,目光直直地盯著江夏王。
莫廷軒小心翼翼地將畫卷展開,目光沉痛地盯了許久,未發(fā)一言。
氣氛沉悶詭異地駭人。
沐桐強(qiáng)忍著恐懼感擋在昭璧公主身前。
林羽喬定定地望著江夏王,只覺得這個人越看越陌生。
“你們來干什么?都給我滾出去!”莫廷軒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像是費(fèi)了很大的力氣在壓抑怒氣,卻更加透出讓人不禁戰(zhàn)栗的兇狠。
沐桐的身子微微發(fā)抖,也不知是因?yàn)閼嵟€是因?yàn)楹ε拢刹还茉趺礃?,她都打定了主意要為公主辯白幾句,她正要開口,卻被身后的人按住了。
江夏王見屋里的人絲毫不動彈,猛得抬起頭,憤怒難以遏制,雙眼發(fā)紅,抬起青筋畢現(xiàn)的手指向門外。
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沐桐被他的神情和氣勢駭?shù)剑蛔越胤鼍o了公主。
林羽喬卻仍是呆呆地看著,江夏王的身影和模樣在她眼中由清晰到模糊再到清晰,她忽然覺得傷心和悲哀瞬間掩蓋了一切,然后就一點(diǎn)也不害怕了。
林羽喬推開沐桐地手臂,一步步走上前,目光從江夏王那因憤怒而發(fā)顫地手指上挪開,落到他懷中那斑駁的畫卷上,他的衣服也被畫卷上未干的墨跡沾染,可他顯然毫不在意。
“她……,”林羽喬張了張嘴,可她唇齒酸澀無比,竟然說不出話來,
可她還是想說什么,還是想問,她忽然生出一種直覺:有些話如果此時不當(dāng)面問出來,就再也機(jī)會了。
這念頭一起,她只覺眼尖、鼻頭還有喉嚨也開始脹得難受。
“我……,”她甫一張嘴,聲音便是一顫,一滴淚同時順著有些煞白的臉頰滑落。
可對方的神情怎么沒有絲毫的松動呢?
林羽喬忽然間她就明白了,有些話,不必問,問了只是自取其辱。
對方種種本能的反應(yīng)早已說明了一切。
她實(shí)在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是天下第一蠢人,有些事明明已經(jīng)說好了,她卻還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于他而言,可以是不同的。
于是,沉溺了、深陷了、不可自拔了,那又能怪誰呢?
原來,一切只是她一廂情愿罷了,就算他對自己曾有過些許溫存,那也不過是把她當(dāng)成鳥兒一般哄著,和對待柳韻沒有任何差別。
林羽喬只覺得自己馬上便要失卻所有的理智和知覺,可她不想放棄自己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
“昭璧告退?!?p> 她冷冷說完這句話,仔細(xì)地挺直了身子,略抬了下巴,緩緩走出了墨翠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