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在午后燦爛的日光里，邊走邊欣賞園內石雕。露華摁著只剩一張相紙的相機心癢難耐，聽阿學一本正經(jīng)講志怪傳說，與石崎信口的吐槽相映成趣。
“這是餓骷髏，從饑荒或戰(zhàn)爭的尸骨山上誕生，身長比人類高15倍！它們游蕩在午夜，捕捉落單的行人，咬下他們的腦袋吸血！”阿學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以前，大人們這樣講給小孩子聽，告訴小孩不要晚上偷跑出去?！?p> “骷髏又沒有腸胃和舌頭，怎么吸血？”石崎看著雕像吐槽，“還不如這么說：‘它們撕開行人的身體，往自己的骨架上涂抹鮮血?！@么講才更科學嘛?！?p> “志怪故事要什么科學??？”阿學無奈地說，“這是剪發(fā)怪。過去的人梳發(fā)髻，它們身材瘦小，手像剪刀，可以從門窗里偷偷潛進房子，趁人睡著了之后，把他們的長頭發(fā)剪掉！”
“這只能騙騙愛美的女孩子吧！像我這種發(fā)型他們就沒辦法了吧？”石崎指著自己的青瓜皮腦袋說，“再說它們只剪頭發(fā)，又不拿走，有什么意義呢？拿頭發(fā)去賣錢也好?。 ?p> “也許是妖怪吸取精氣的一種方法，阿了，不要打斷我！”阿學瞪了石崎一眼，繼續(xù)講解，“這是目目連。過去紙做的滑墻比較多，妖怪目目連就住在紙墻的破洞里。如果主人不及時補墻的話，墻上的洞會越來越多，盯著洞看，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目目連在看你！現(xiàn)在有不少家庭仍用紙門紙墻，要注意哦！”
露華偷偷瞄了一眼岬，他們租住的公寓里就有硬紙板繪成的和歌門墻，沒想到被岬看個正著，他抿嘴一笑，開口說：“公共設施里應該也有不少吧。茶室、火鍋店等等……”
“還有澡堂！”阿學神氣地捏著一只鏡片看石崎，“你家里每個房間都有紙推拉門吧？成百上千只眼睛盯著你，你怕不怕！”
石崎雙手抱臂，不屑地“哈”了一聲，做著鬼臉說：“我家才沒有門洞，老媽打掃整理很勤快的！倒是你，離開眼鏡就看不清是吧？你可要小心咯，萬一哪天眼鏡掉了，會不會突然看到什么不尋常的東西？”
“才……才不會呢！”阿學趕緊走到這排最后一個石雕像旁，“啊”了一聲，說道：“是皿屋敷啊！”
他指的正是他們剛才圍坐吃飯的淺井，背陰處有塊木牌子，刻了“皿屋敷”幾個字，露華小時候聽過這個鬼怪故事，看石崎邊吐槽邊聽得津津有味，倒不介意再聽一回。果然，阿學剛講到井里的女鬼數(shù)盤子時，石崎又說：“我小的時候就覺得，這個故事很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俊?p> “首先，阿菊是被主人殺死的吧？殺人后，為什么要把尸體丟進井里呢？”石崎撈了一把井水說：“井里多不衛(wèi)生啊！家人取水時，不是立刻就會被發(fā)現(xiàn)嗎？”
阿學有點傻了，露華和岬對視一眼，也有點好笑。石崎是在用科學方法研究鬼怪故事嗎？
看到他們都不接話，石崎得意地接著說：“再有，數(shù)盤子，拿出來的時候是十只盤子，阿菊自己打碎了一只，對吧？應該數(shù)到十，然后嘩啦！才更合理！”
就在這時，從石崎身后突然傳出悠悠的數(shù)數(shù)聲：“一、二、三……”每數(shù)一聲，還伴隨著“砰砰”的聲音。
石崎毛骨悚然地慢慢回過頭，卻是翼在用左右腿輪流顛著球，嘴里拖長聲音繼續(xù)數(shù)數(shù)：“八、九……”
“翼君，不要在別人背后接球啦！”石崎氣得大叫一聲，翼把足球高高彈起，拿在手上，哈哈一笑說：“看你分析得這么認真，我還以為你不會害怕呢！”
阿學大笑，對張口結舌的石崎說：“阿了，原來你害怕妖怪，才一直在找回避方法啊！”不去聽石崎結結巴巴的分辯，看了一眼最大的石雕像，說：“這是吧嗒吧嗒先生。它喜歡穿著木屐，在晚上跟蹤走路的人，發(fā)出‘吧嗒’、‘吧嗒’的聲音，據(jù)說會一直跟到你無路可走。但是這個妖怪本身沒什么危險，晚上趕路的時候，身后響起腳步聲又看不到人，你只要閃到一邊，對他說一聲‘請您先走’，就行啦！”他特別對石崎強調著。
露華忍不住笑了，說：“看來，回避這位吧嗒吧嗒先生，還是挺簡單的?！?p> 石崎彎下腰捅捅妖怪的木屐，問：“要怎么回避？”
“只要走路不發(fā)出聲音不就行了嗎？”
“不可能！”石崎一邊搖頭一邊擺手，跺了跺腳，“不管穿什么鞋，人走路腳下都會發(fā)出聲音的，又不是貓或真的鬼魂！”
露華沒說話，看了一眼石崎，把相機塞到他手里，卸下背包放在草地上，邁大步向前走了幾步，竟真的沒有聲音。隨后把雙臂打開，右腳單腳點地，飛快地轉了一圈，腕上一對手環(huán)劃出一道弧線，左腳在身子停穩(wěn)后重重踩下——仍沒發(fā)出聲音。最后，她原地起跳，雙腳輕盈地先后落地——衣服在下落時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然而腳下還是沒有一點聲音。
“哪里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呢?！币碓谝慌源舐暫戎?，也學著她的動作跳了幾下，露華把背包重新背起，輕描淡寫地說。
“您長得美，您說得對！經(jīng)理，為什么您每天都戴著這兩個手環(huán)??？”石崎嬉皮笑臉，把相機還給露華，點了點她的手說。
阿學比石崎更細心：“剛見到你時是戴了一個，不久前變成兩個啦?！?p> “這個？”露華抬起左腕，“是為兩個朋友祈愿，戴上自然就不能摘嘍。”
“是誰呀？可以告訴我們嗎？”
“粉色代表一個美國朋友，海倫娜·沃森?！甭度A指著粉色的半透明手環(huán)說，“她非?？蓯?、非?；顫姟貏e喜歡蝴蝶，衣服、文具、房間的家具，幾乎全是粉色的?！?p> “金發(fā)女孩？有照片嗎？”石崎話沒說完就被翼打斷：“那藍色的呢？”
露華抿嘴一笑：“秘密。”看到男生們紛紛投來更加好奇的目光，她想了想，說得更加模糊了些：“是一位……讓我想到藍色的朋友，他自己也很喜歡藍色?！?p> ?。ǖ诹麓m(xù)）
王小決
*6：志怪故事出自《日本神話傳說》——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