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以貌取人之教
李清流一路從巴東直奔浮山，一個月將近，她身上的藥也將耗盡。她必須每天吃藥養(yǎng)護(hù)經(jīng)脈，一天也不能斷。慕佛子做的那一紅一白的藥丸，紅的是用來養(yǎng)護(hù)，白的則是為了固氣。兩者缺一不可，丹藥若盡，她必將經(jīng)脈爆裂而亡，幸好浮山離玉色伏羲棠也就一天的路程，快馬加鞭的話，大半天也就到了。
這次，她可算想起來玉色伏羲棠的地址了。
引路的青衣婢子剛領(lǐng)她從水廊進(jìn)去，還未入園，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鶴逍遙一身淡藍(lán)色的衣衫站在廊口，雙手掐腰，一臉笑意如同春陽般燦爛到炫目，婢子見狀，也不再向前，側(cè)身退了。李清流站在水廊上，也不由得笑了起來。鶴逍遙上前又走了兩步，伸了雙臂敞開胸懷，道：“多年不見，小阿流?！?p> 李清流搖頭：“要稱我“李姑娘?！?p> 話說著，人卻上前投進(jìn)那懷抱里。與玉色伏羲棠結(jié)緣乃是在六年前，那時她與周鏡蘭初遭江湖眾人圍擊，窮途困路，卻被恰巧經(jīng)過的月霞韻與鶴逍遙所救，兩人力退江湖群敵，保下了他們。到現(xiàn)在為止，李清流仍不知道為什么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為了兩個不認(rèn)識的人得罪了全江湖，怎么算，都不劃算。
對此，鶴逍遙說：他們不是做生意，不需要劃算不劃算的。
月色伏羲棠，乃江湖一大異教，雖屬江湖一派但極少插手江湖之事，棠中人皆出自皇族貴門，除了鶴逍遙。大棠主月霞韻乃晉朝皇族，原名顧明澤，二十年前，晉皇失蹤，朝內(nèi)大亂，晉太子顧宇和被扶為新皇。新皇登基后，朝中動亂卻仍未平，甚至有人重提顧明澤曾被議儲之事，為防殺身之禍臨頭，顧明澤自愿除去皇籍，從其師名月霞韻，與其師遁入玉色伏羲棠，做了名江湖客。
他此舉既昭明了自己無爭位之心，幫顧宇和穩(wěn)了君位，另也斷了一些謀臣之念。感其恩情，惜其血緣，晉帝仍稱其為皇叔，予以無上尊位。除他之外，三棠主許儒塵亦是家位尊貴，其父為楚朝宰相，母親為楚朝長公主，妹妹則是太子妃，許家五代皆為楚朝宰相，甚至在民間有“楚朝許賀”之美名，只不過，到了許儒塵這一代想來是要斷了。
許儒塵不聽父意，一頭栽進(jìn)江湖里做了玉色伏羲棠的三棠主。雖是因此與父生了嫌隙，但這龐大的背景干系可是半點未受影響。棠中其他人亦皆不凡，有知名俠客，有翩翩貴公子，有天下名士，亦也有巨賈富商。但無論身份如何，玉色伏羲棠有一條，容貌不佳者，不留門。
簡單就是一句話，長得丑的，不要。
鶴逍遙就是靠著這一條，才當(dāng)上了二棠主，要是他生的再驚人些，月霞韻覺得這大棠主的位置上坐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好在，他比自己差了些，這么想來，倒是要感謝母親給了他這幅好皮相。
鶴逍遙抱著李清流開心的左搖右晃，將人放下來時，李清流感覺頭有些暈，一個趔趄就要倒時，月霞韻上前扶了她一把。李清流抬頭，待看到那張驚艷無雙的臉時，順著他的力撲了過去，笑著道：“月大哥?！?p> 她鮮有的露出幾分軟懦輕音，倒有些像幾年前初見時的那幅懵懵懂懂的模樣，月霞韻一身眩彩如霞般的衣衫被她抱的皺成了一團(tuán)，他居然也沒生氣，伸手拍了拍李清流的腦袋，道：“小丫頭，終于得空回來了?！?p> “沒辦法，最近事情太多，我也想早點來的。”
“慕先生送藥時附了封信，要我好好監(jiān)督你，不許你胡來?！?p> “我才不會胡來，三師兄總是瞎操心。”
月霞韻低頭看了眼自己碰過她的手，見上面一層輕灰，道：“你幾天沒洗頭了？”
“最近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跟人打架，哪有空洗頭洗澡，算起來，有個六七天了吧?！?p> “李清流！！你快放開我！鶴逍遙，快把她拉開！”
月霞韻不喜與人碰觸，無論男女老幼，他皆不喜。李清流算是個意外，但，如果是個臟兮兮的李清流，那就算了。
溫心暖閣內(nèi)。
煙煙冉冉，碧波清水。李清流半躺在這暖湯香池之中，感覺全身輕飄飄的，這幾天來她馬不停蹄的趕路，總算在藥丹吃完前到了玉色伏羲棠。熱氣蒸騰，龍石所制的四處熱泉口各分布池子四方，細(xì)細(xì)的噴吐著泉水到池中，紅色的花瓣飄在池水中，隨著水流微微蕩漾，將香氣散在池水與空氣中。
門“吱呀”一聲開了，李清流一驚，還未動作便聽道：“姑娘，小婢青蓮，請問是否需要幫您浴發(fā)或推拿？”
“月大哥讓你來的？”
“是?！?p> “推拿不用了，等下你幫我把頭發(fā)洗洗就好?！?p> 洗的差不多后，李清流從池中出來，將濕發(fā)挽到頭頂，著了身簡衣躺到了一旁的石床上。石床僅供一人躺下，床頭處是一片低洼熱水池，床頭有兩處石洞，熱水從其中而出流入池中。周鏡蘭初見這個洗頭池時震驚非常，說什么“現(xiàn)代化”“理發(fā)店”之類的，雖然不明白她的話是什么意思，但看得出來，她當(dāng)時很喜歡這個浴發(fā)池。
晚飯結(jié)束后，三人齊聚閣頂賞月。
月霞韻擺手讓侍奉的人都下去了，鶴逍遙拉著李清流念念叨叨的說著這幾年來武林中的稀奇事，什么秦家武莊成了魔教爪牙了，華巖洞八洞主被殺了，輕俠山莊鬧鬼了，哪個門里面蠱毒了，七七八八都是些沒聽過的事兒，既不知真假，也不知他從哪兒聽來的。
待他說的累了，月霞韻才插嘴問了一句：“事情還順利嗎？”
李清流拿起碟子里的花糕咬了口，含糊不清的答：“算順利。明兒我出發(fā)去浮山，沒什么問題差不多大后天就能到鬼域，時間剛好。”
“可需我們相陪？”
“不用。你們好好守著這兒就足夠了。”
鶴逍遙：“我可以，我可以啊。有師兄在這兒就夠了，我跟你去鬼域。”
“不行！”
“不行。”
異口同聲的拒絕讓鶴逍遙有些意外和失落，道：“為什么？”
李清流飲了口茶，暗聲道：“你們一向不與江湖眾門派相對，這幾年為了我姐妹已經(jīng)數(shù)次破規(guī)，如果這次你們公然與我同行，破掉鬼域陣法，就等于是明面上與江湖中的所有人翻臉，到時候玉色伏羲棠可不會這么平靜了?！?p> 月霞韻沒想到她想的是這個，道：“我不許他去，并非是要與你劃清干系。丫頭你也莫要再用五年前那一套說辭來對付我，五年前我沒能保你們姐妹平安，五年后，絕不會再如此。”
“月大哥，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那時候為什么要救我們？又為什么要保護(hù)我？”
“你覺得我另有所圖嗎？《苦真鬼訣》？”
李清流搖頭，道：“說來奇怪，第一次見你時，我便覺得你極為親切，除了周鏡蘭與師兄們，我還從未對人有過這種親昵感覺。我知道你不害我，絕對不會?！?p> 人有時候也是奇怪，雖是初見，卻又似已是舊識。這種感覺，讓她莫名對月霞韻有種難以言說的親近感，有時對著他，李清流會不由自主的想撒嬌或胡鬧，這種感覺，她唯有對周鏡蘭與慕佛子時才會如此。
她說著的短，但已將自己的感覺說的清楚。月霞韻唇角一彎，笑了，那笑容婉若霞光清姿流飛入目，饒是常待在他身邊的鶴逍遙也是這被他這一笑晃得心中微亂了幾分，他鮮少笑得這般叢容無掩，他道：“我有一個妹妹，她比我小四歲。七歲那年，宮里鬧疫癥，她被傳染，御醫(yī)束手無策，皇兄那時已居帝位，卻還是對我曾被議儲之事耿耿于懷，聽聞妹妹染了病，他便命鄔國師前來開壇作法，謊稱妹妹身附惡靈，活活燒死了她。若非鄔國師之妻及時趕來，母妃與我怕也是會被皇兄所害。丫頭，你與我的妹妹，有七八分相似?！?p> 李清流從未聽他說過這些，道：“抱歉，我不該問?！?p> “無礙，你又不是外人?！?p> 他這話說的極為順口，連半分猶豫也沒有，李清流想了想，問道：“棠內(nèi)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支持你們幫我嗎？”
月霞韻笑：“他們自然不支持我們幫你，但他們必定支持我們對抗魔教。如今天下，魔教作亂，雖我們明哲保身，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這幾年來，棠內(nèi)雖無大事，但魔教對我們也非只手不染?！?p> 鶴逍遙接了話，道：“沒錯。這幾年他們明的暗的來了不少，明的嘛，我們刀劍相見，暗的，我們?nèi)稼s了出去?！?p> 李清流詫異：“魔教安排了人入棠？”
鶴逍遙從一旁的座上起身，一個躍身坐到她身旁的高桌上，道：“當(dāng)然有，幾年安排了二十幾個，全被我們趕出去了。后來師兄覺得這也不是辦法，索性收了兩個進(jìn)來，只不過著了人暗暗看守，也沒讓她們接觸到什么門內(nèi)之事，全當(dāng)個婢子使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