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珠蒙塵
“……想必大家知道,近日慕城的奶奶身體不適?!币凰查g的慌亂過后,許歌又恢復(fù)了平常應(yīng)接媒體話題的模樣,她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堅定地看著那位發(fā)出提問的人:“兩分鐘之前,慕城給我發(fā)來短信,奶奶又出了點狀況,他此刻正在仁善醫(yī)院探望奶奶。所以我也是臨時才得知這個消息,未來得及返回。”
許歌的唇角微翹,從容地看著攝像頭,可手心已經(jīng)被指甲扎痛……
“就這樣?”黑框眼鏡的女人扶了扶眼鏡架,仍然不死心地開問。
瞬間,許歌微翹的唇角拉了下來,涼涼地看著她:“不知道這位媒體朋友還想問出什么來?這次奶奶出狀況是意外,并不能代表我和慕城如何如何。難道,您真想要我和慕城按照您心里所想的那樣,婚變?”
她勾了勾嘴唇,但整張臉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帶笑的:“做人不能這樣惡毒的吧?”
黑框眼鏡立刻閉住了嘴,有點不死心的看向許歌。
卻被許歌涼涼的目光一看,立刻撤下了話筒。
“各位還有什么問題想問的嗎?”見她閉嘴,許歌掃了一眼其他人,抿著嘴角,明顯黑臉。
“不…沒了沒了。”
“沒了沒了,謝謝我們許歌這次回答。”
“嗯嗯……許歌今晚好好休息哦?!?p> “……”
蘇錦繡經(jīng)過堵車,一路飛馳,闖了兩個紅燈到麗映酒店前時,只看見許歌一個人。
她披著駝色大衣,手機一角從口袋露出,素白色的絲綢長裙垂至腳踝,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月光之下。
許歌背對著她,雙手背在腰后,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手腕的骨骼。
她仰著頭,看天幕上的弦月。
一個小時前,她處于無邊熱鬧中。
一個小時后,她又是這樣的孤寂。
“許歌?!碧K錦繡就站在她后面,叫了一聲。
許歌轉(zhuǎn)過身來,裙擺一蕩,說:“我記得我從英國坐頭等艙趕回來的時候,也是個上弦月。那時候的我,從沒想到,在以后的兩年半內(nèi),我去外地最多只能坐經(jīng)濟艙,更多的時候,還是坐動車的二等座,甚至有一次,還坐過老火車的硬座,十二個小時,半天。天啊——”
那句“天啊——”并不是感嘆的語氣,而是淡淡的,就像一個哦字一樣。
“就像我在一個小時前一樣,我還期待著宋慕城給我的禮物。我不會想到,在一個小時之后,他讓我一個人站在這里。”許歌勾了勾唇角,冰冷的笑,低頭看向自己凍得通紅的腳踝。今天是深秋氣溫突降的一天,白天有十二三度,晚上只有八九度了。
“不過也對?!彼UQ郏毁M吹灰之力的掉了眼淚,砸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坑,“是我忘了太多,是我入戲太深。維系我們的不是結(jié)婚證,而是那紙——協(xié)議?!?p> “仁善醫(yī)院里住著誰,我比誰都清楚?!?p> 蘇錦繡一步步地走到她身邊,陪伴她被吹起雞皮疙瘩,說:“許歌。走。回我那去?!?p> 命令式的語氣,卻帶著對閨蜜的心疼。
許歌抬起頭擦了擦眼淚,看了看左手腕上贊助商給的手表:“還有一個小時三十一分鐘,宋慕城今晚不來,我許歌就不走。”
麗映酒店中,有一個西式落地仿古鐘。
每當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都會敲起鐘聲,代表一天的結(jié)束和過去。
“當——當——當——當——當——當——”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一片云被風(fēng)吹開,滿天星辰伴著弦月,靜靜地發(fā)著光。
凌晨十二點到了。
華麗的馬車變回了南瓜車,車夫又成了小耗子,水晶鞋被拋棄了一只,宮殿舞廳的大門緩緩的關(guān)閉……
“錦繡?!痹S歌凍得嘴唇發(fā)白,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一雙通紅的眼看向燈光通明的麗映酒店,最終還是笑道:“你聽到了嗎,鐘聲響了?;夜媚镆淮蚧卦瘟恕!?p> 灰姑娘許歌,經(jīng)過兩年半,要被打回原形,重新跌落塵埃。
蘇錦繡深呼吸一口氣,忍著鼻酸,說:“不。灰姑娘本來就是公主?!?p> 她故作幽默地說:“按照我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只不過是明珠藏在匣子里久了,蒙塵罷了。可蒙塵了又怎么樣?也無法改變它仍舊是個價值千金的明珠的事實。”
許歌沒有回答。她抬著雙眼,眼睛里映出了燈火。
良久之后。
“錦繡,走吧?!痹S歌拖動已經(jīng)凍僵了的雙腿,向蘇錦繡的車走去。
車內(nèi)暖氣開起,許歌坐在后座上,只歪在窗戶前看風(fēng)景。
C城是最頂尖的繁華都市,即使過了十二點半,也有車流無數(shù),燈火滿天。
許歌感到有點困,慢慢地閉上了眼。
沉入夢境的最后一刻,她想:從云端到地獄,竟然經(jīng)歷了兩回。真是,不枉此生。
許歌夢到了以前。
十八歲的時光最動人。
那年許歌還是C城上流社會名門的名媛,即使她的性格對不起專門用來稱呼端莊淑女的這個詞。
但因為許氏家財百億,別人縱使不喜歡她,也要明面上腆著臉,露出個燦爛的笑,叫一聲:“許大小姐好!”
可總有人不吃這一套。
許歌高三剛開學(xué)沒多久,就看上了實驗班的一名班草。
這位班草名叫沈飛揚,戴金絲眼鏡、高高瘦瘦白白、和煦的笑意總掛在臉上,蟬聯(lián)年段第一的位置。
而許歌這位蟬聯(lián)年段第八百名的大小姐,就是看上了這位年段第一。
“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當沈飛揚第三次在實驗班門口拒絕許歌后,面對著實驗班一群學(xué)霸冷冷的目光,許歌仿佛感到了撲頭蓋臉來的嘲笑。
“沈飛揚!”許歌蹬了蹬自己的小皮鞋,一張眼明顯火到了極致,剛想說你識抬舉之類的話,旁邊就有一個人撞了她一下!
“喂——”許歌被撞了個踉蹌,沈飛揚趕快扶穩(wěn)了她,生怕這位大小姐會摔倒,到時候再鬧騰一番。
扶穩(wěn)許歌后,沈飛揚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叫住撞了許歌的人:“宋慕城,道個歉?!?p> 這人比一米八的沈飛揚還高出半個頭多,不過一米六往上長的許歌要抬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菱角唇、桃花眼,挺直的鼻梁骨和瘦削且蒼白的皮膚,眼瞳黑的像墨水。
“抱歉。”被沈飛揚叫住的宋慕城停了腳步,對許歌點了點頭后極其敷衍地道了個歉,就往班級里走了。
然而,顏控的許歌卻沒再發(fā)火,反而是拽住沈飛揚的袖子,問道:“欸,沈飛揚,你剛剛說,他叫什么來著?”
沈飛揚沒想到這位大小姐的目標轉(zhuǎn)移的這么快,于是再次扶了扶眼鏡,說:“宋慕城?!?p> 第二天,許歌出現(xiàn)在了實驗班的講臺旁。
“我是許歌?!?p> 旁邊頭疼的班主任神情復(fù)雜,想了想許歌他爸捐獻的一棟新豪華職工宿舍,忍了下來,問道:“好的許歌,請問你要坐哪兒?”
“他旁邊?!痹S歌指了指一個靠窗的位置。
那兒,宋慕城一只手撐著頭,正閉著眼打盹。
陽光照在他臉上,空氣中的細塵都看得清楚。
多好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