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胡言,虹霓確是懷了二爺?shù)墓茄?。奴婢只是為著府里的名聲著想,讓虹霓早些康?fù)。”妺臧玉蘭低頭道。
任大娘子扯了扯嘴角,揚(yáng)起一個笑。
“哎呀,都說管家娘子風(fēng)光,那還真是苦了我!在外人看來,老夫人信任我,讓我主張府里這許多大情小事。可事實上,我是操碎了心,不知貼了多少私房銀子!”
妺臧玉蘭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fā)。
前世她在府里的時候,也聽任大娘子說過這等報怨的話,當(dāng)時還信以為真??珊髞聿胖?,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腳,得了多少好處。
且等她演戲。
“如今,二房又做下這等事來,又是我這管家的來替他二人善后?!?p> 任大娘子口中的“他二人”,自然指的是野利旺榮夫婦。她嘴里說著替二人善后的話,心里卻又開始打起了借機(jī)揩油的如意算盤來。
“玉蘭吶,人都道我野利王府財多勢大,殊不知,我們也只是空架子而已?!比未竽镒臃畔虏璞!安贿^,再難,也不能難了下人。這可是老祖宗興下來的規(guī)矩,破不得!你且放心,這人參呢,定是要用的,只是,支公里的銀子卻是不好看。”
這話倒是不假,總不至于在王府的帳上寫“丫頭虹霓滑胎養(yǎng)身子,吃人參二兩”吧?不過,像任大娘子這等精明的,自然是知道如何處理的。
“這樣吧,”任大娘子又道?!耙膊槐貏佑霉锏你y子,便從我的月例銀子里扣些,替那丫頭買些參送去吧?!?p> “這如何使得!”任大娘子身邊的吳媽媽開口道。“大娘子一會兒幫襯這個,一會兒幫襯那個,這個月的月例銀子都快扣完了!”
“扣完了也得扣!總不至于讓人巴巴地看著有病不治吧?再說了,人家可是為著二爺才如此的!”任大娘子一臉裝出來的悲憫。
妺臧玉蘭聽在耳里,懶得與她二人辯解。反正明日一起事,自己便不會再回來了。管他牛踩死馬還是馬踩死牛!鬧騰得越兇越好。他們鬧騰得越兇,對野利遇乞越有利。按時日推算,皇上不多久應(yīng)該就要回來了,正好他們鬧騰開了,不但有望將野利遇乞救出來,說不定皇上還指了野利遇乞襲爵。
只是,虹霓得安頓好了她方才放心。
“那玉蘭便替虹霓謝過任大娘子了?!眾嬯坝裉m施了個禮。
任大娘子一愣。
這個丫頭,順?biāo)浦弁频妙H是老練啊!哪里像是個十六七歲的沒見過世面的丫頭……
任大娘子心里嘀咕著,又多看了妺臧玉蘭兩眼。只見妺臧玉蘭纖弱地立在下面,低眉順眼的樣子,并不像有心計的模樣。
許是這丫頭不懂得人情世故,行事便直接了當(dāng)了些。
任大娘子一心急著去與夫君合計,如何將野利旺榮的丑事做大做強(qiáng),無心再斟酌妺臧玉蘭的言談,直接寫了支領(lǐng)銀子的牌子,讓吳媽媽交與妺臧玉蘭。
“一點子小事,你便不必告訴你大娘子了?!比未竽镒臃愿馈K@話,分明就是欲蓋彌彰,讓妺臧玉蘭將這個人情告訴衛(wèi)慕語蓉。
妺臧玉蘭接過牌子,又道了一遍謝,離開了。
妺臧玉蘭的身影剛一消失在大堂門口,吳媽媽便急忙道:“還是老規(guī)矩,在帳上翻一倍嗎?”
說用自己的月例銀子的話,分明是鬼話。不但要記在王府帳上,還要加倍記。多出來的銀子,自然,便落入了任氏的口袋。
“不,翻四倍?!比未竽镒幼旖菕熘??!半y得遇上這樣的事,不將它做大,對不住老天爺?shù)陌才牛 ?p> 吳媽媽臉上一喜。任大娘子漏的銀子越多,她得的提成也越多。
“是,奴才這便去辦?!眳菋寢岊嶎嵉鼐鸵?,又轉(zhuǎn)身道:“若是衛(wèi)慕氏來還銀子,收是不收呢?”
“收??!為何不收?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二房做下的事,憑何我來替他擦屎屁股?”
“奴才以為,大娘子真要給衛(wèi)慕氏一個人情兒呢!”
“他都快倒了,還做他的人情,圖什么呢!”任大娘子暢快地吐出一口氣。
……
妺臧玉蘭一路步履輕快,往駐榮院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整理著思緒。回去將虹霓的傷事處理好了,便依計行明日之事。然后便離了野利府。
進(jìn)了駐榮院,只見一個小丫頭在門口玩石子兒,院子里安安靜靜。
“大娘子可回府了?”妺臧玉蘭問小丫頭。任大娘子都回來了,衛(wèi)慕大娘子也該回來了。
小丫頭按住手中石子兒,抬起頭,眨巴著一雙稚氣的眼睛道:“大娘子回來有一陣子了,這會子走累了,正在屋里歇著呢!”
既然是歇著,那便先去看虹霓。
妺臧玉蘭來到虹霓住的屋子。
守護(hù)虹霓的小丫頭紅兒不在,屋子里一片漆黑,彌漫著一股悶郁的味道。
“大白天的,誰還把窗戶關(guān)上?這個紅兒果真是個貪玩的!”玉蘭大聲說道,走到窗邊,一把掀開窗紗,又推開窗欞。
一股清新的空氣直撲進(jìn)來。
“這才對了嘛!你生了病,就要多呼吸新鮮空氣,整日介這般捂著,別說是病人,便是好人,也要捂出病來!”妺臧玉蘭念叨著?!澳阋采偎?,省得日間睡多了,夜里睡不著又不好過?!?p> 妺臧玉蘭故意一進(jìn)屋便高聲說話,想吵醒虹霓,省得她夜里睡不著又要一個人難過??墒?,背后的床上寂靜無聲。
妺臧玉蘭轉(zhuǎn)身走向床邊。
“不是我說你虹霓!我看你從前也是個有性子的,如何現(xiàn)今卻丟了脾氣?閑里爭那些個長短有意思嗎?爭來爭去爭一身氣!如今是你自個兒的身子了,你卻任由小丫頭……”
玉蘭凝住了。
一束倒陰不明的日光映在床前,虹霓的上半身現(xiàn)在光里。一動不動。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妺臧玉蘭屏住呼吸。一股不祥升上心頭。
她看見,趴在床上的虹霓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瞪向前方的小幾。
妺臧玉蘭輕步上前,舉起手,在虹霓眼前輕輕揮了揮。虹霓沒有一絲絲反應(yīng),整個人如同一個死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