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尚卿見了莫廷軒只是微一點頭,便站到了一旁,神色間頗有幾分倨傲之色,好像先前在密道中的事情完全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莫廷軒的目光落到張公公手中的托盤之上,心知大約是重頭戲要來了。
果然,就聽張公公道:“皇上密旨,請江夏王爺下跪接旨?!?p> 莫廷軒并未立刻跪下,而是看著宇文尚卿一眼道:“既是密旨,只怕宇文少將軍不便在旁聽旨?!?p> 張公公嘴角一抬,道:“皇上生病以來都是宇文少將軍在身邊陪伴,要事也都由他處理。這次皇上又派了少將軍同雜家一并傳旨,他自然聽得。”
莫廷軒眼眶一緊,不再多說,跪下身去,道:“臣莫廷軒聽旨?!?p> 張公公念道:“朕屢聞江夏王有不臣之心,朕深信之,未與深究。今得知其竟于停朝期間私自離京且有不軌之舉,事實已清,證據(jù)確鑿。朕念莫氏有輔國之功,不欲以一人之罪累及全族,特命江夏王交出兵符并賜鴆酒一杯。如有抗旨,立誅反賊莫廷軒,并將莫氏一族關(guān)押待審?!?p> 越國軍隊中士兵同將領(lǐng)之間關(guān)系緊密,以致于有個說法叫做一看人、二看符、三看旨,這也是歷代越國皇帝不敢動武將的根本所在。
若江夏王一去,只有圣旨而沒有兵符,也難歸攏軍心。
所以兵符就成了關(guān)鍵所在。
張公公嗓音清脆尖細,更讓人覺得字字錐心,他心知眼前這道圣旨未必是出于皇上之意,可想到皇上對于自己的疑心,就算沒有仲國勢力這般攪和,自己早晚也會接到這樣一份密旨,頓時悲憤難抑,牙關(guān)緊咬至“咯咯”作響。
張公公沒有莫廷軒那般沉痛的感受,他嘴角上挑,道:“王爺,快接旨,交出兵符飲酒吧!”
莫廷軒僵在那里,絲毫沒有抬手接旨地意思。
張公公眉頭皺了皺,提醒道:“王爺,快點接旨??!”
他的語氣不耐煩而輕飄,似乎牽扯莫氏幾十人性命這等人間慘劇在他眼中只是喜劇鬧劇一般。
莫廷軒怒意更勝,滿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傲然起身昂首,道:“這旨我不能接?!?p> 張公公見他陡然間換了個樣子似的,周身氣勢逼人,不由得倒退一步,尖聲質(zhì)問道:“你……,你敢抗旨?”
他說話間見莫廷軒目光如劍,被刺的不敢再直視,聲音也越來越弱。
就在此時,宇文尚卿在一旁道:“皇上圣明,早料到王爺不會甘心伏法,這才派了我來一并宣旨?!?p> 張公公這才想起宇文尚卿也一并來了,頓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步挪到他身側(cè)。
莫廷軒輕蔑地掃了張公公一眼,對兩人道:“莫須有的罪名本王懶得與你們爭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莫廷軒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可此事關(guān)乎我莫氏滿門。我斷不信皇上會如此輕慢處理,派得這樣一個不入流之人前來宣旨。但要皇上親見一面,親口下旨,君要臣死,臣萬死何辭?”
宇文尚卿眼睛微瞇,道:“王爺是執(zhí)意要抗旨了?”
莫廷軒道:“不是抗旨,而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假傳圣旨?!?p> 宇文尚卿冷笑道:“張公公你也看到了,江夏王爺執(zhí)意抗旨不遵,也難怪皇上說他有不臣之心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他不待話畢已期身而上,身形迅捷如電,一瞬間一掌已要拍上莫廷軒的胸口。
莫廷軒雖早有防備,卻不料他身法如此之快,猛地向斜后方一躲,撞翻了一木質(zhì)花架,這才躲過。
外面的侍衛(wèi)聽到動靜,紛紛從外院圍了過來,看到屋內(nèi)竟是宇文少將軍和江夏王爺動起手來,不由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張公公見狀,尖聲道:“還不快進來幫忙,江夏王犯上作亂,抓住重重有賞!”
那張公公近來上下竄達地厲害,可也不過是皇上身邊排不上號的人,這等驚天大事由他嘴里說出來可信度自然就下降了幾分。更何況,侍衛(wèi)們見江夏王爺只身一人在此,皇上卻不在此處,這犯上作亂也不知是從何說起,是以眾人雖聞言色變,卻是任那張公公怎么責罵催促都踟躕不動。
宇文尚卿見狀不由暗罵這姓張的沒用,他心一橫,怒喝道:“別吵了,我一人足可將這逆賊拿下!”
他說話間騰出左臂一揮,門扇隨之重重合上,張公公被他猛烈地袖風帶到,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在墻上頓時暈倒在地。
莫廷軒見房中已無他人,一面全力相抗,一面厲聲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宇文勇夫婦待你不薄,皇上待你不薄,你難道全不顧忌,真要一意孤行?”
宇文尚卿手上毫不松勁,冷笑道:“你果然早就知道!”
莫廷軒道:“我是在萬柳山莊才知道的!”
宇文尚卿絲毫不為所動,道:“你們夫妻二人是商量好的吧!連裝都是一個樣子的!”他說到此處,大叫一聲,出手更加狠辣凌厲,惡狠狠地道:“你不愿主動交也無妨,我先拿下你,小小一個兵符,我就不信把你的王府翻過來,還搜不出來!”
莫廷軒被他逼得無力分心說話,他心知此刻難以全身而退,索性心一橫,竟迸發(fā)出無限斗志,一時與宇文尚卿打得難解難分。
兩人過了數(shù)百招,莫廷軒雖有斗志支撐,但宇文尚卿近來功力大進,仰仗內(nèi)力出招極快,莫廷軒無力搶占先機,漸漸落了下風。
莫廷軒心中清楚,既然此事與宇文勇無關(guān),以目前宇文尚卿的力量只能調(diào)動得了部分皇宮和京城衛(wèi)隊,不成氣候。但一旦得了莫家的兵符,就算莫家軍不全為其所用,至少也不會成為阻礙,倒時局勢就難以逆轉(zhuǎn)了。
自己總有力竭而亡的時候,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倒不如賭一把。
“吳王是被仲國……”莫廷軒一開口便無法全力防御,果然剛說一字便有“嗤”地一聲,胸膛處只處只覺涼涼地一橫,宇文尚卿長劍已然劃破他的衣衫,莫廷軒連退兩步靠在墻上再無法后退,卻仍奮力喊道,“……人逼死的?!?p> 宇文尚卿招式迅捷凌厲,他人一招之際他已能使得兩招,此刻劍尖已刺入莫廷軒地胸口,聞得此言手上一滯,頓在那里。
那劍尖再往前寸許便要刺穿莫廷軒的心臟。
莫廷軒知道此刻生死全在宇文尚卿一念之間,他沒有流露半分惶恐之色,只是坦然與他相視,道:“你若執(zhí)意助紂為虐,一定會后悔的!”
宇文尚卿緊盯莫廷軒許久,半晌才道:“這不可能,你是從哪里聽來說的?”他雖如此說,手卻也不再向前發(fā)力。
莫廷軒道:“我昨晚去了你府上,是宇文老將軍親口告訴我的。”
宇文尚卿仍是緊盯著他,不接話,莫廷軒正怕他不聽,自然抓住機會道:“當年吳王的確曾組織仲國勢力企圖復國。可他后來發(fā)現(xiàn),仲國子民原本水深火熱、貧苦不堪,到了越國反而富足安樂,便要放棄這個念頭?!?p> 莫廷軒越說越覺胸口濕悶感漸重,他知道此刻身受重傷不宜多動多說,可眼下也顧不了那許多了,便勉力支撐地道:“宋王不愿以一己私利禍害天下蒼生,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我之所以不愿在眾人面前說出此事,正是不愿旁人知道此事,累及宇文家?!?p> 宇文尚卿聽聞生父的事跡,眼眶泛紅,心神竟也隨之一松,握著劍的手略垂了幾分,喃喃道:“我的……父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認同宋王的想法。他不愿再行復國之事,想解散手下勢力,有人不愿如此,偷襲囚禁他,想假借他名義行事,你在內(nèi)亂中被忠仆抱走,不知所蹤。宋王不肯為心懷不軌之人所用,當眾自刎身亡,仲國勢力分崩瓦解。他始終掛心著你,死前曾修書一封請宇文老將軍找回并撫養(yǎng)你。”
“不!這不可能!”宇文尚卿哀聲喊道。
關(guān)于他的身世,宇文勇一直瞞著,皇后雖說與他聽,卻也從未說過宋王是因何而死。他知道仲國是莫家軍所滅,后來莫家軍也一直是仲國勢力的死敵,就想當然地覺得父親之死多半也與莫氏有關(guān)。
此刻聽到這些,難以分辨,不由心神大亂起來,他一時茫然無狀、張皇四顧,莫廷軒卻失血頗多,氣力不足,身子靠在墻上也支撐不住,向下滑去。
他這一動,宇文尚卿只當他想從劍下溜走,頓時目露兇光,向前送力,道:“不管怎樣,你害我是真,我先殺了你,再去查明真相!”
“讓我進去!”
便在此時,外面忽傳來女子呼和之聲。
宇文尚卿聞聲一愣,房門已被撞開,只這一瞬間,他手中的劍穿身而過,江夏王一聲悶哼,血濺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