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四姊妹中,要數(shù)老三最好看,可惜有點瘸,可惜了可惜了呀?!币辉缟希瑥埬_(dá)邊吃著張盼弟剛買回的糖糕邊和方少鴻扯著閑話。
“嘿,尹家老三哪有他們家老小好看?”方少鴻脫口而出。
“喲,小子,你瞧上他們家老小啦?”張墨達(dá)歪過頭盯著方少鴻一通笑。
“笑什么笑,這整條弄堂都是這么覺得的!你自己眼神不好,還盡說胡話!呸!”方少鴻漲紅著臉夾起書包就往外跑。
這要細(xì)看起來,尹家?guī)讉€姊妹長得倒都隨媽。尹家姆媽長得漂亮但卻勤勞本分,年輕時在堂子里坐梳頭娘姨,后來嫁了尹永康,為了補貼家用便改行幫人洗起了衣服,就算在懷孩子的時候干起活來也絲毫不打折扣,生出的孩子也都個個健康壯實。可偏偏在懷老三的時候出了意外,當(dāng)時她正端著裝滿水的洗衣盆跨門檻,沒想因為懷孕而水腫的腳背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她重重地摔了下去,孩子的命倒是保住了,可出生后帶了輕微的殘疾。
尹一安打小就乖巧懂事,在同齡孩子泥猴般上竄下跳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懷里抱著家里唯一的布娃娃。飽滿的額頭前垂著天生帶卷的劉海,劉海下一雙大眼靜靜地嵌在蒼白的臉龐里,濃密的睫毛不時忽閃忽閃地眨著,好像隨時會有淚珠滾將下來。
因為尹一安的腿,尹家姆媽內(nèi)心格外偏愛這個女兒。明面兒上大家都隨著尹永康寵著老四,但家里無論有啥好東西暗地里她總是第一個想到這個乖巧可人的老三。她總覺得女兒的殘缺是因為自己當(dāng)初的馬虎造成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為此默默落淚,悔恨不已。
尹一安從小特別喜好音樂,在她從前念書的學(xué)校里有個樂團,里面聚了好些個吹拉彈唱的能手,她在那會兒跟著學(xué)過一陣手風(fēng)琴,但僅是學(xué)了些簡單的樂理,并不會彈奏。后來中專畢業(yè)頂替尹家姆媽進(jìn)了廠子上班,就把這茬徹底給擱置了。雖然心底里揣著十萬分的熱愛,但終究抵不過這一天天的日子,平平淡淡無聲無息地就把她的那份火熱給就地掩埋了。
尹一安除了上班不怎么出門,但有個要好往來的同事叫宋瑛,總是隔三差五地來找她玩兒,尹家姆媽每次都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來招待她。
宋瑛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父親是大學(xué)教授,母親是中學(xué)的音樂老師。尹一安去過幾次她家的小洋樓,底樓的客廳里架著泛光的鋼琴,上面是幾張家庭成員的合照被插在木質(zhì)的相框里。一旁的玻璃柜里擺滿了好看的瓷器,沙發(fā)邊小巧的茶幾上鋪著帶有蕾絲的桌布,上面擺著水晶的果盤,紫羅蘭的天鵝絨窗簾厚厚地墜在打蠟地板上。
宋瑛性格爽氣為人熱情,她還有個哥哥,宋楠。宋家兄妹愛熱鬧,經(jīng)常招呼朋友在家里搞各種聚會,有時候他倆還會拉上父母彈上幾首曲子。尹一安在宋瑛的熱邀下參加過一次,她就是在那里認(rèn)識的韋曉冬。
韋曉冬算宋楠的發(fā)小,是家里的獨子,在自家公私合營的廠子里上班。韋曉冬長得白凈說話聲音又細(xì),小時候總被人欺負(fù),家里也沒個兄長給撐腰,直到上了初中認(rèn)識了宋楠。他倆都愛音樂,一個拉小提琴,一個拉手風(fēng)琴,經(jīng)常互相給對方拉伴奏。宋楠家搞聚會,韋曉冬場場必到,每回都背著架手風(fēng)琴坐在靠窗的沙發(fā)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天,宋瑛挽著尹一安走進(jìn)來的時候,韋曉冬正低著頭拉風(fēng)琴,客廳里擠滿了跳舞的年輕人,尹一安被宋瑛安排坐在韋曉冬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一曲結(jié)束,韋曉冬抬頭看到了一旁剛落座的尹一安,她正在給跳舞的人們輕輕地鼓著掌,臉上帶著由衷的羨慕。
“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韋曉冬輕聲問道。
“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會跳?!币话灿悬c局促。
“沒事,很簡單,我可以帶你。”韋曉冬把輕柔的語調(diào)說出鏗鏘的力道來。
“你就太太平平地拉你的風(fēng)琴吧,大家等著你的下一首曲子呢!”宋瑛手里端著一杯咖啡,繞過三三倆倆跳舞的人堆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