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芳姐道別后,我和胖子也各自走了。胖子本來今天是要上班的,但宿醉后實在難受,就和隊里請了假,好在他老大還算關(guān)照他,沒有過分的指責(zé)。
到家后我又躺床上開始睡了起來,這一覺著實睡得有些久,我是在晚上八點才被肚子喊起來的。早上沒吃飯,中午也就喝了一碗粥,此刻我已經(jīng)餓的不行了。
套上衣服準備出去隨便吃點什么,瞟了一眼微信卻看到小婧發(fā)了信息給我。我急忙點開,小婧在消息里問我有沒有時間,她想找我聊會天。我再一看時間,下午六點鐘,我頓時就后悔不該和胖子喝酒的,現(xiàn)在都八點了,但是信息還得回啊。思索半天,我才回她:“小婧,我剛才在睡覺,沒看到你的消息,你要有時間的話,明天我再去接你吧,你定時間?!?p> 片刻之后,小婧回了我一句好吧。我還以為她在為此生氣,正在懊悔,她的第二條消息很快又過來了:“那還是明天下午六點吧,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附帶還有一個比心的表情。
看到這表情,我心都要化了,哼著小曲就出門吃飯去了。因為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所以我也沒去芳姐那,而是隨便在樓下找了個炒粉攤,要老板給我炒了個蛋炒粉。
廣東人不吃辣是出了名的,所以我提前交代老板能多辣就放多辣。端上來的粉看起來一片紅,貌似挺辣的,為此我還有些開心。但當(dāng)我夾了一筷子粉放進嘴里的時候,我傻眼了,這粉居然是甜的!我再仔細看,那紅紅的醬汁是蒜蓉辣醬……,上面還飄著幾個甜椒圈。
我吃不下去了,準備撂筷子,卻被碟子角落的一點配菜勾起了好奇心。我用筷子夾了一點起來,仔細端詳,發(fā)覺那是一小撮橄欖菜,那淡淡的清香和入口略微的甘甜,喚醒了我的一段記憶。
我初中的時候,因為上學(xué)的問題,被父母托付給了老家的以為親戚。初中的男生,正是處于青春期的時候,內(nèi)心都開始渴望獨立,也因此時常會和大人產(chǎn)生矛盾。
我那親戚總體來說是個比較溫暖的人,在我沒能體會到父愛和母愛的那段時間,她給了我很多的關(guān)愛。也因此現(xiàn)在的我雖然活得窩囊,但至始至終也沒誤入歧途。
但母愛畢竟是難以替代的,那段時間的我時常與我那位親戚之間產(chǎn)生一些矛盾,甚至對她給予我的愛有些不以為然?,F(xiàn)在想起來,那時候的我應(yīng)該是用這笨拙的手法嘗試引起我那遠方父母的關(guān)注吧。
我已經(jīng)不記得那天我因為什么和我那親戚產(chǎn)生了矛盾,在和她吵完一架之后,我跑出了家門。那是12月份的湖南,人們都已經(jīng)開始穿上厚實的棉衣或者羽絨服,我出門出的急,只是在衛(wèi)衣里面穿著一件毛線衫。
寂靜的農(nóng)村冬夜,陰沉的天被黑云籠罩著,沒有半點星光,只有路邊還沒熄燈的小屋往外投出昏黃的燈光,讓過路人勉強能看清前行的方向。冷風(fēng)穿過道邊收割完后空蕩蕩的農(nóng)田,徑直的往我身上吹過,讓我忍不住哆嗦。
走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我努力的避開一個個坑洼,不讓自己被絆倒。路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只是偶爾有一倆個人拿著手電筒往前照著,白光穿透黑夜,引領(lǐng)著回家的路?!霸谒麄兗依?,一定有人燒好著熱乎的煤火,準備著說不完的話題,等著晚歸的他們回家圍坐在火邊談?wù)摪滋彀l(fā)生的事吧。”我在心里揣度著:“或許還有一碟瓜子呢“。
我繼續(xù)往前走著,不知道要去哪,我只知道我不想回家,亦或者說從小的漂泊生活模糊了我對家的概念。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我聽到遠方傳來音樂的聲音。在這深夜,回響在農(nóng)村各個山谷里的,一定不會是歡快的音樂。那是哀樂,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農(nóng)村每逢喪事都要放這領(lǐng)導(dǎo)人追悼會上的哀樂。
哀樂沉重,聽到他的人都像被縛住了腳脖,在內(nèi)心思索又是哪位親戚鄰里歸了天。但這哀樂此刻在我心中激起的卻不是悲傷或者恐懼,而是一絲興奮。
我知道,在辦喪事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也有熾烈的火爐。那時的我害怕孤獨,卻也害怕熟人。唯獨在這滿是陌生人的場合,如若我能坐在其中,安安靜靜的聽他們談天闊海,而卻沒有人注意到我,那對我來說是再舒適不過的了。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加快腳步,迎著撲面的冷風(fēng)奮力往前走去。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總算走完了這對于哀樂來說只要一瞬的距離。
農(nóng)村土房前寬大的曬谷坪上撐著一定巨大的折疊雨棚,雨棚下擺著十來張老舊的大圓桌,上面鋪著白色的塑料桌布,桌上的一次性杯碗還沒收。一群人湊在其中一張桌子旁圍著幾個煤爐烤火,聊天,嗑瓜子。屋檐下面,廚師正在更為旺盛的爐火前準備著明天的食物。
我也湊了上去,搬了一條塑料凳和重任一起圍坐在一起。他們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果然沒人注意我。我坐在一旁邊烤火邊聽他們聊天,愜意極了。溫暖的爐火最容易勾人瞌睡,我坐在凳子上,時而往前傾,意識到快跌倒后突然驚醒,然后有由著身子往后倒去。
我就這樣前后反復(fù)著,終于還是一個不小心往前栽了下去,額頭從煤爐鐵壁上劃過燙破了皮。眾人這才注意到我,趕忙把我扶起來,這時人們才開始問這是誰家小孩,可當(dāng)然沒人知道。于是又開始問我,我用手捂著額頭,努力的擒住眼淚一言不發(fā)。
一旁的廚師看到這一幕,走了過來問我,我還是不肯說話。他見狀阻止了眾人的議論,說我不肯說就算了,然后領(lǐng)我到了里屋,開了一桶桶裝水倒在一次性碗里,讓我把額頭泡在里面,說玩摸了摸我的頭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不多時,那廚師回來了,隨著他一起的,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粉。粉湯泛著誘人的紅色,上面蓋著一層黑木耳和炸豆腐,再上則撒了一大把花生米和蔥花。
“肚子餓不餓,吃吧。“廚師把碗遞給我,眼里滿是慈祥。
那碗粉我是邊哭邊吃的,一開始甚至都沒嘗出味道來。吃到后面我才發(fā)現(xiàn)碗里有一種我沒見過的菜,黑黑的閃著油光,吃起來甜里透著香。我紅著眼睛問他:“這是什么菜啊?“
他還是笑著對我說:“好吃吧,這是他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叫做橄欖菜,喜歡吃的話回頭我送一罐給你?!?p> 我這才意識到這么久,我一直和他說的都是普通話。
待我吃完后,他又問我:“困不困,要不要我領(lǐng)你去睡覺?“,我有點呆滯的點頭。
他帶著我走進更里面的房間,和主人打了個招呼,就讓我在那里面睡下了。我躺在床上,聽著外面人們聊著天,很快就睡著了。
一直到了早上,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我旁邊議論著什么,我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我那親戚已經(jīng)站在我旁邊,和別人說著我。
見我起來,她有些嗔怪的說:“你怎么跑了這么遠,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找了你多久。村支書也喊了人到處找你,你真是把我急死了,你要不見了我怎么和你爸媽交待!?!?p> 說完就和眾人道謝,準備領(lǐng)我走,我卻還在生氣,不愿意走。
她這時有些生氣了,正準備說我的時候,昨天的廚師大叔進來了,聽她說完我離家出走的經(jīng)過,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的爽朗我至今依然忘卻不了。笑完一邊摸著我的頭,一邊勸我,我被他那一記“摸頭殺“弄得沒了脾氣,乖乖的跟著親戚要走。
臨走前廚師大叔叫住了我們,遞了個玻璃罐給我親戚,對她說:“這孩子好像特別喜歡吃這個,送你一罐?!?,說完又哈哈的爽朗大笑起來。
半推半就后,親戚接受了廚師大叔的饋贈,領(lǐng)著我回了家。
那罐橄欖菜我很快就吃完了,但那清香的口感這么多年卻一直沒忘。過了多年,來到廣東的我多次在超市購買罐裝的橄欖菜,但卻怎么也吃不出當(dāng)年那個廚師大叔做出來的味道,讓我感覺十分遺憾。
沒想到今天吃到的這橄欖菜卻有點像那廚師大叔的味道,我不禁感概這東北的老板做起廣東特產(chǎn)來手藝還真不差。
飯飽喝足后我起身要回家,留意到了手機有條短信,點開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下午四點發(fā)過來的,內(nèi)容是說我有快遞到了,讓我到樓下便利店去取。我心里十分疑惑:最近我也沒有網(wǎng)購什么啊。
在便利店拿了快遞轉(zhuǎn)身出來,上樓梯時我看了一眼快遞單,是手寫的。我的眼光下意識的朝寄件人的位置掃去——張鋒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