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毀容救命
泥水被她扒拉的飛濺,強烈的求生欲與恐懼讓她既覺得力大無窮又覺得身上發(fā)軟,拽著腳腕的那股力量不斷的增強,鏈鏈“嘩啦啦”的也興奮了起來,那人甚至開心的在唱歌。地上的泥被雨水泡的發(fā)軟,她的手指深深的嵌入其中,白膩的手指緊摳著每一粒泥水,眼前,一根嫩綠的草兒夾著那些泥水中間,被她死死的抓著,污泥浸滿了草葉,掩蓋了那抹綠色。
突然。
草斷了!
“嘎嘎……吃肉了吃肉了……?!?p> 人,也不見了。
李清流上山的時候,雨還在下,水滴打在油紙傘上,再”滴滴嗒嗒”的落到腳下的青石階上。風(fēng)夾著雨水的霧氣從山頂吹下。抬了傘,山階婉延不見頂,李清流算了算照這個速度自己到山頂時也要晚上了。深吸了口氣,她足尖一點,開始運氣而行,鐘晚聲的人說棄上龍下山時是一個人,那就是素盈心還在山上,但山下無人把守,一路也無人的氣息,難道他們并沒有留人看守。
上了山頂,她稍順了氣息,四處查探了一番,既沒見到魔教的人,也沒看到素盈心的蹤跡,四處望了一圈。一旁破亭的石柱上似乎刻了什么東西?她放了傘在一旁,走近了些去看那亭中石柱上的圖案,看痕跡,應(yīng)該是最近剛刻上去的,只是這圖案是什么意思?誰刻的?正在此時,一陣疾風(fēng)吹來,掀著那柄油紙傘吹了數(shù)丈遠(yuǎn),念及還要將傘還回,李清流立時去追傘,卻未料上天似是在給她開玩笑,每次她要拿到時那風(fēng)就又起,連吹三次,終于落在了一片樹林旁。
李清流盯著那傘終于不再動了,上前撿了起來,低頭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聽起來,像是呼救的聲音。
無愁思考了幾天,終于決定去巴東找陸正平。她問了人,打聽了路線,給李清流留了信說明了情況,再將那把琵琶背在身上,就朝著巴東出發(fā)了。李清流臨走時留了些銀兩給她,但她初時買生活用品用掉了不少,現(xiàn)下手里并不寬裕。好在走了不久后剛好遇到了一戶農(nóng)車,他們駕了馬車要去巴東探親,見無愁一人獨行,便帶了她一起。這樣一來,不但快了許多,還多了幾分安全感,只是上了車后,無愁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駕車的是名男子,車上是他的妻子與女兒,那小姑娘約著不到十歲,著了身粗白的麻衣,見無愁衣著清麗,又一直帶著面紗,好奇的在她娘親懷里伸著頭看她,那農(nóng)婦攬了女兒胡亂搓動的身體,笑道:“你該像這個大姐姐學(xué)學(xué),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莫要再整日淌泥玩水的,不像個姑娘?!?p> 那女孩聽了這話,撅了撅嘴,道:“等我長大了,我就不玩泥水了。大姐姐,你為什么一直帶著面紗?”
抱著懷里的琵琶,無愁低了低頭,道:“因為……我長的不好看?!?p> “是因為很丑,所以要遮起來嗎?”
“死丫頭,別瞎說?。 ?p> 農(nóng)婦微怒,輕斥了兩句,女孩有些拉不下面子,道:“丑就丑,問問都不行嗎?你再兇我,我讓爹打你!”
母女斗氣,無愁只覺得窘的厲害,不知該答還是勸,只好抱著琵琶低了頭不再說話。兩日后,待車到了巴東附近,她叫停了車表示自己已經(jīng)到了。那農(nóng)婦似是知她還未到地方,挽留了兩句,無愁謝拒了之后,從懷里摸了些碎銀子遞給她就下了車。
從車上下來時,那趕車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給她指路后,也沒再多說什么。無愁不喜歡這一家人,無論是那個小女孩,還是這個農(nóng)夫,甚至連那個熱情的農(nóng)婦,她也不喜歡。
轉(zhuǎn)身正要走,卻聽身后有人喊:“大姐姐,你的東西掉了?!?p> 她回頭,見小姑娘跳下馬車朝自己跑來,幾步到了她面前,笑嘻嘻的道:“大姐姐,你掉了東西?!?p> “什么東西?”
小姑娘握起一個拳頭遞過來,說:“是發(fā)簪上的一棵珠子,我?guī)湍銕??!?p> 無愁有些疑惑,卻還是蹲了身下來,卻突然想起,她用的是木簪挽發(fā),根本沒有珠子,未及起身,那小姑娘卻已經(jīng)趁著這時一跳躍起,扯掉了她臉上的面紗!
“?。〕蟀斯?!果然是個丑八怪!爹、娘你們快來看,她就是個丑八怪,比李鐵匠家的女兒還丑!你們快來看??!”
她又跳又叫著呼喊著馬車的上爹娘,無愁卻是覺得怒羞憤辱情緒交雜,轉(zhuǎn)身抱著琵琶疾奔而去,跑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直到再也聽不到那小姑娘的聲音,她的眼淚才掉下來。
巴東以繁華榮興著稱,東臨江河西臨綠山,南北皆是平原,江河流織羊群遍地,集市城鎮(zhèn)皆車水馬龍人沸如潮,粗看只覺人頭雜擁一片,細(xì)看便察各人行各事,賣肉餅的小販正從油鍋里撈著肉末,攤前三三兩兩圍了些人等著裝袋,賣糕點的正在收錢,兩個幼童盯著幾個紅棗糕直流口水,老板見了,一人給了一片,讓他們快些離開莫壞了生意,賣菜的,賣首飾的,雜耍的,街角討飯的,打罵孩子的,各色人流交纏于一街之上。
無愁在城外徘徊了許久,望著這人流有些發(fā)怵,拉了拉臉上的面紗確定不會脫落,她低了低頭,一頭擠了進(jìn)去。巴東有三十八個鎮(zhèn),好在鴛鴦樓在邊界處,離這兒也就一天時間的路程,好在一路上再沒出現(xiàn)什么不順利的。
鴛鴦樓前,無愁站的老遠(yuǎn)望著樓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無法近前。樓前,是豪杰雅士相聚而談,樓上,是鈴聲笑語傾城姿容,兩方樓前,一鴛一鴦,各有其牌。樓之風(fēng)格卻是大有不同,東邊鴛樓,清雅沉厚,樓之裝飾與陳設(shè)簡而不陋,前樓后閣,亭臺殿榭各有其姿,其中之景雖富麗華貴卻不顯奢靡,而是以瀟灑大氣為主。西為鴦,樓之建設(shè)流轉(zhuǎn)輕靈,樓閣之間多以細(xì)長婉延的彎橋連接,顯出女子的柔麗輕巧,樓閣之間紗幕帷帳相接而連,更種有奇花異草,熏以清香,女子著裝則重紅白兩色,露而不俗、艷而不媚。
無愁在樓前遠(yuǎn)遠(yuǎn)的站了許久,見進(jìn)去的人或是氣質(zhì)不凡或是身份尊貴,又或華麗雍容前擁后呼,身份絕非普通老百姓,她很少肯定的說什么事,但她現(xiàn)在可以肯定,自己從前門根本不可能像他們一樣進(jìn)去,然后問出陸正平的下落。
如此,也只好先在附近住下,再做打算了。
素盈心“啊”的一聲驚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床是軟的,被子是暖的,衣服是新的。不待她細(xì)想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名少年已經(jīng)推門而入,見她醒了,高興的道:“你醒了?快躺下李姑娘說你傷的很重,我馬上去告訴她你醒了?!?p> 他轉(zhuǎn)身出了門,素盈心的記憶也回到了腦中。她記得,自己被那個怪人拉進(jìn)了黑暗中,然后他好像咬了自己,他的指甲很長,身上很臭,力氣很大。想到這兒,她猛然伸手摸上自己的臉和頭,是布,然后是痛。對了,那個怪人咬在了她的臉上,將臉上摸了一遍,除了布,還是布。
她望到屋里桌上的鏡子,掀了被子撲去拿了,卻在那面鏡子中看到整張臉被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自己。
“不,不,我的臉!我的臉!怎么會這樣!”
李清流在屋外就聽到了聲音,推門一看,立時上前將她手里鏡子奪了下來:“你放松一點,沒事的,都會沒事的?!?p> “不,我的臉毀了,他吃了我的臉對不對?對不對?我是不是毀容了?我的臉,我的臉……?!?p> “你沒事了,沒事了?!?p> 李清流不擅安慰人,來來回回也只會“沒事了”這三個字,素盈心不知是被她這三個字安慰了,還是怎么回事,本來激動的情緒突然平靜了下來,半天,她問道:“他是不是吃了我的臉?我是不是毀容了?”
怎么回答?李清流只猶豫了一刻,隨即道:“是。他咬掉了你左臉的一塊肉,抓傷了你的右臉,還有的肩膀和后背,都有抓傷,我?guī)湍阒沽搜?。其他地方問題不大,但你的左臉,我無能為力。女孩子的容貌雖然重要,但命更重要?!?p> “你是誰?你為什么救我?”
李清流將她扶坐到床上,也沒有隱瞞她,將自己救她原因與找到她的過程原原本本的說了。
“這里是三月山下的一個面攤老板家,是附近唯一能歇腳的地方,剛好我?guī)Я松頁Q洗的衣服,你原來的那件,已經(jīng)沒辦法穿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一定安全把你送回素繁林。”
聽到她說完這些,素盈心抱膝默聲道:“如果當(dāng)時你能快一點找到我,我的臉就不會毀。”
李清流蹙了蹙眉,無法回答這個回答,任何事情都沒有如果,只有后果。
“如果我當(dāng)時知道你在何處,我當(dāng)然會盡快找到你。但我不知道,如果不是這傘,或許我永遠(yuǎn)不知道?!?p> “你不需要快很多,只要快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p> 這句話,素盈心說的很小聲很小聲,李清流沒聽清,但看她眩然欲泣的模樣,突然想起了同樣面容被毀的無愁,心下不自覺軟了軟,輕聲道了句:“抱歉。但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