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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浪途

二十一 前緣盡斷

人在浪途 禾末兒 4197 2019-05-24 21:57:57

  “表姑姑,那您,又為什么會在峨眉山呢?”

  此刻,峨眉上敲響了晚鐘,倦鳥知還的時間到了,在山下修行的弟子不久就會返回來,他們遲早會發(fā)現(xiàn)寺中發(fā)生的一切,所以浪千行之前非常著急著要找到重傷逃走的圣因師太。

  但是今天的晚鐘,恐怕是圣因此生聽見的最后的晚鐘了,她沒有別的愿望,只想與姚瑟把剩下的故事都說完。

  “我父親說我也是天生反骨,像極了我的姑姑,十七歲那年,我拒絕了父親給我定下的婚事,上峨眉學(xué)道,但是父親不知道,在我心里,我只想嫁給表哥一個人?!笔ヒ?qū)σιf出來自己的心事,她好像輕松了許多?!按蠹s在二十年前,表哥因為扶蘇國寶藏一事,被江湖追殺,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像變了一個人?!笔ヒ蛴浀煤芮宄?,她再見到姚天囚的時候,他剛剛躲過一劫,從海邊回來,他拿了金子在金頂重塑了菩薩金身,菩薩的樣貌是他親手畫的,打造這座金身花了整整三年,這三年間,他幾乎都在峨眉,那是他與圣因相伴最久的一次。

  “表哥那段日子變得很是平靜,也比以往都愛笑了,菩薩金身塑好之后,他常常去山里,望著塑像出神?!笔ヒ蛘f道這里,望著姚瑟,“瑟兒的眼睛像極了表哥,你的眉宇卻有幾分像菩薩?!薄氨砉霉?,”姚瑟握緊她漸漸發(fā)涼的手,“瑟兒的母親在手札里有記,說父親年少時候荒唐,將她的相貌塑成了峨眉金頂?shù)钠兴_金身?!薄霸瓉砣绱?..”圣因的淚水從眼角涌出,“他一定很愛你娘啊?!?p>  “師太,”天無涯知道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姚天囚有沒有提過,到底扶蘇寶藏是什么,又是誰,在追殺他?”“沒有,他從來就沒有提起過寶藏之事,但據(jù)他和我說起他去過的地方,如果所記不錯,寶藏應(yīng)該在萇楚一帶?!薄叭O楚?”天無涯心下一驚,“先前師太說,傷你的人是用的谷門神劍掌,谷門便在萇楚,此事是不是有所關(guān)聯(lián)呢?”“或許是的,”圣因目光越發(fā)渙散,“他們來清音閣找什么東西,我其實并不清楚,也許你們會慢慢找到答案。不過,或者這答案,也并不要緊了...”她心中牽掛之事已經(jīng)了解,最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姚瑟手中的卷軸,也許她是想起了當年蜀中的煙雨,也許是想起了別的什么,但她終究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了...

  姚瑟和天無涯將圣因的遺體放好,便從密道悄悄退出去,他們知道不久,她就會被發(fā)現(xiàn),會被好好安葬的。

  “糟了,出事了!”待天無涯二人走到正殿時,忽見緊閉的寺門洞開,兩個衡門弟子倒地身亡,浪千行卻不見了蹤影?!鞍?!你看!”姚瑟指著墻上的血字,上面寫著,“不報此仇,枉入衡門?!碧鞜o涯皺著眉,想了很久,“以浪千行的傷勢,很難殺人逃走,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被人帶走的,而這個人卻把矛頭指向了衡門,大約是要把圣因師太的事情栽贓到衡門身上。”“那,他會是那個用谷門神劍掌的人嗎?”“嗯...十有八九了?!碧鞜o涯忽聽得有人敲響了清音閣的喪鐘,看來已有峨眉弟子發(fā)現(xiàn)他們的掌門圓寂了,“此地不宜久留,免得說不清楚,我們走?!薄昂?!”

  清音閣外夜色已濃,算起來他們已經(jīng)在里面呆了好幾個時辰了。

  “小姐,小姐是你嗎?”寺門外的亭子里傳來了初雪怯怯的聲音,她執(zhí)著燈籠立于夜風(fēng)之中,不知道在此等了多久。姚瑟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卸掉了易容術(shù),此刻也沒有辦法假裝了,與天無涯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向初雪走過去,“傻丫頭,你怎么還在這里,此地不安全,你快些回岷中去吧?!薄靶〗悖 背跹┤酉聼艋\,奔來抱住姚瑟,“初雪方才在寺中同小姐說話,就隱約發(fā)覺是小姐你了!不枉我日夜祈禱,求小姐可以平安,佛祖保佑,終于把小姐送回來了。”姚瑟有些哽咽,自從父親去世她離開賈家之后,再也沒有得到這樣的關(guān)心了。

  天無涯好像沒有辦法應(yīng)付這樣的場面,便借口去前面等她。

  “初雪,你一個人走到這里的嗎,這么遠的路,你怎么走下來的?”“小姐,你的頭發(fā)很亂,我給你梳一下,好不好?”姚瑟只好同意初雪在長亭里給她梳頭,一邊讓她講講家里的事,初雪說現(xiàn)在的賈家已是岌岌可危,讓姚瑟一驚,“先前聽說吳家出了事,我已經(jīng)有很不好的預(yù)感了,你說,二哥和風(fēng)搖私奔?我實在不能相信,至于四姐,她一向膽小,不該莫名其妙地下落不明啊,大姐為人謹慎,怎么會讓手里的店鋪都被封了呢。那三哥呢,他一向有辦法,他不會不管的吧?”“三公子現(xiàn)在在主持大局,若小姐肯回去幫他,相信一切都會好的。”初雪幫姚瑟把頭發(fā)梳得齊齊的,就像以往在家中一樣。

  姚瑟有點自責(zé),她從來沒有想到賈家這般枝繁葉茂的家族也會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初雪,我手里還有十五個芙蓉暗衛(wèi),現(xiàn)在我把他們交給你,你按我的指使,求他們出手協(xié)助,將賈家的人都找回來,你能辦好嗎?”“初雪可做不來,小姐,這么大的事情,非得你親自回去主持才行?!薄澳闳绻霾坏?,就把他們交給三哥,江湖的事情,倒也遠也不是你可以弄懂的?!币ιX得自己雖然才離開半年,可是對江湖的理解遠比初雪要多太多了。

  “姚瑟?!碧鞜o涯回過頭來,叫了她一聲?!霸趺?,可是有人過來了?”他們之間不知何時已經(jīng)隱約有了這種默契?!安诲e,來的人還不少,我們現(xiàn)在該走了。”“嗯!”姚瑟轉(zhuǎn)頭對初雪說,“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賈家,但我辦完事就會回去看你的,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牽掛我,我會照顧自己的。”說完從手上褪下白玉的鐲子,“這個鐲子我從小就戴著,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我把她送給你,初雪?!薄靶〗?..”初雪的眼中噙著淚,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姚瑟了,“小姐下定決心的事情,從來都不會變的,”她接著從邊上拿起一杯茶水,“這是我今日向佛前求的圣水,小姐你拿過去,給那位大俠解解渴吧,初雪現(xiàn)在只能求他關(guān)照小姐了?!薄澳阕约耗眠^去吧,你不必怕他,他雖然長得不好看,但心眼不壞?!币ι嫘Φ馈?p>  初雪將信將疑地抖著手,將茶捧了過去,遞給了天無涯,他因為感念這個丫頭的忠誠,接過來一飲而盡,“有勞?!薄昂昧顺跹?,我們真的要走了,你記得,這個鐲子就是...”姚瑟正打算告訴初雪,她的手鐲就是暗衛(wèi)能認出的主人暗號。忽然天無涯的聲音變得沙啞,“糟了,茶水有毒?!彼械接行┭?。姚瑟大驚,正在此時,一隊火把由遠而近,向他們沖來,帶隊的不是別人,正是賈誠。

  “你下了毒!”姚瑟望著初雪不置可否地問道?!靶〗?,這個人是一個劫匪?。⌒〗隳闶遣皇钳偭?,你不能跟他走??!”初雪死死抓住姚瑟的手,姚瑟真是又急又氣,一把推開她,去扶住了天無涯,“你還能撐住多久?”

  “還死不了?!碧鞜o涯的面色發(fā)青,說話也很是費力,畢竟他昨日才受了一掌,今日為圣因運氣也耗了許多真力。

  “瑟兒,別來無恙啊。”火把已將姚瑟三人圍在當中,賈誠高傲地坐在她的火焰駒上同她說話,神色和以往與她說話的那個他判若兩人。“三哥,”姚瑟向他走近了一步,“瑟兒現(xiàn)在不能和你回去,其中緣由,來日若有機會必定細細道來,今天,請放我們走吧!”姚瑟在求他?!拔覀儯俊辟Z誠冷笑一句,“姚瑟,你真會讓我難堪啊。”話音未落,賈誠忽然飛身起來就要過去抓她,天無涯定了定神,一掌將他逼了回去,頓時血氣倒涌,幾乎摔在地上,而賈誠也被逼退數(shù)步才站穩(wěn)。

  賈誠看見姚瑟立刻去扶天無涯,眼中盡是關(guān)切之情,他的心遠比受這一掌還痛,“瑟兒,是你逼我的?!闭f罷,他一揮手,三個手持兵器的大漢走了出來,這三個人顯然是身懷絕學(xué)的練家子,非一般賈家護衛(wèi)可比,天無涯就是不中毒,也未必敵得過他們聯(lián)手。

  但天無涯別無退路,為了護住了姚瑟,只能硬著頭皮去打。

  “初雪,請小姐過來。”賈誠冷冷說道?!靶〗?,你們逃不了的,他今天就算不死在這三個人手里,他中的毒一盞茶功夫就會毒發(fā)身亡,小姐,趁三公子還沒有那么生氣,你不如...”初雪顫著聲音,話還沒說完,姚瑟已經(jīng)狠狠一巴掌將她打翻在地,“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丫頭,你的主人在那里,去找你的主人吧!”姚瑟指著賈誠狠狠說道,再不多看初雪一眼。

  姚瑟看著眼前的情勢焦灼,知道自己必須要想辦法幫幫天無涯了,忽然她的腦海里閃過馬堯跟自己說過的話,“烈焰最通人性,一旦認了主人便不會輕易背叛,”她需要賭一把了!只聽見姚瑟清嘯一聲,欲喚烈焰過來,可是馬兒只原地叫了一下,像在與主人應(yīng)答,卻半步也不曾邁出。

  “該死的馬兒,我平日怎么待你的!”姚瑟氣得直跺腳。

  眼見天無涯已漸漸不敵三大高手,被打得遍體凌傷。姚瑟又急中生智,“當初父親走后,管家宣讀遺囑,昭闌的產(chǎn)業(yè)盡歸誰的名下,你們這些賈家奴仆又是誰的奴仆,你們忘了嗎!”這句話好像起了一點作用,衛(wèi)士們竊竊私語起來,“對啊,好像產(chǎn)業(yè)都是五小姐的,那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聽五小姐的呢?”三大高手也忍不住,停下攻勢,他們受賈家聘用,還是知道自己去哪里領(lǐng)錢比較重要?。?p>  賈誠這次臉色變了,他冷冷笑道,“姚瑟,爹爹是怎么死的,又為什么要將賈家的產(chǎn)業(yè)給你?”“你什么意思!”姚瑟驚怒,“爹爹是在你面前咽氣的,他將產(chǎn)業(yè)給我自有深意,你應(yīng)該明白?。 薄爸T位,我爹是一代商王,為何會把產(chǎn)業(yè)交給一個外姓女子,大家不覺得可笑么?這個女子今日又公然和一個賊人勾結(jié),難道,不是別有用心嗎?誰知道他們之間已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辟Z誠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自己的心痛外人是不會知道的。

  “賈誠...”姚瑟不敢相信,當利益沖突的時候,她的三哥竟然可以如此顛倒是非地污蔑她。

  “五姑娘,為了你的清譽,這個人今天非死在這里不可。你跟我們回去,萬事有三公子給你做主。”賈誠的親信賈汀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護衛(wèi)總管了,他可以代主人發(fā)話,“三位高手,對這個男人,殺無赦!”沒有退路了,姚瑟能靠的只有自己了,她拔出隨身的短劍,加入的戰(zhàn)斗,如果她和她的同行者今日要命喪于此,也只好認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三大高手的兵器已經(jīng)逼到了天無涯和姚瑟身前,只聽得馬兒一聲嘶鳴,烈焰騰空而起,將賈誠摔了下去,繼而躍過了三大高手的頭,嚇得他們不得不躲開半步。再然后,它直奔到姚瑟身邊,天無涯大喜過望,用盡最后的力氣,拉著姚瑟翻身上馬,“好烈焰,算你還有良心!”

  兩人借著烈焰的力量,直沖著人群而去,姚瑟扣緊袖中僅剩的金葉子,按照先前天無涯教她的法子,連續(xù)打倒了好幾個人呢!

  “放箭!”賈竟然誠連姚瑟的性命都不再顧惜!

  “別怕!”天無涯卻在她身后輕輕說道,接著憑著聽風(fēng)辨器的本事,帶她躲過了數(shù)箭,“姚瑟,你往前沖就可以了?!睕_出重圍之后,天無涯支持不住,便趴在她身上,不省人事了,姚瑟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軟弱,她要帶著她的同伴離開這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姚瑟只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在飛馳著后退,就像當初馬堯帶著她在蒲公英山坡上馳騁一樣,但不相同的是,此刻的姚瑟不再只有白日夢,她肩負一個同行者的信任,她不再是一個只知道闖禍的少女。

  又過了半個時辰,身后追趕他們的聲音終于遠了,姚瑟早已是精疲力盡,此刻天外,東方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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