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還給她養(yǎng)傷?!”衛(wèi)慕氏的聲音一下子高起來。
“是的。大娘子最好給虹霓養(yǎng)好傷再送她出去?!眾嬯坝裉m語氣堅毅。“道理我已然說得十分明白了。府里的人都看著呢,請大娘子自己裁度?!?p> 衛(wèi)慕氏環(huán)顧四周。昏暗的燈光下,月光下,站著一眾奴仆。人人皆面如寒冰。
衛(wèi)慕氏暗自揣摩:今日已然當著眾人的面將虹霓打了個半死,威也立了,恨也解了。若真不管她死活將她扔出去,怕是會寒了眾人的心,將來未必再使喚得動別人,他們便是明面上還聽我吩咐,也不會有人肯真心為我了。在這水深似海的野利府,若是沒兩個心腹,怕是不好過日子……
想到這里,衛(wèi)慕氏道:“好吧,那便依了你的話。將她留在府中,養(yǎng)好了傷再趕出府去?!?p> “大娘子!”妺臧玉蘭又喊了一聲。
衛(wèi)慕氏回頭看了妺臧玉蘭一眼:“你還有何事?”
“不如,將虹霓接回駐榮院來養(yǎng)傷吧?這邊人手到底多些,要支銀錢也比蘭心院方便些。早些養(yǎng)好了,早些干凈!”
最后一句話說到了衛(wèi)慕氏的心坎兒上。早些養(yǎng)好了,早些干凈。
妺臧玉蘭如此說,也是看著唐兀氏不像個會盡心照顧虹霓的。她自己的事兒都忙不過來,會管一個被廢掉的丫頭?
妺臧玉蘭抬眼看了唐兀氏一眼,只見唐兀氏的眼中,閃出一縷兇光。這縷兇光一閃即逝。
“喲,玉蘭,你這話聽起來不好聽吶!仿佛是我對虹霓不上心似的!說到底,她還是我蘭心院的人,又是我的應喚丫頭,自然該我?guī)Щ厝ヌ嫠B(yǎng)傷才是,何必麻煩大娘子呢!”
兩個女人竟然為一個丫頭爭起來了,有意思。
眾人又看向衛(wèi)慕氏。
“不,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回家……”虹霓的聲音細若游絲。
錦月擠出人群,來到虹霓趴著的凳子邊,蹲下來低聲道:“姐姐,你便留在府里養(yǎng)好傷再回去吧。府里到底還是方便些。我得空也會來看姐姐的?!?p> “錦月……”虹霓喊著,虛弱地啜泣起來。
衛(wèi)慕氏道:“那就這樣說定了。玉蘭,你著人安排一間屋子給她,瞧病吃藥的銀子,都算在我二房頭上?!?p> 衛(wèi)慕氏站起身,垂下眼皮瞧了凳子上的虹霓一眼,道:“我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p> 條凳了的虹霓不哭了,也不作聲。
“我累了。大家也散了吧?!毙l(wèi)慕氏進了屋。
屋里,一直趴在窗沿兒下偷聽的野利旺榮聽見外邊兒的動靜,忙跳上床,佯裝睡覺。見衛(wèi)慕氏進來,又裝作打起呼嚕來。
“哼,這個粗人,你倒睡得安穩(wěn)!”衛(wèi)慕氏嗤道。
床上的野利旺榮呼嚕聲停了一下,又歡快地響起來。
……
第二日,衛(wèi)慕氏早早起床梳妝齊整了,來五福堂給老夫人拜安。
昨夜之事,驚動了老夫人。老夫人雖然人沒親自過來,卻派了如意過來制止她再打人。也不知老夫人惱不惱此事。衛(wèi)慕氏心中有些不踏實,想趁早些時候沒人,來探一探虛實。
到了五福堂,老夫人才起床不多久,正用早膳。
衛(wèi)慕氏遠遠地看著老夫人平靜地吃著東西,貌似什么也沒發(fā)生,心中反而有些忐忑。
老夫人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有時候,她看起來越平靜,越是不平靜。
“兒媳語蓉給老祖宗拜安?!毙l(wèi)慕氏怯怯道。
“嗯。坐罷?!崩戏蛉硕酥煌胪枳映灾?,沒有抬頭,聲音十分平靜。
衛(wèi)慕氏心里七上八下起來。
看老夫人這神情,有些惱的樣子,不然,她如何看都不看我一眼?
可是,她又讓我坐。
衛(wèi)慕氏歪著屁股在旁邊一張凳子上“坐”下來。說是坐,不過是“我和凳子有個接觸”。那懸空的坐姿,著實讓一旁侍膳的如意感到憂慮。
衛(wèi)慕氏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昨日夜里……可吵著老太太……”
“你用了早膳沒有?”老夫人打斷衛(wèi)慕氏的話,對手里的碗問道。
“用了,用了!早用過了!”衛(wèi)慕氏忙回答。又道:“昨日夜里……”
“今日這糯米丸子著實好吃!”老夫人放下碗。如意忙遞上一張帕子與老夫人拭嘴。
老夫拭完嘴,又道:“我記得,小時候家里窮,吃不起糯米,有一回我爹爹出門作客,與我兄妹二人一人帶了一塊糯米糕回來。那個香甜味啊,如今我都還記得十分清楚。我狼吞虎咽便把我那一塊吃了。吃完之后,覺得不解饞,便又惦記著兄長那一塊。當時,我兄長出去干活兒了,我一人在家。我實在忍不住,便偷偷將兄長那一塊也吃了。”
一旁的如意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老祖宗也有饞嘴的時候!”
妺臧玉蘭也忍不住笑起來。
一時,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衛(wèi)慕氏也跟著咧了咧嘴。
如意笑畢,問道:“老祖宗,我只問你,你偷吃了糯米糕,可如何向兄長交待?”
“定然是向父親告狀!”有人道。
一屋子的人又笑。
又有人喊起來:“舅老爺子怕是沒那樣好心性等著父親來責罰,他定然直接就是一頓臭罵了!”
老夫人撇了撇嘴,一幅老可愛的模樣。
眾人笑得更歡了。
如意抹著眼淚道:“依我說呀,這舅老爺子怕是直接動手教訓人啦!”
眾人笑成一團。
笑罷,如意問:“到底如何?”
老夫人站起來,如意忙上前扶住她,來到一張大椅子里坐下。
老夫人坐定,淡然道:“那日,哥哥上山去采藥,就再也沒有回來過?!?p> 老夫人的聲音鎮(zhèn)定而平淡,仿佛在說天又轉(zhuǎn)涼了……
一屋子的人霎時靜下來。
如意看了看衛(wèi)慕氏。老夫人舊事重提,說的是孩提兄妹舊事,指的卻是眼下。如意看破了,但不說破。
衛(wèi)慕氏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也聽出了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走過來,從如意手中接過給老夫人徹的晨間醒目茶,送至老夫人面前,道:“兒媳原本也不想折騰出如此大動靜兒的。只是屋子里的人太不懂規(guī)矩,若不教訓,怕是他們越發(fā)得了意,越發(fā)沒了綱常天理,將來被傳出去,豈不是要被大房三房笑話?豈不是要壞了我野利府老太太和老爺子多年攢下的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