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鑰匙你拿去?!?p> 李清流從袖中摸了那鑰匙遞給梅止,道:“我還有其他事,這鑰匙你拿著去找柏持風,他對師無月尚有情誼,當會幫忙。我還有其他事,就不隨你們去找他了。”
藥罐里的藥水“咕嚕咕?!钡姆兄?,李清流掀開蓋子拿筷子攪了攪,又蓋了起來。
梅止接過那鑰匙,問道:“你去哪兒?”
“去看個老朋友?!?p> “老朋友?”
“你不認識?!?p> “何時回來?”
“少則十五天,多則一月?!?p> “你剛在牡丹花會上惹了一片風云,獨身而行不安全,我讓醉夢華陪你去?!?p> “不必?!?p> 從一旁拿了軟布包著藥罐柄,李清流將藥汁慢慢倒進碗里:“等我回來,自會去找你。你也不必費心找人跟著我?!?p> 梅止輕笑一聲,道:“就算我找人跟,也要能跟得上你才行?!?p> “你知道就好。”
她的輕功,早已練得出塵入化,所認識的人中,尚未得見比她更厲害的。
“你一直沒說過,這五年時間,你是怎么過的?”
李清流抬眉,有些意外他還在堅持問這個問題,從牡丹花會結束后,他已經問了不下五次,雖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他倒是極為堅持的問到底。
“一直待在昆侖山上,師兄幫我調理身體。”
“醉夢華說曾有人在凈世天華中見過一人,與你容貌有幾成相似?!?p> 李清流抬眉:“哦?人現在在哪兒?說不定是我未曾謀面的親姐妹也不一定?!?p> 她言談中還存著些意味不明的笑,梅止彎了彎眉,眸色凝暗,道:“凈世天華早被滅門,聽聞是門下第一殺手棄上龍所為,你不知?”
“知道一些。付大哥偶爾會傳些消息給我,你說這個是想表達什么?你懷疑那人是我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這五年一直待在山上,極少下山,怎么會是我呢?”
將那尚還需晾涼些的藥湯放在院里的桌上,醉夢華見他們過來坐,很識趣的起身離了桌去院外溜達去了。
“你撒謊?!?p> 李清流手上微住,抬眸笑得和這天氣一樣,燦爛非常:“我哪里撒謊了,梅止?”
“我說那人與你有幾分相似,可沒告訴你是男是女?你怎么知道她是姐妹?不是兄妹或姐弟?”
“與我相似的,難道還會是男人?我是個姑娘,想的自然與我相似是也是姑娘,這有什么奇怪的?!?p> 梅止坐下,敲了敲那石桌,道:“我說曾有人在凈世天華中見過一人與你容貌相似,可沒說這個曾是何時?你一口交代自己這五年一直待在山上欲洗脫自己的嫌疑,你怎么知道這個曾見過,是指這五年而不是更早之前?”
李清流眼皮一跳,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此時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演下去:“我就是隨口一說,你這般打破砂鍋問到底,是懷疑我與凈世天華滅門之事有關嗎?你剛才說,滅門是其門下第一高手棄上龍所為,我現在武功雖然高,但還沒高到逼著棄上龍屠殺滿門吧?再說,凈世天華當初秉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理念,奉循我是禍世魔秧這套歪理,追著我滿江湖跑,就算我要殺他們,也一定光明正大的打上門去,干嘛栽贓在棄上龍身上?”
她言辭鑿鑿的反問,心里卻在笑:因為打不過啊。所以只好借刀殺人了。
梅止似是察覺了什么,道:“李清流?”
“梅止,你不用再試探了,我想做的事,現在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改。鑰匙你拿著,《苦真鬼訣》你盡力去找,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盡管來找我,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能幫的一定幫你?!?p> 話落,她端起桌上那碗晾的不再滾燙的藥汁,轉身進了屋。醉夢華在院外見她走了,上前坐回桌前,見梅止臉上掛著一幅要死人了的表情,抬手倒了杯茶遞給他。
“怎么樣了?”
接了那茶,梅止道:“雖不知她怎么做的,但凈世天華滅門之事與她脫不了關系,她這兩天會離開,你傳個信給柳紅漱,讓他把手下所有人遷到落日神宮里,暫時不要在百花宮待著?!?p> 柳紅漱的百花殘有兩大守地,一是百花宮,二是落日崖上的落日神宮,而落日崖易守難攻,易下難上,除了宮里知曉密道的人,一般人根本進不來,自從在牡丹花會上見過她出手之后,梅止總有些不太好的感覺,初時他擔心她為了給周鏡蘭報仇而濫殺無辜,可后來見她卻似乎情緒極為穩(wěn)定,但,又太過穩(wěn)定。
她在洛陽城門口時能一言不和就砍了對方的雙腿,梅止不信她會放過當初暗殺她與周鏡蘭的這些人,而如果凈世天華滅門與她有關系,那就難保她下個出手的對象不是百花殘,但如今的百花殘在柳紅漱的帶領下早已回歸正途,當初追殺她們姐妹的那些人也知道自己錯得離譜,這般之下,如果李清流緊追不舍,大動殺念,不但會擾得江湖不寧,同樣也會讓其他相同經歷之人心生驚恐或不安,更易受魔教利用。
兩相為難之下,只能先讓他們躲躲了。
晚上的時候,醉夢華去城里打聽了一遍,才知柏原竟在昨天就回了城,算起來腳程與他們差不多,這么趕著回來,倒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樣。梅止知道了后,大概猜了個七八成。
屋頂上,月色如華,皎潔流螢。醉夢華拎了兩壺酒躍上屋頂與梅止同坐了,見他盯著夜空不知在想什么,拆了酒蓋遞了過去。
“別想了,喝點?”
梅止接了酒,道:“明天城里定是虎視眈眈,需得少飲些。”
“一壺而已,微醺不醉,不礙事?!?p> 仰口飲了半口,梅止嘆了口氣,道:“你說我五年前是不是做錯了?”
醉夢華:“不知道。我有時候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做錯了?”
“可能我們都錯了?!?p> “也可能我們都沒錯。所謂對錯,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p> “但當你從覺得自己對到自己錯,就是立場發(fā)生了變化,你以對方立場相看萬物,萬物又皆不同,對錯之說,更難斷定。佛講……。”
“梅止,停。今兒個好不容易跟你閑聊著喝酒,我不想聽你講佛論道,說什么菩提佛子之類的。”
梅止無奈,提壺又飲了一大口,接著道:“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落空。此之境界,吾難覓得?!?p> “你別酸了。你做不得,我也做不得,世上有幾人能做得?”
連著灌了近一壺,醉夢華覺得自己的嘴巴有些不受控制了,他揚了揚手里的酒壺,正要開口,卻被梅止一把按在了屋頂上,院中,李清流仔細感察了下四周的氣息,并未覺出任何異常后,抬腳出了院子。梅止見狀,滿腹疑惑。
“醉夢華,我們跟去看看。”
拍了拍身旁的人,毫無應答,梅止低頭,卻見他臉朝下睡得正死。
“罷了,回來再把他弄回房也不遲?!?p> 李清流的輕功極高,若是晚了一步,就再也追不上了。從屋頂跳下后,沿著她所走的方向行了片刻,梅止果然發(fā)現了她蹤跡,卻見她運著輕功連行了數十里路,不快不慢的就這么走著,甚至還在半路拐到一家小鎮(zhèn)里偷了些什么東西拿在懷里。
就這么飄飄悠悠的又走了半個時辰,終于來到了一處木塔之下。李清流望著那木塔,先將背上的琵琶解下,然后輕撥了撥弦,接著席地而坐,音隨指動流蕩而出,圓月當頭,琵琶清音如穿心腑,清靈通透恍若多了幾分懾人靈魂的幽魅之感。
擔心被發(fā)現,梅止不敢跟得太近。而隨著那琵琶聲在這林中盈散而開時,木塔中緩緩傳來空寥舒緩的蕭聲,和著清透的琵琶聲,仿佛一位韶華芳在的少女和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形音相差巨大,然卻又相輔相成,一靈一緩,一透一厚,一舒一急,徹透人心。
月星微華,曲盡人無聲。
李清流將琵琶背好,稍一提氣,躍上塔頂,口中道:“五年不見,沒想到你還活著?!?p> 音以內功高傳,浸透整座木塔,落地,塔中傳來一道蒼老沙啞的人聲:“五年不見,沒想到你也還活著?!?p> 塔頂上瓦片的縫隙處稀稀啦啦的長著些青青蔥蔥的綠草兒,瓦片多數還算完好,只是質地偏脆,她剛落下便踩碎了幾片,腳下不遠處有個圓形的洞口,洞沿邊長了一圈青草,月光從頭頂直射而下,照入那洞口之中,如同一道光射入了黑暗。她坐到那洞口邊上,將琵琶放到一旁,又解下身后背著的包袱。
“猜猜,酒還是茶?”
“酒?!?p> “知道你愛酒,我又怎么會給你帶茶。接著?!?p> 她從包袱里拿了包糕點,其他的全部扔進了那洞里,未聽到有東西落下的聲音,知道是他接拿到手了。果然,塔里片刻就傳來了吃喝咀嚼的聲音。
“嗯……五年沒吃到正經的東西……了,嗯……酒也好喝……不錯不錯……?!?p> 一只雞,一壺酒,半斤牛肉,一包花生米,兩個饅頭,這些比起塔里的蛇蟲鼠蛛,可算得上是饕餮大餐了。李清流品嘗著手里的綠豆糕,聽著塔里人吃吃喝喝,時不時抬頭賞會兒月色,不言不語的靜待著那人結束這頓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