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那日后,我有些躲著傅易塵了。我心煩意亂那日之事。
不知道為何,一看到他就覺得心驚肉跳,跟目睹了什么兇殺過程一般。我認為眼不見為凈才好,便遠遠地躲開他。
躲了幾日以后我發(fā)現(xiàn)他也竟好像不在府中,我問小魚兒他去了哪里,小魚兒答好像他這幾日請了假便走了,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也好,省得我見他尷尬。
爹爹那日后立馬找人砌了個小塘,塘上刻這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鯉魚躍龍門”
小魚兒說應該叫“謝鴻躍謝府”,我爹覺得顯示不出恢弘的樣子。他囑咐小魚兒照顧好這條魚,畢竟這條魚和她是同類名字,應當親家一樣相待。小魚兒很是鄭重地點點頭,說要給謝鴻織件上等的袍子才可。
我有些頭大,想時刻趁人不備把這條謝鴻一鍋端。
然后我爹今日便攜我娘出去揚言要給謝鴻找?guī)讞l婆娘生兒育女。我覺得他們幾人定是出去偷吃美食懶得帶我罷了。
今日我便樂得清閑,同小魚兒插科打諢好不快活。一邊同她聊天,一邊將瓜子殼喂給謝鴻,想要偷偷謀殺。
聽聞下午吳若乾他娘要來檢閱我的成果,我有些忐忑,畢竟我什么也沒學到,書也一本都未碰過。雖是無所謂她怎么看我,但我怕丟了自家的臉。
我問小魚兒該怎么辦是好,小魚兒猜測吳若乾那么愛吃餡兒餅,他是否遺傳了他娘的口味,要我去集市買些餡兒餅討好他娘。
我覺得是她自己想吃而已吧。
但我最不擅長討好人了,更別說是個對我橫眉冷眼的老太太了。
果然下午她如約而至,我見她好像富態(tài)不少,我懷疑近幾日她在謀劃著如何折磨我而津津樂道,心情愉悅便變得更肥美些。
她一瞧見我和小魚兒在樹下坐著嗑瓜子,便冷著一張臉讓我起身,我有些困惑自己是否又犯了什么錯,難道嗑瓜子也是罪過了?
我不情不愿地起身,小魚兒還在樹下自顧自地磕著。在她看來,沒有喊她,她自然不用起身。
當然了,在我們家中都是這樣,不必太過約束。
沒想到,小魚兒的此舉卻一下子觸怒了吳若乾的娘。她覺得她們家中是非常合乎規(guī)矩的,主是主,仆是仆,哪有這樣子同主子一樣坐在地上磕瓜子的。
而我同小魚兒現(xiàn)在是典型反例,她一反在我爹娘面前的和藹慈祥的模樣,威嚴地喚小魚兒跪下受罰。小魚兒眨巴著眼,抬頭問我:“小姐,我為何受罰?”
我算是明白了,這老太婆并不是真的想要找小魚兒的茬,而是想在我面前立威罷了。
我望望小魚兒,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完全可以繼續(xù)嗑瓜子。我自己的嘴中也還在不斷咀嚼著。
這一刻,我無比厭惡這老太婆。
“你還敢護著她?!今日我非要讓你同她知道個規(guī)矩!”她猙獰著臉,今日非要小魚兒給她下跪,便伸手去拉扯她的衣袖。
小魚兒的衣袖被拉得零零落落,露出了半截藕一般的手臂。
以及手臂上駭人的一道疤。
我猛地一把推開吳若乾的娘,眼神里滿是兇狠。
誰都不可以動小魚兒。
我?guī)讱q時,爹爹有天帶我去了個喧鬧的集市,說要給我尋個照顧我的小丫鬟。我自是十分開心,那時我還不知什么是丫鬟,只知道有個人要來陪我玩了,我再也不用一個人玩泥巴了。
遠遠地望過去,一群小丫頭有同我差不多年紀的,又比我還小的。我聽聞都是爹媽生下養(yǎng)不起便賣了的孩子。我在一群臟兮兮的小丫頭中,一眼便挑中小魚兒,因為她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略顯肥碩。我從小聽慣爹爹說的場面話,也學到了些做生意之秘籍。覺得若是用差不多的錢,不如挑個個兒大的更劃算,道理等同于買西瓜。
但我覺得她當時并不是太開心的樣子。后來長大了一些,小魚兒才同我說,以為自己那時候是要被挑去青樓接客的,搞到她當時在去的路上茶飯不思。
只是在去謝府的路上。
我覺得她那不大的腦袋瓜想得有些多。
我一開始并沒有把她當作丫鬟,娘親才同我說,有些事情讓她去做就可以了,大可不必親力親為。
后來我逐漸發(fā)現(xiàn),不是今日我桌子缺了塊顏色,就是明日我的衣物變得皺皺巴巴。
然后我也十分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小魚兒磕得青紫的手臂,以及她搓衣服搓紅的雙手。
我便不再讓她幫我干活了,她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別干。我只想她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我給她取名那天,她告訴我,她以前有個名字叫阿菊。我問她是否還要叫回以前那個名字。
她笑瞇著眼答我:“才不要,小魚兒好聽,我要叫小魚兒,我是小姐的小魚兒。我喜歡同小姐一起的生活,我家中無人疼愛我,現(xiàn)在只有小姐疼我?!?p> 在我倆這漫長的成長過程中,她跟著我養(yǎng)成了許許多多的愛好和習慣:喜歡去鳳鳴樓聽戲,喜歡喝酒吃花生,喜歡說些胡話等等等。
她從不曾忘記自己是個下人,她總是不停地跟在我身后“小姐小姐”地喚我,我的寢房永遠都是整潔如新。但她又不像個下人,總是說些話氣惱我,又笨又蠢,還愛偷吃我吃剩下的蓮子羹,美曰其名粒粒皆辛苦。
她好像另一個我。
前院巷子里有只黑狗,總是窮兇極惡的樣子,我躲它很多回,還是被它盯上過那么一回。那一回,我和小魚兒差點跑斷了氣,還是被它逼到了角落。
眼瞅著這惡犬張開了嘴對準我的腿,我嚇得閉上了眼,默念阿彌陀佛。
過了會兒,卻毫無痛楚,我以為是阿彌陀佛暗中保護了我,我慢慢睜開眼。
小魚兒的手臂擋在我的腿前,流出一串猩紅的鮮血。
我見過血,阿九殺雞殺鴨遍地都是,我見到毫不動情。但那時我害怕,我害怕地哭出來,我看著小魚兒手臂不斷地滲血。
我紅著眼拎起放在角落的鐵鍬,用盡渾身的力氣,重重地敲在那只狗的頭上。狗松了口,小魚兒的手臂千瘡百孔。
我嚎啕大哭,我那時不知道小魚兒會不會死掉,我不想一個人。
她笑著抱著我的頭:“小魚兒肉多,不怕?!?p> 回去后爹爹叫人給小魚兒療傷,因為是狗咬傷,必須還要服用一種去除狗體內污穢物的藥物。
我爹哄騙她是糖。
小魚兒當時以為是什么好吃的,一口吞下,但而后的場景讓我一輩子難以忘記。
她立刻倒地不起,渾身蜷縮在一起不住地顫抖著,兩只眼睛翻起了眼白。不一會兒,她的衣服全都被汗浸透了……
她嘴中不住地喊著:“好難受……好難受……小姐救救我……”
我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怕她熬不住。我恨我自己為何那日要出去,我恨自己為何要連累她,那時候幼年的我,覺得天都塌了……
還好,還好她還在。
自此以后,她的手上留下了疤痕,她自己倒是傻乎乎不介意,卻足以讓我銘記一生。
誰都不可以為難她。
吳若乾他娘見我推她,很是不服氣,尖叫著喊道:“好你個小丫頭,我看你是反了天了!我教訓個下人要你摻合!我看你是不想嫁到我們吳家了!”
我冷笑一聲:“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嫁?!?p> 他娘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她心里定是覺得這世上沒有不愛慕她兒容顏之人。
小魚兒在旁邊拉住我:“小姐,我跪就是了,你別亂說……”
我摸摸小魚兒的頭,輕柔道:“魚兒,繼續(xù)吃你的,我就是不想嫁,同你無關?!?p> 這老太婆被我這番表現(xiàn)氣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這就命人取消…取消婚約!你這潑…潑皮,我還是頭回見到!”
我塞進一只瓜子到嘴里:“那謝謝您了?!?p> 她一只手指指著我,那手指抖地像篩子,我覺得有些好笑,一只手攤開,彎著身子,對著我家大門擺出“請”的姿勢。
她立刻氣沖沖出門,可能因為過于生氣沒看路,哎喲一聲,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門口的方伯在椅子上打著盹兒,聽到這哎喲聲,瞇著一只眼看了看,隨后又合上眼。
真過癮。
爹娘回來,果真給謝鴻帶上了幾位婆娘,個個身穿花衣,小魚兒道謝鴻真是魚中皇帝。
趁他們幾人觀看謝鴻同婆娘鴛鴦戲水之時,我便隨口說了下剛剛吳若乾他娘之事,我爹瞪大眼睛,準備撒魚食的手懸在半空。
“她推了小姐,差點推倒在地?!毙◆~兒盯著魚,眼睛一眨不眨地道。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回過頭對我眨眨眼:“小姐還痛嗎,小魚兒覺得她很是兇殘?!?p> 這小丫頭,越來越有我胡謅地風范了。
爹爹搖了搖頭,心里知這樁事算是黃了,他沒了個同他有一樣愛好,惺惺相惜的女婿了。
娘親們也很是遺憾沒有了這樣一張帥臉可看。我安慰到她們這不是多了個兒子嗎,便指了指謝鴻。
二娘笑著朝我扔了一把魚食。
野生魚頭精
最近天氣好熱,小可愛們不要經常吹空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