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早晨的空氣在夜間被凍出實體,一粒一粒都有著凜冽的氣息。
鞭炮在這樣硬邦邦的空氣里炸的格外響,尚未聚攏成形的睡意想再凝結(jié)出一點都難。
冷空氣從呼吸道鉆進(jìn)大腦,像片貼在腦門上的薄荷,我和江哲在快要戴上助聽器的驚天巨響里,一板一眼地上了三柱香。
最后一柱香插下時,兜頭飄下幾乎將我們淹沒的小彩帶。紛紛揚揚幾乎遮蓋視線,一度讓我有種無法呼吸道錯覺。
我在漫天彩條的縫隙間見縫插針地朝旁邊望。
只見劇組的幾個工作人員拿著禮炮筒笑,旁邊還有兩人拖著一只麻袋,幾片彩帶從袋口飄落。
每個人都笑的一臉純樸。
使人不忍苛責(zé)這陣仗的夸張。
只是那彩帶是真真實實的有些礙事,等我們往回走時依舊在撒個不停,不知道的以為是哪家超市開業(yè)典禮又或者某地辦的聯(lián)歡晚會。
紅地毯下的地磚凹凸不平,彩帶迷的我頭昏眼花,腳尖抵著一個突出的尖角往前一個踉蹌。
江哲在旁邊拽了我胳膊一把,見我重新站好即可松開。
我朝他道謝:“謝謝?!?p> 他順手摘掉我頭頂?shù)牟蕩В骸皼]關(guān)系。”
毫無異常的同事交流。
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
但我忘了,人的腦電波并不相通,常常我以為是如此的事,在其他人換了個角度來看全然成了另一番模樣。
以至于當(dāng)晚在熱搜榜上看見自己名字時我結(jié)結(jié)實實驚了一下,還以為是前幾天候機時酣睡流口水的樣子被拍照流傳下來了。
再一看榜首是江哲,第三名是我倆名字并列,又冷靜下來,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只是多少還有點摸不著頭腦,抱著類似“怎么又上熱搜了”的心情點開一探究竟。
高贊是娛樂號發(fā)的一支短視頻,文案也簡簡單單——
“江哲蘇艾新戲開機儀式,我就不多說什么了你們自己看吧。”
視頻封面是今早的儀式現(xiàn)場,顏色繁雜的彩帶飄了滿屏氣息十分鄉(xiāng)土。
我更加納悶,不過一個平平無奇的開機儀式怎么就上熱搜了?
難不成是土上去的?
我略過視頻點開評論。
清一色被尖叫占領(lǐng)。
“啊”的長短不一很有特色,叫人都沒法懷疑是買來的僵尸號。
就很懵,不懂各位心懷戀愛夢想的少女們在“啊”些什么。
我退出評論區(qū)往下翻了翻,被眾少女厚入長城墻磚的粉紅濾鏡震到靈魂出竅。
嚴(yán)重懷疑清早到場的不是我本人。
“我誠邀各位姐妹來品一品這漫天彩帶中的對視!?。。〗Y(jié)婚現(xiàn)場實錘?。。。。。?!劇組干的漂亮?。。。。。 ?p> “那隱隱上翹的嘴角!那寵溺眼神!哲哥你就當(dāng)我們都是死人不要抑制自己笑出來!?。。 ?p> “有誰跟我一樣被哥哥的克制迷暈的嗎,我總覺得他把快樂藏在心底比表現(xiàn)出來更動人,就好像說‘有關(guān)于你的心情不想拿出來分享只想一個人獨享’?!?p> “這哥自從談戀愛以后表情豐富的要死,我已能無障礙將其帶入成所有小說男主角了。”
“有誰看見艾那嬌羞的小表情了嗎,娛樂圈泥石流的春天啊?!?p> 我望著黑掉的屏幕里自己那一張震驚中含著呆滯的臉。
對網(wǎng)友的看圖說話能力五體投地。
干脆都來當(dāng)編劇算了,有了這等人才哪里還愁寫不出好劇本啊。
只是我對著照片視頻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有哪里顯出一絲寵溺嬌羞。
到底他們從哪看出這么多心路歷程來的???
“蘇艾姐。”
場務(wù)小妹妹突然從背后叫我,音量還不小,想來離我很近,沒來由一慌,十分做賊心虛地按滅手機屏幕,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腦袋幾乎就在肩膀正上方。
離得實在有些近啊,也不知道看到我的手機界面了沒有。
“找我什么事嗎?”
妹子臉上看不出一點破綻。
“啊,導(dǎo)演說叫大家過去講講明天開拍的事。”
雖然拍攝的場次安排一早就以郵件形式發(fā)給了每一個人,但明天畢竟是第一天開拍,多少還是有些事情要注意,我自然不敢怠慢。
導(dǎo)演說了一下開工時間,人員安排什么的也差不多了,場務(wù)妹妹發(fā)的熱水剛把手心捂暖呢,這會就差不多要散了。
好不容易借來的臨時會議室只說幾句話太浪費了。
于是導(dǎo)演說話斷句的時間越來越長,恨不得一句話從尾到頭地再說一次。抓到一點能講的新內(nèi)容眼睛都放著光。
“哎對,還有,明天要先拍小蘇和江哲的吻戲啊!”
這一句提的太突然,我咧開的嘴角像一層干硬的墻皮,輕輕一碰就能剝落下來。
余光里,所有人都表情都變得隱秘而曖昧。
“第一天演戲給你們找找感覺,要好好演啊,今晚沒事可以揣摩一下。”
這局玩笑話什么意思周圍人都心知肚明,粉色里還夾帶著點黃顏色,無傷大雅,是很適合熱戀中小情侶的俏皮話。
周圍人一直憋著的笑終于忍不住了,一齊哄笑出來,尾調(diào)七彎八拐,怪腔怪調(diào)。
“導(dǎo)演這還用您說嘛,都是專業(yè)演員肯定會演練好包您滿意!”
“哎,蘇艾,也不用揣摩的太認(rèn)真啊,明天還要拍戲呢!”
“行了行了,你們還拉著他們說什么呢,還不放他們回去多揣摩幾次!”
我自認(rèn)不算什么臉皮薄的人,否則也不可能在大型晚會的舞臺上,當(dāng)著全國觀眾打了個震耳欲聾的噴嚏還能面不改色地自我調(diào)侃。
但眼下言語攻勢一波又一波,我不用摸都能知道自己的臉熱得像只蒸籠,都快冒氣了。
同樣身為陷入圍攻之中的江哲卻仍舊帶著上位者的天生高貴,面上看不見一點不自然不說,甚至你這時候路過可能都不會把他和事件的男主人公聯(lián)系在一起。
太過淡定。
淡定的人淡定地伸手?jǐn)r住我,淡定地開口:“那我們就先去揣摩了?!?p> 神情依舊清冷,連帶著被他們玩壞的那個詞都正經(jīng)了不少。
見他這樣順勢開玩笑所有人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很戲劇地全體當(dāng)場愣住,表情無一不具舞臺效果,足夠去演一出話劇。
直到我們走出去老遠(yuǎn)才隱隱聽見回神各位的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