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病好了,寧嵐衣也就恢復了之前的晨昏定省。她梳洗打扮一番,去給太后請安。
長安宮與慈寧宮中間隔著個御花園,此時已到了盛夏,百花爭奇斗艷,吐露芬芳。寧嵐衣愛花,見此美景,索性駐足觀賞。
碧樹道:“今年牡丹開的真好,當屬園子里最好看的?!?p> 晏書撇撇嘴,“你俗不俗,我看這美人蕉才是最嬌小可愛的。”
“你懂什么……”
兩個丫鬟嬉笑打鬧,寧嵐衣隨她們胡鬧,兀自走到一朵開的正盛的牡丹花下方,伸手輕輕碰了碰花瓣,又往前探身子,輕嗅花香。
“呀,你看小主!”碧樹打鬧累了,轉(zhuǎn)移了話題,“那句詩怎么念來著?”
碧樹圍著寧嵐衣轉(zhuǎn)了兩圈,看寧嵐衣站在花下,螓首微抬,姣好容顏硬是把牡丹國色都逼遜色了三分,“真是‘嬌蕊乘風弄窈窕,不及美人花下笑’”
“好一個不及美人花下笑?!奔饪痰呐晜鱽怼?p> 碧樹和寧嵐衣面面相覷,莫非大白天見鬼了不成。
晏書擋在寧嵐衣前面,道:“誰在那?出來!”
過了會兒,面前的花叢被宮女扒開,對面宮女太監(jiān)站了一排,中間貴妃塌上懶懶倚著個女子。蛾眉鳳眼,一身正紅的牡丹紋華裙襯得她姿容愈發(fā)妍麗。微微一動,步搖玉珠相碰,叮當作響。
寧嵐衣只看了一眼,便福身道:“嬪妾給良妃娘娘請安?!?p> 她一福身,兩丫頭也跟著伏身低頭。
林瑛并未叫她們起身,而是慢悠悠地從塌上起來,由宮女攙著,圍著寧嵐衣轉(zhuǎn)了兩圈,“原來寧才人還識得本宮呀?!?p> “娘娘天人之姿,讓人過目難忘。”
林瑛嗤笑,“要說過目難忘,本宮可比不上寧才人。百余號家眷的宴會上,數(shù)寧才人最沒規(guī)矩?!?p> 寧嵐衣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這一世,她統(tǒng)共就見過林瑛一回。那是在林府設(shè)的宴會上,她年齡尚小,喜歡一個人就想掏心掏肺的對他好。于是她跟在林晟后面,渾然沒有女子的矜持。大家閨秀們看了,自然瞧不上她的為人做派,明里暗里編排諷刺她。那時的寧嵐衣桀驁又跋扈,逮著人嘲諷她,狠揍了一頓,憑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今時不同往日,娘娘應該明白,人都是會變的?!睂帊挂虏槐安豢旱溃砩辖z毫沒有當年頑劣少女的模樣。
林瑛站到寧嵐衣面前,染了鮮紅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著這張臉,忽地怒氣橫生,冷聲道:“本宮看來,你是越發(fā)沒有規(guī)矩了!”說完把臉狠狠甩向一邊。
“常煙?!绷昼D(zhuǎn)身,踱步到貴妃塌前,揉了揉脖頸,笑道:“教教她什么是規(guī)矩?!?p> “咱們娘娘在這歇息,竟有人饒娘娘清凈,無故臟了娘娘的耳朵。照宮里的規(guī)矩,只要掌嘴的。”
碧樹已經(jīng)嚇得冷汗涔涔,腿都軟了。晏書卻怒目圓睜,恨恨盯著常煙。
常煙給旁邊倆太監(jiān)遞了眼色,倆太監(jiān)欲要抓住寧嵐衣。晏書上前一步,拔出腰間的軟劍,怒道:“誰敢?”
兩太監(jiān)也有些拳腳功夫,一看不過是個女子,輕笑著迎敵,不出兩三招卻被晏書打趴在地上。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倒是誰也不敢向前了。
林瑛把玩著剛?cè)镜牡ま?,懶散開口,“愣著干嘛,都不想要腦袋了?”
太監(jiān)們聽了這話,狠下心一窩蜂地涌上去。晏書雖武藝超凡,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一時脫不開身。
常煙也急了,繞過打斗的眾人,直接奔寧嵐衣而去。
她高高揚起巴掌,正要落下。卻猛地被寧嵐衣一腳踹向小腹,手被她握住,攥著向反方向一轉(zhuǎn),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常煙凄厲的叫起來。
“御花園是陛下的御花園,供后妃觀賞,從未有不允嬉笑的道理。后宮也是陛下的后宮,沒有妃子隨意動刑的規(guī)矩。欲想立罪,是皇上和太后娘娘說了算?!睂帊挂逻o常煙的手骨,眼睛卻望向林瑛,一字一頓,“你算個什么東西!”
她松開手,常煙直接摔到地上,握著手哀嚎。林瑛面上終于露出怒色,“你放肆!”
“皇上駕到——”
李靖宸身上的朝服還未換下,只摘了冕冠,金冠束發(fā),眼風掃過來,不怒而含威。
太監(jiān)們連滾帶爬地起來,跪地請安。林瑛也慌了,斂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陛下,宮里的新人真是不懂規(guī)矩,處處頂撞臣妾。”林瑛委屈巴巴地走過去,一點沒有盛氣凌人的樣子。
寧嵐衣睨著她,一眼不發(fā)。
李靖宸拂了她的手,冷聲道:“我看未必吧?!?p> 林瑛瞬間垮了臉,怏怏不樂道:“皇上不信可以問下人,他們可全看見了?!?p> 宮人們隨聲附和,誰也不敢得罪了良妃娘娘。林瑛順勢拉起常煙,“陛下明鑒,臣妾的貼身侍女都被寧才人打了?!?p> “你胡說!”晏書看不過,出口反駁。
“放肆,這里也有你說話的份兒。”林瑛瞪過去,又轉(zhuǎn)過頭來沖李靖宸道:“寧才人連下人都管教不好,可見……”
“住口,你當朕是瞎的嗎?”李靖宸打斷她的話,厲聲問道。
林瑛從來沒見過李靖宸發(fā)這么大的脾氣,登時被嚇住了。等反應過來,冷了面色道:“那陛下的意思是臣妾為難寧才人了?”
“若是臣妾為難寧才人,為何傷的是自己人,她卻毫發(fā)無損?再說了——”林瑛瞥了眼寧嵐衣,嗤笑一聲,“臣妾父兄乃當朝重臣,臣妾也身居妃位。世間女子皆羨慕不及。不知寧才人有什么值得我為難的?”
她這段話說得極為講究,既強詞奪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又抬出自己的身份來壓制寧嵐衣。
只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在皇上面前提這事,上一世李靖宸多恨林家她是知道的,這么說無疑是在打他的臉。
寧嵐衣微微抬頭,默不作聲地看著李靖宸下一步動作。
他嘴角勾起輕蔑的笑,修長食指挑起林瑛的下頜,死死盯著她的眼,“林瑛你記住,你同你父兄的榮耀都是朕給的。朕既然敢給,也就敢收回去?!崩罹稿纺粗篙p捻她的下巴,指節(jié)上的扳指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靶⌒淖允硱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