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宋京的話驚醒了星辰,沒想到蘭陵局勢糜爛不已,一發(fā)不可收拾,連久經(jīng)沙場的三叔都在這里折戟沉沙,原本以為是小貓三兩只的蘭陵,轉眼間竟有龍盤虎踞之勢。
星辰深感懊悔不已,若非自己當時沒有及時提醒三叔,此刻的三叔早已在北地休養(yǎng)生息,三叔的病還么得好法子徹底根治,而剛剛那位趙神醫(yī)只是治標不治本,雖然暫時緩解了他的傷勢,然而,帝都之亂三叔一直沉疴未愈,奔波勞累之下,傷勢愈發(fā)嚴重。
雖然自己拿出了五味藥,但自己始終是紙上談兵,真正能實踐操作醫(yī)好三叔的女神醫(yī)卻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大罵自己愚蠢至極,轉身對潘大江吩咐道。
“潘同知,趙神醫(yī)先前說她要去城外救治百姓是嗎?”
潘大江恭敬的點頭示意道:“三少爺,我立刻著手準備派人請回趙神醫(yī),您盡管放心,她一直在蘭陵周圍四處為附近無家可依的百姓問診看病,斷斷不會無故遠游?!?p> “不必派人尋找了,本少要親自拜訪以顯誠意,先前的對趙神醫(yī)多有怠慢,如今正是將功補過之時,三顧茅廬方顯本少爺禮賢下士之意?!?p>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倏忽而至,一個影子衛(wèi)校尉匆忙跑到二院,手里攥著一個信封,聲撕力竭的喊道:“蘭陵總督劉邦華有機密要事匯報少爺,特意派遣屬下邀請少爺前往漕運總督衙門一敘?!?p> 輕輕的打開那封帶有濃重汗?jié)n的信封,可見來人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是何等緊迫。
剛看到前兩行,星辰的怒火騰騰而起,信封中的意思很明顯,此次的暴動害得三叔和影子衛(wèi)眾人傷亡慘重的主謀另有其人,是北虜還是金衣衛(wèi)?
信中信誓旦旦,哪怕是金衣衛(wèi)參與其中也絕對不會是主謀,最多只是從犯罷了,甚至此次突襲連蘭陵金衣衛(wèi)指揮使也不甚清楚,極有可能是其手下被北虜裹挾而致。
吩咐潘大江和蔡宋京二人好生照料三叔后,星辰身披堅執(zhí)銳,騎上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匆匆奔赴蘭陵碼頭,江水浩瀚無涯,蘭陵江上數(shù)十條舟船整裝待發(fā),只待星辰號令一下,便一齊浩浩蕩蕩奔赴蘭陵漕運總督衙門。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蘭陵城嚴格來說其實是一座軍城和臨海埠頭,百姓人家不過五千戶,更多的是軍士和海船,卻有北地江南之美譽。
蘭陵不僅地理位置重要,同時也是天上帝國的南北中轉站,是幽燕之地和天上帝國的分界線,北方的藥材木材和特產(chǎn),南方的稻米絲綢瓷器,皆在蘭陵碼頭中轉。
所以從皇璽初年筑蘭陵城開始,迄今五十多年,蘭陵便常駐漕運衙門,劉家三代皆駐蘭陵,世襲漕運總督,被封為鎮(zhèn)守此地的靖海侯。
雖然楚家已被朝廷認定為亂臣賊子,但天高皇帝遠,一個小小的漕運總督,夾在兩座大山面前也是左右為難,不得不兩邊都奉承著。
夜風很冷,深呼吸一口,星辰甚至能聞到風中摻雜著大海的腥咸味道,劉邦華自覺隱隱落后星辰半步,二人一路沉默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星辰終于開口了:“劉總督可知鄙人這次為何來蘭陵?”
劉邦華恭敬道:“公子到蘭陵以前各官衙各衛(wèi)便已收到王府的公函,公函上雖未說公子來此有何公干,但下面的人幾乎都清楚,北虜猖獗,折損了影子衛(wèi)許多人馬,此等蠻夷,王府不可能放任自流,必誅除以儆效尤?!?p> 星辰笑道:“若非劉總督來信一封,本少差點中了敵人的奸計,竟然差點讓罪魁禍首逃之夭夭,如今蘭陵城中各文官武將反應如何?”
劉邦華苦笑道:“包括下官在內,自然惶惶不可終日。來日誅除了北虜細作,朝廷若追究起責任,城里的官員武將怕是難逃督管不力之罪?!?p> 星辰點頭道:“本少不瞞你們,北虜被剿滅以后,朝廷肯定是要追究的,不過劉總督不必擔心,你是蘭陵城唯一的勛貴,又擔負著天下漕運重任,朝廷對你不會太嚴厲,況且本少目前在蘭陵欲剿北虜,很多地方還需要劉總督大力相助,將來張白圭張宰相的報功奏疏上為劉總督添上幾筆,不過舉手之勞?!?p> 劉邦華心中暗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想到堂堂的宰相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張白圭竟然會與鎮(zhèn)北王相勾結,此等機密要事,這家伙竟然毫無防備之意,還真是眾口鑠金的紈绔敗類,哪怕經(jīng)此大難仍然是未有寸進。
心理雖然暗暗嘲諷星辰的無知無能,但一想到北虜入侵而自己竟然一無所知,雙方可謂是各有把柄,半斤八兩。
一下子收起了輕視之意,急忙道:“公子但有差遣,下官定效死力?!?p> “本少就不客氣了,劉總督主管漕運,負責南米北調,本少問你,漕運這條線你可確實抓在手中?”
“那是自然,不過下官雖是總督,然而朝廷所撥民夫畢竟有限,很多時候不得不靠漕運線上各地明里暗里的官府和漕幫相助?!?p> 星辰嘆了口氣,漕運一業(yè),興也漕幫,衰也漕幫,自有漕運以來,漕幫便是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卻也是最不安定最危險的角色。
太平年景,漕幫討生活的苦漢子可以是最善良最知足的順民,一旦到了亂世有人煽動幾句,這些順民瞬間就會成為最可怕的反軍。
“蘭陵碼頭的民夫有多少人?”星辰忽然問道。
劉邦華想了想,道:“大約在三千多人上下……”
說著劉邦華悚然一驚,額頭頓時滲了汗,萬萬沒想到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三千多條人命在他口中竟如此輕飄飄的,彈指之間竟欲抹除與人世之間,顫聲道:“公子的意思,這三千多人……”
星辰嘆道:“北虜細作行事慣以最底層討生活的窮苦百姓為發(fā)展目標,我不是說這三千多人已被北虜滲透了,只是……他們終歸是最有可能被蒙蔽從而作亂的群體?!?p> 劉邦華惶恐之色甚劇,若這三千多碼頭民夫作亂,朝廷追究起來,第一個倒霉的便是他這個漕運總督。
很快劉邦華的惶恐之色被一片殺機所代替,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以眼前這人紈绔無能的地步都敢殺人滅口,更何況自己堂堂的漕運總督。
陰沉道:“公子,事態(tài)緊急,寧可錯殺,不可縱枉,下官請公子施雷霆手段,不管這些民夫有沒有入北虜之心,莫如先盡數(shù)誅除再論道理……”
星辰忽然停下腳步,深深看了劉邦華一眼,淡淡道:“無憑無據(jù)的,出手便殺三千多人?劉總督好手筆?!?p> “公子,當斷不斷,必有大禍!”
星辰冷笑道:“本少來蘭陵是查傷害我三叔的罪魁禍首的,不是對無辜百姓下屠刀的,若本少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此舉與禽獸何異?再說,如果真殺了這三千多人,激起全城公憤,那時百姓們不反也得反了,劉邦華,你可不僅僅是漕運總督,你還是世襲罔替的靖海侯爺,好好管你的漕運,北虜一事用不著你插手?!?p> 劉邦華忐忑拱手:“是,下官知錯了。”
“蘭陵碼頭海船每月從南方運來多少糧米?”
“三十萬石計,海船靠岸后糧食卸下便走,發(fā)往北方各地官府糧倉?!?p> “蘭陵本城的存糧呢?”
“三衛(wèi)本有軍屯,所耗甚少,城內只有兩千戶百姓,耗糧也不多,蘭陵官倉里通常只存糧千石?!?p> 星辰搖搖頭:“少了,靖海侯,本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公子盡管吩咐。”
“三日之內,從漕糧中扣下兩千石糧米,找個隱秘的地方,不必用民夫,本少會派麾下官兵親自押送封存,同時本少還會以鎮(zhèn)北王世子名義向北方各地官府去信解釋,暫時調用這兩千石糧米,不讓靖海侯為難?!?p> 劉邦華愕然道:“公子,此舉卻是為何?”
星辰笑道:“不必多問,辦好這件事,本少保你有功無過?!?p> 劉邦華出于對鎮(zhèn)北王這個響當當?shù)慕鹱终信频男湃?,哪怕眼前這家伙說的再天花亂墜,總不敢拿自家的招牌來開玩笑,而這一點,也是促使劉邦華最后下定扣下并調用兩千石糧食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