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戲苑巧遇
巴東耀陽樓,凌錫坤從樓中出來,一抬頭就看到霍九天。他正倚在芳戲苑外的樓柱前,一個子兒一個子兒數(shù)著手里銀子,表情看起來相當(dāng)認(rèn)真,沒了對戰(zhàn)時的凌厲肅殺,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普通百姓發(fā)了月餉后細(xì)數(shù)一樣。
“一兩、一兩三錢、一兩七錢、二兩一錢……怎么算也不夠,看了戲就不夠買東西的,買了東西就不夠看戲的,許老頭這個月太摳了,這點錢怎么夠撐到下個月……。”
他兀自念叨了一句,抬頭見凌錫坤正盯著自己,手上頓時將錢塞進(jìn)了袖里:“喲,凌帆使也在巴東?有任務(wù)?”
“你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數(shù)錢唄?!?p> “數(shù)錢干什么?”
“數(shù)錢……當(dāng)然是要買東西了?!?p> 我干嘛一定會回答他的問題?霍九天鄙視了自己一眼,道:“你要跟我打架?”
凌錫坤搖了搖頭:“不?!?p> “不打那我就走了。”
“等等,你想看戲?”
霍九天回頭:“關(guān)你什么事!”
“我請你?!?p> “你道為官把名揚,哪知為官無下場。一十九載遠(yuǎn)飄蕩,鞍前馬后伴君王。重耳為君無度量,棄舊迎新理不當(dāng)。既是有功該受賞,怎比得梅花自然香……?!?p> 戲臺之上,一曲《焚綿山》正唱得如如泣如訴,聲聲悲婉,嘆人生無常訴天道無挽。待演到介子推與其母被焚山而亡時,臺下的人皆都靜了下來,細(xì)細(xì)聽下,似乎還有人小聲的抽泣聲。凌錫坤聽得這聲音似乎就在自己身旁,轉(zhuǎn)頭一看,果然,哭的不是別人,正是霍九天。
他一手端著茶杯,另一手抹拉著臉上的眼淚,凌錫坤見狀,從袖中抽了帕子遞給他,霍九天接了:“謝……謝,這真是太……慘了……太慘了。”
凌錫坤:“這只是一場戲,你……你節(jié)哀。”
霍九天點了點頭,突然回了神,道:“節(jié)個屁的哀,我娘活的好好的,你說這話是咒她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見你甚是入戲?!?p> “戲演得好,我愿意入戲。哪跟你一樣,看了這么慘的戲,連滴眼淚都不掉的,還你還你,這什么破帕子,一股藥味兒?!?p> 他還了帕子,又哭了一會兒,待到這戲演完中間休幕暫歇時,終于才止了眼淚。凌錫坤倒了杯茶遞給他,他倒也不客氣,接過一口“咕嘟咕嘟”喝完,到底是哭了這么久,渴得夠嗆。
“這個介子推自己死了還害死了他老娘,要是我,肯定先跟對方回去,保得一條命,想好萬全之策了再想什么歸隱山林,他這樣被人燒成了灰,算得上什么孝,我看,就是個笨蛋?!?p> 茶喝過了,渴也解了,他就開始吐槽自己剛才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出戲。
凌錫坤捏了塊綠豆冰糕塞入口中,也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他這話,勉強憋了三個字出來:“戲不錯?!?p> “不錯?這戲唱得這么好你居然說“不錯”,果然是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你就是個看熱鬧的,白浪費了這七錢戲錢。”
凌錫坤:“……?!?p> “你看看那旦角的扮相,還有唱戲時的表情身段,絕了,果然巴東芳戲苑的戲真是好?。∧阏f是不是?”
凌錫坤沒敢再多說啥,點了點頭又捏了塊綠豆糕塞進(jìn)了嘴里?;艟盘祯久迹骸澳闶莵砜磻虻倪€是來吃點心的?”
凌錫坤:“………?!?p> 兩人又聽了出《天仙配》才出了戲樓,作為凌錫坤請他看戲的回報,霍九天決定請他去喝茶。
茶攤上。
“來,凌兄,你往常喝的都是些絕品好茶,這些街頭粗茶你怕是沒怎么嘗過,喝喝看?!?p> 凌錫坤嘗了一口,雖是粗淺味陋,茶味雜郁,但也并非太難喝。見他三兩口喝完后又倒了一杯,霍九天笑了笑,道:“我以為你們正道人士都只會品著佳茗眼帶蔑視的說些假模假樣的話,沒想也有你這樣的?!?p> “我這樣的?”
“是啊,沒有一見面就撥劍相向,還請我看戲跟我喝茶。”
凌錫坤放了茶杯,道:“我覺得你不像個壞人。”
“壞人可不是像不像的問題,凌兄你身為古津豫帆的帆使,怎么還這么天真?說吧,又請我看戲,又跟我喝茶,是有事找我?”
“是。前段時間我們門內(nèi)遭你們一名高手襲擊,那名高手善槍精掌,約三十多歲,手掌粗大,他是誰?你們又為什么攻擊我們?”
霍九天瞇了瞇眼,道:“為什么攻擊你們我不知道。我們所有人的行動都是許老頭安排的,每個人負(fù)責(zé)的事情都不一樣,平日里也很少見面。不過你說的那個高手我知道,是棄上龍。”
棄上龍?
凌錫坤微有些詫異,隨即問道:“他乃凈世天華第一高手,為什么會加入魔教?”
“不知道,只是聽許老頭偶爾提過兩句,說他有一天發(fā)瘋殺了凈世天華所有人?!?p> “他為什么屠殺凈世天華的人?”
“聽說,凈世天華幾年前突然來了一個武功高強的女人,這個女人初時與他尚有差距,后來凈世天華的頭和凈天英覺得這女人資質(zhì)極佳,于是對她很照顧甚至親自教導(dǎo),不過半年,她就與棄上龍平起平坐了,為了凈世天華第一殺手的名號,棄上龍與她多次比武,欲一決高下。初時,兩人都有輸有贏差別不大,后來又過了段時間,那女人就超過了棄上龍。為了尋求進(jìn)步,棄上龍要求凈天英也傳授自己武藝,但凈天英拒絕,最終棄上龍連輸六場,就在第七場賽戰(zhàn)的前一天,那個女人突然失蹤了,還給棄上龍留了封信嘲笑他永遠(yuǎn)是自己的手下敗將。為了找到她,棄上龍逼問凈世天華的每一個人,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一怒之下,棄上龍將滿門屠盡,甚至連凈天英也沒放過?!?p> 凌錫坤聽完,略有感嘆,問道:“凈天英的武功該在棄上龍之上。”
“在他之上。不過棄上龍說凈天英當(dāng)時不太對勁,并不他的對手。我猜那個女人臨走前一定給凈天英下了毒,導(dǎo)致他打不過棄上龍。而棄上龍就算現(xiàn)在魔教也沒放棄找那個女人。說起來也是怪,那女人這么做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從結(jié)果來看,凈世天華滿門被滅,如果這是她的目的,那她一定與凈世天華有仇。但凈世天華這些年要說仇倒真是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
“好了,你想問的,我都告訴你了。也還了你的人情,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p> “多謝?!?p> “哈,可別告訴任何人這些事是我說的,不然許老頭會打死我的。還有這頓茶錢,你也順便付了吧?!?p> 凌錫坤點了點頭:“請?!?p> 虛神教舊址。
虛神教原為七大派之一,坐居三月山之上,但自從三十年前被擘濤天所毀,這里已成廢墟,高墻平院已是雜草叢生,樓閣殿堂更是蛛網(wǎng)密布,甚至有些地方已經(jīng)被大樹虬勁彎曲的根莖盤下,藤蔓枝條遍布了所有的練功場,就連當(dāng)初江湖眾人向往不已的虛絕樓也只剩了一半,橫梁已斷,瓦磚破殘,幾只烏鴉立在斜立的破槍爛劍上哀啼數(shù)聲,凄慘蕭涼。
山下,兩道人影正從山腳慢的向上移動,一男一女,一綠一黑,正是棄上龍與被挾持的素盈心。此時晨霧如煙,杳杳徐徐著飄蕩在山間,花草樹木便怎么看也看不太真切了,清流緩溪潺潺悠悠,細(xì)石豪木盡放于中,翠草濃蔭,黃花綠頂,在清晨的這股薄煙下更添幾分神秘。素盈心雙手被縛,繩子則牽在棄上龍的手中。
“快走!”
“我已經(jīng)很快的在走了。”
素盈心懦懦的回了一句,雖是不甘卻也無奈。她不會武功,哪能跟他一樣一步兩階的這么走半個時辰。只是一刻鐘不到,她就有些走不動了。只是迫于棄上龍的威壓,她不得不挪著步子一點點向上爬。
眼看她烏龜一樣的動作,棄上龍的眉頭一皺再皺,最后直接回身沖了下來扯起她扛在了肩上。
“啊!你干嘛,放開我,放開!”
“再吵就把你扔下去。”
雖是倒著,素盈心也知道這條臺階有多長多陡,憋著嘴再不敢喊叫了。沒了她拖后腿,棄上龍運起輕功片刻后就到了山頂,落地即將人扔了下來。素盈心頭暈?zāi)X脹了被扛了這么會兒,一落地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既想吐又覺得眼花耳鳴。
棄上龍見她如此,不屑道:“真是沒用!”
素盈心不敢辯駁,坐起向后靠了靠,眼眶有些發(fā)酸,棄上龍見她一幅欲泣欲忍的模樣,心中更加厭惡,道:“只會哭的女人最沒用。你給我老實在這兒待著,這山里有虎狼野獸,你不要想跑,明白嗎?”
素盈心點了點頭,她就算要跑,這兒到山下的路程就夠嗆,更別說對付什么野獸了。她被擒后,許六安要棄上龍先將她送到最近的據(jù)點看押,但這里最近的據(jù)點也有五天路程,不過走虛神教舊址這兒會快上兩天,雖然不想來這兒,但為了盡快擺脫這個累贅,棄上龍只能選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