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沈庭宇抹抹臉上的灰,他的臉熱得發(fā)紅,“去B廳的路還沒堵,快走吧。”
暫時好像消停了點,爆炸不再發(fā)生,只是火一時還在猛烈燒著。章海蘭坐在地上看著幾分鐘內便毀成一片狼藉的木紋中心,一時腦子發(fā)白。
“走?!鄙蛲ビ钜皇至嘀潞Lm的書包一手去抓他起來,“你他媽在看什么?!?p> “沒看什么,我…”章海蘭正要起來,忽然看到不通的路那邊,一個人影正在煙霧中飄著,“我靠有人!”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煙里出來,他一現(xiàn)身,四下的火頓時收斂起來,不再恣意燃燒,腳步聲開始回響。他身披黑色的斗篷戴著黑色的斗笠,就像黑幫戲那樣走出來,說不出的威風和…毛骨悚然。
火焰好像在默默地隨行著那個男人,他越是往前走,火光將他的身形映得越是高大而不成人形。他經(jīng)過的商店玻璃次第碎裂,散落的東西燃成灰粉。
“這是什么東西,他…他是什么?”沈庭宇完全不敢相信還有誰會在這種地方散步,如果可以,只怕是神仙。
“我們別動,千萬別動?!闭潞Lm雙腿繃直了坐著,他眼里全是恐懼,臉上的肉一跳一跳。
“不動?在這里等死嗎。”
“火要熄了?!?p> “熄了又怎么了,這煙太大,再不出去要被嗆死的。”他正欲轉身跑路,卻被章海蘭一把死死地拉住,他吃了一驚,可能是從沒見章海蘭使過這么大勁兒。
沈庭宇回來蹲在章海蘭旁邊:“你是想等那個人一起走?”
“…讓他先走。”
“你…”沈庭宇哭笑不得,“你不走,有人可走了?!币粋€哭哭啼啼的身影跑過他們身后直往B廳跑去,章海蘭急欲伸手攔住女店員,但她已經(jīng)跑出遮身的地方,跑到可以被那名男子直直看到的路中心。
“快回來!”章海蘭失聲大喊,而沈庭宇卻起身反手把他拉起來,說:“別發(fā)神經(jīng)了,走…”
沈庭宇話音剛落,一種難以抵擋的迫力攫住他的胸腔。
呵。
是個陌生的聲音,但所有人都明白是那個男子在冷笑,不會有其他人了?;鹪贊L燙煙再嗆人,頓時都被那聲寬慰的冷笑打消了存在感。沒人知道地獄長什么樣子,也沒人能形容那里的溫度和民俗,但是章海蘭頓時知道那個男子是見過的,他見過地獄,他還從里面出來過,帶著從那里帶回的威壓。
那個人他見過世面。
而章海蘭知道就是這樣,他不明白任何理由,他就是知道。
女店員絕望的嘶喊顯得孤獨而清晰,她連滾帶爬穿過遍地的堆積物,盡力躬身呼吸底下的空氣。莫名其妙的爆炸和火災,還有兩個莫名奇妙不懂逃命的二貨客人讓她有種快要崩潰的感覺,最該死的還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排班,讓她碰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倒霉事!身后那個高大的男人好像也在往B廳走,可能他也是要想辦法逃出去的吧,太走運了,和他一起離開總比那兩個蠢貨安心多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有時間考慮和領班扯皮的事情,她忽然轉向,想和那個男人匯合。她不顧眼淚拼命跑,昂著頭想看看這個男人長什么樣。
然后她看到如同月牙一般咧著的嘴,然后熾熱的熏風撲面涌來。
章海蘭嚇得捂住眼睛,再睜眼看時,只見那名男子的腳邊正蜷縮著那個女店員,她的臉被熏黑,額前的頭發(fā)變成了灰。她止不住地發(fā)抖,同時拼命蹬離那名男子。
“這地方應該沒人了。”
“你別害我,我求求你,別傷害我,我是剛下班的,我是剛才才下班的!”
“你看得見我么?!蹦凶拥哪抗怙h往遠處。
“看…看得見,”女店員拼命點頭,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樣又驚恐地搖頭,拼了命般想要爬走,“求你饒了我!求求你!”
“不行。”那是略帶惋惜的口吻。
女店員抱住頭大聲呼救,一粒亮點映在她的瞳孔中隨即旋轉膨脹擴大成金黃的火光。一條火龍從男子身上脫離,迅疾地攜起焰浪游走,帶著吞噬一切的威力毫不憐憫地沖向女店員。
那一瞬間,空氣變得滾燙刺喉。
天上的星星都看不見了,眼睛變得很燙,火光太熾烈了。
章海蘭一直捂著耳朵大喊大叫,似乎這樣就能從想象了多次的恐襲畫面中抽離出來。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奇奇怪怪的事啊,人哪有這種本事啊。人不應該就在玄幻小說里滿足自己的想象力嗎,看看小說喝喝可樂不就好了嗎。為什么要祈禱自己能碰上這種奇奇怪怪的事呢,為什么呢,為什么呢。留一個幻影般的希望不就好了。
馬上就會沒命的??!
死了沒啊?他摸索著自己的脖子和臉,又不自主地去摸地上的碎石灰塵,
死了沒???“你說什么?”沈庭宇看著瘋子一般的章海蘭,顫抖聲音問他。
“那店員死了沒有啊?!?p> “沒有。”
“我呢?”
“你…”
“沈庭宇你死了沒…”
“你他媽怎么了,剛才叫你跑!”
“怎么跑?!?p> 沈庭宇愣在原地,他緩緩抬頭,呆呆地看見火龍就好像在欣賞獵物最后一刻的表情一般,還游走在半空,女店員在地上打滾苦苦哀求。像極了地獄。
那個黑影也許早就看到了章海蘭和沈庭宇,他似乎只是在憐憫他們,嘲笑他們,又帶點出惡氣的快感。章海蘭感受到了,同樣復雜的情緒一下鉆進他的腦中開始回旋,他越來越害怕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去分析去思考,心底的恐懼和疲憊一浪接一浪翻騰。
這就是個夢好不好。章海蘭呼吸變得急促,他想讓自己快點從床上掙扎醒來,滿頭大汗也好,心悸也好,只要醒來就能得救。
“你在干什么,停下!”沈庭宇拉住章海蘭拼命扇自己耳光的手,不料章海蘭另一只手卻開始用力地掐臉、扇臉。
“臥槽啊你這是中了什么邪啊,”沈庭宇都快哭了,不等他問第二遍,章海蘭卻木木地說話了:“我不想走,我還有意義。”一遍又一遍,不停重復。
“你!”沈庭宇大驚,只見那邊男子揮手,似是已決心下殺手,同時伴以冷笑,冷笑如寒氣,直刺胸腔。
“我不想走,我還有意義?!?p> 火龍懂了,盤旋而起,又加速沖刺。
“我不想走,我還有意義?!?p> 女店員的哭喊聲是那么絕望,那么令人害怕。
“我不想…”
毫無征兆的金光忽然從章海蘭背后亮起,木紋中心出現(xiàn)了第二處光源。
“…走,我還…”
章海蘭側過頭,一幅畫正掠過他的眼前。
畫中的女孩穿著寬大的藍色廣袖流仙裙,水藍的長發(fā)隨風飄忽。她從二樓的走廊直接跳向一樓的獵殺場,沖刺而來。她展開雙臂作保持平衡狀,在空中屈膝滑翔,秀美的小腿半露。當她與章海蘭擦肩而過時,章海蘭又感覺自己其實正被展示一座真實而細膩的浮雕,在明亮而溫煦的金光中,浮雕里的女主人公活了起來,她的雙瞳是淡淡的藍色。
“…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