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格林蒙特山脈中,兩輛車沿著蜿蜒的山路迤邐而行。
頭車是剽馬,摘下了上下?lián)u晃的冠冕,仍然是青皮開車。癩子和他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一狗一人有了親密的默契。癩子只要一呲牙,青皮就會送來耐嚼的肉干,只要一叫,青皮就會奉上甘甜的礦泉水。這才不到半月,癩子就變得大腹便便,過上了狗中土財主的幸福生活。
車?yán)?,龔行慎在副駕,饒有興味地傾聽過時的公路音樂,還不時跟著哼唱兩句。即便后座的花蟲一再表示他沒有一句哼唱在調(diào)上,也沒能阻止他對音樂的熱忱。
花蟲會同行前往托托米亞,是越歸人蓄謀已久的突然決定。越歸人以花蟲出師為由,讓龔行慎帶她離開鄔亞到外面見見世面,順便尋個婆家。從始至終,越歸人充分演繹了一臉嫌棄的表情精髓,花蟲則示范了叛逆女孩瀟灑的離家方式。最后,花蟲一句“我會常回來看看的”將這幕劇推向了高潮,連演員之一的越歸人都被感動得涕淚橫流。
對于辭別姥爺和鄔亞,迎接外面的花花世界,花蟲始終保持著平常心。因為她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關(guān)于這點,姥爺已不止一次做過暗示。況且,和龔行慎一起離開,是她最好的選擇。
車內(nèi)還有莉莎、弗洛伊德和Erin孫,剽馬內(nèi)空間足夠大,四個女孩在后排兩兩相對而坐,毫不擁擠。莉莎坐在可以看到龔行慎側(cè)臉的位置,無論是否說話,她都像是看賊一樣盯著龔行慎。
弗洛伊德一直都在閉目養(yǎng)神,時不時會提醒青皮前方的路況??梢?,她的神念一直處于張開狀態(tài)。
Erin孫迷上了如意訣的紙質(zhì)原本,這是兩天前龔行慎作為二門衣缽傳授給她的。經(jīng)過歲月侵蝕,原本發(fā)黃發(fā)脆的紙張都快爛成渣了。經(jīng)過前人的裝裱、修復(fù),紙仍是爛了,最可氣的是也不知道近幾代傳人里哪個沒文化的,居然用透明膠帶把快爛的原本沾了起來,使得一部古籍徹底毀了。對此,Erin孫向龔行慎投去了懷疑的目光。
為了保護原本,二門傳人將原本謄抄下來,再在謄抄本上記錄心得體會。謄抄本都附在原本的后面,隨著時間流逝,謄抄本也會破舊,后人就接著謄抄前者。如此一來,六套謄抄本中的前三套已是古董了。最新的謄抄本應(yīng)該是龔行慎所為,連手抄都懶得抄,直接用的掃描版打印,和給Erin孫的電子版別無二致。
原本有別于電子版的地方,除了歲月的痕跡就是字?jǐn)?shù)比武功秘籍還多的菜譜。近一尺厚的原本加謄抄本,菜譜居然占了九成。
原本有數(shù)十頁,十分之一講武功,十分之九講做菜,為后來的傳人開了個壞頭。后人注釋菜譜和創(chuàng)新菜品的興致要高過研究武功,其中第一套謄抄本,一成是謄抄前者內(nèi)容,九成是續(xù)寫的菜譜。最可氣的是,第三套謄抄本上有人直接在扉頁大書注釋:“學(xué)武莫如顛勺。”瞧這志氣,此人多半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氣的廚師、廚師界有著二把刀的武者。
說實話,Erin孫看到菜譜后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飲食的新世界,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馬上讓龔行慎下廚制作一道“千回百轉(zhuǎn)子母糕”來試吃。也難怪龔行慎沒把菜譜一并交給她,若不然,她一定會在吃貨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一并傳授給她的還有鄔亞生長的斑竹竹竿,別說當(dāng)場挑選當(dāng)場砍制的竹竿就是比之前的好看,不但品相不錯,斑紋點點,均勻而不擁擠,極適合用來做扇骨,而且它貴啊,以前那條竹竿怎么看都是卸了掃把頭的大竹掃把。
讓Erin孫氣惱的是,在砍竹子的時候,莉莎搶著要了一根,弗洛伊德自行挑選了一根,花蟲操著大嗓門,選了品相最好的竹竿,讓人懷疑,她是要留著倒賣的。
張衢亨盯著竹竿十分艷羨,但他拒絕了Erin孫給他一根的盛情。
不明所以的柳別葉跟風(fēng)似的自己砍了兩根,說一根自己留個紀(jì)念,一根送爺爺當(dāng)拐棍。這時,他又想到了親愛的克里斯汀娜,神情惆悵地不知要不要送她一根。幸好,這個看起來很愚蠢的想法,因莉莎的白眼而就此作罷。
火箭桑尼,在龔行慎還在做不要錢的賞金獵人時,就已知曉他的大名了。在其名噪一時之后,桑尼干脆在家里擺上了一張俠客龔行慎的相片,每天都會找著快爛的蘋果香蕉供奉。
為什么用爛蘋果?桑尼的看法是,反正自家人不吃也是扔,不如給龔大俠嘗嘗。
別看龔行慎為人不三不四,在武者中的名望還是極大的。若不然,他受到隱士集團追殺,和武盟決裂時,怎么有近一半的人甘愿三刀六洞退出武盟。身為敵人的安先生也對其沒有憎惡之意。
像桑尼這樣不入流到只能混跡江湖謀生的武者,都十分尊敬龔行慎,不為別的,就因為其草根的出身。
武盟之外的武者,大多是連己字位都排不上的末流。他們的地位很尷尬,想要施展武藝,卻有武盟的高手壓制,幾乎沒有出頭之日。而龔行慎的出現(xiàn),一時間就成了武盟之外的散兵游勇的表率。所以,他們認為自己天然和龔行慎就是一個階層的。
正因為此,桑尼在見到龔行慎本人,就果斷地拋下千山連城的事業(yè),甘愿做一名勤勞的老司機。
他開著一輛皮卡車,跟在剽馬的后面。
車內(nèi),張衢亨在和柳別葉訴說女人的故事,柳別葉哭得像一個傻子,不是因為他的故事,而是看到克里斯汀娜在臉對臉上曬出了和人狎昵的照片。
汽車穿行向北,駛?cè)胫胁繌V袤的草原地區(qū),又折向東邊。
公路筆直地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
日出時,汽車在迎著朝陽前進;日落后,汽車乘著余暉馳騁。左邊看不到草原的盡頭,右邊看得到遠山的朦朧。
時不時會有羊群橫穿公路,時不時會有過客從對向駛來。漸漸的,這條路變得人跡罕至,只有星辰和四盞照亮前方的車燈,熠熠奪目。
當(dāng)晚,眾人在草原上露營。
路上,他們向牧民購買了一只大羊,此刻已成燒烤架上的美餐。露營地挨著一條小河,供他們?nèi)∷恪?p> 他們攜帶的露營工具十分完備,有簡易的長桌和折疊椅。不過,女生們還是刻意赤著腳坐在防潮布,因為這樣有野炊的感覺。
太陽能提燈將營地照得亮堂堂的,驅(qū)蚊水的味道卻十分刺鼻。燒烤架上的羊腿肉已經(jīng)開始滋滋冒油,肉香迅速壓過了濃重的驅(qū)蚊水味。
掌廚的當(dāng)然是龔行慎,他利落地將羊腿肉削成薄片,整齊地擺放在盤子里,又拈了一把椒鹽放在旁邊。羊骨則給了癩子和張衢亨,因為張衢亨覺得啃骨頭要更香。
弗洛伊德用帶來的薄玉米餅,刷上醬料,夾上羊肉片和黃瓜條一起吃。這樣的吃法迅速贏得了另外三名女生的模仿。
莉莎涂了楓糖漿,Erin孫選擇了黃芥末醬,花蟲的吃法十分另類,她選擇了女孩的禁忌——大蒜。
頭次嘗到龔行慎手藝的桑尼咬到了舌頭,然后哭著說:“為什么讓我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要是以后吃不到該怎么辦。龔老大,我要一輩子都跟著你!”
火箭桑尼不愧其“火箭”的稱號,吃罷了盤中羊腿切片,又鋸了四條羊肋排來吃。最后剩下一對羊腰,他看了看,咽了下口水,又看看龔行慎和眾女,便轉(zhuǎn)去吃羊臉肉作為收尾。
“喂,你看我是什么意思?我身子硬朗著呢——嗨!不是這個意思,你站住。”
Erin孫和莉莎看著龔行慎窘迫的模樣,噗嗤一樂,同時看向盯著龔行慎的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臉一紅,立馬伸出雙手證明自己的清白。
鶯鶯燕燕之聲,入夜方才停歇。
“我拿了竹竿?!?p> 其他人都進帳篷休息了,只有弗洛伊德留下和龔行慎一起收拾殘局。
“嗯,拜托你了?!?p> 弗洛伊德忽然抱住龔行慎,偎在他的懷里,淚水潸然:“可我還是不能接受,先是姐姐,然后是你……”
被突然抱住的龔行慎雙臂僵在半空,無所適從。直到弗洛伊德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他才籠住弗洛伊德,輕拍她的肩膀說:“沒事的,能結(jié)識你們,是我的福氣。”
帳篷里,Erin孫睜著眼睛,一眨不眨。
莉莎偷偷哭花了臉,張衢亨枕著胳膊輾轉(zhuǎn)難眠。
茵陳佐酒
近兩章,情節(jié)略微沉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