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宜宏自嘲的一笑:“羨慕什么?你這是靜以修身。我天生是自由散漫的性子,在宮里呆著,憋的透不過氣來,非得出去散散才行?!?p> 宜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遼王宜宥插話道:“我也憋的透不過氣來?!?p> 宜宸聽了這一句,便知他要說什么。果然,遼王宜宥不待人問,就自顧自的開了口:“今日早朝,父皇欽點老二做了特使,出使大興,代天子冊封?!?p> 趙王宜宏笑笑不說話,宜宸用手捂著口鼻,假咳了一陣。
“代天子冊封,這是什么意思?”遼王宜宥看向趙王宜宏。
宜宏笑道:“大哥別看我,是什么意思也輪不到我操心?!彼墙祰笠?,的確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
遼王宜宥掩飾的笑笑,道:“也輪不到我操心。不過,四弟,你這嫡子——”
他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瞇著一雙眼睛看宜宸。宜宸沒接話,走到桌案前擺弄他的風箏去了。
遼王宜宥不甘心,跟著宜宸踱步到桌案前。他拿起那副風箏骨架翻來覆去的看了看,看似玩笑的說:“一把好牌都快被人截胡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里糊風箏?”
宜宸無所謂的抿嘴一笑:“嫡庶可變,長幼難更。大哥,所謂嫡庶,只在父皇一念之間,可你這長子的地位卻是一成不變的。”
遼王宜宥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你這是什么意思?”
宜宸漫不經(jīng)心的把風箏骨架拿回來,與手中的輕絹比了比大小?!拔夷昙o最小,又拖著一副病軀,能有什么意思呢?古人言,兄友弟恭,大哥若有旁的意思,做弟弟的不敢置喙,唯一恭字而已。”
“果真嗎?”
“自然?!?p> “哈哈哈哈。”遼王宜宥笑起來:“好。三弟出宮游歷,四弟宮中靜養(yǎng),還是兩個弟弟有福氣啊。我這個做大哥的,少不得多負擔些吧?!?p> 遼王宜宥的生母良妃本是蕭云浠身邊的婢女,因上官寶兒無孕,才得以承寵產(chǎn)子。本來以他這樣的出身,是不敢有什么指望的,可上官寶兒早逝以后,情況就變的不同了。
蕭云浠的四個兒子中,除三皇子趙王宜宏是敵國后裔,毫無希望以外,大皇子遼王宜宥齒序居長卻出身不高,二皇子晉王宜賓母家得勢卻非長非嫡,宜宸是蕭云浠唯一的嫡子,卻偏偏自幼喪母,年紀最小而又體弱多病。算來算去,他三人居然勢均力敵,誰也不比誰強多少。
如此一來,遼王宜宥很自然的生出了別樣的心思。今天,他借著晉王宜賓代天子冊封的由頭來試探宜宸,得知這個小弟弟與老三一樣沒心沒肺,甚至話語間還隱隱約約的透露出唯自己馬首是瞻的意思,怎能不令他高興呢?這樣算來,他全部的威脅就都來自晉王宜賓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算通透了。遼王宜宥又閑話了幾句家常,便起身告辭。趙王宜宏本來也只是辭行而已,更沒有多余的話,所以兄弟三人略吃了幾口茶,便散了。
送走了二人,宜宸又埋頭在案桌旁繼續(xù)做他的風箏。他做的很細致,竹篾拼接的地方看不出一絲線頭,蘭花的每一片花瓣也描繪的栩栩如生。
也不知過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天色漸漸的暗了。終于,他把最后一塊輕絹附在竹篾上粘好,一朵嬌艷欲滴的蘭花綻放開來。宜宸將蘭花風箏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心中一片喜悅。
一回頭,見沉香正呆呆的望著自己笑呢?!澳阈κ裁??我做的不好嗎?”
“不是。殿下做的好?!背料忝嫔患t,扭過頭去裝著鋪床。
宜宸輕笑道:“那你是笑我不像個皇子,盡玩些小孩子把戲?”
“不是?!背料慊琶忉尩溃骸芭静桓?。殿下雖然喜歡玩兒,卻跟別人玩兒的不一樣。”
“哦,怎么不一樣?”
“奴婢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樣。奴婢就是覺得,殿下玩兒的時候很認真,很專注,還很,好看?!?p> “哦,是嗎?”宜宸把風箏小心翼翼的擺放進一個錦盒里。絲毫沒留意沉香說這話時兩頰緋紅。
似是為了掩飾什么,她又續(xù)道:“其實誰不愛玩兒?遼王殿下好打獵,晉王殿下愛歌舞,不過他們玩兒的時候,跟殿下不是一樣的神情。他們玩兒就是玩兒,殿下玩兒不像玩兒,倒像是——”她停下來,似乎在尋找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對了,像辦差一樣。反正,別的人吃喝玩樂,叫人討厭瞧不起,殿下吃喝玩樂,一點兒也不叫人煩?!?p> “咳咳咳咳?!币隋吠蝗灰魂嚥蛔÷暤目人浴?p> “了不得。殿下一定是累著了。奴婢去倒水來?!背料阋贿呎f,一邊腳不沾地的去倒水。
宜宸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微蹙,心中暗想:這丫頭居然有此番見解,真叫人后怕,看來以后自己還要再裝的“游手好閑”一些才行。
這一夜,宜宸睡的很不安穩(wěn)。一會兒漱口,一會兒捶背,把沉香等人折騰的幾乎一夜不曾合眼。直到天大亮的時候,宜宸喝了一碗?yún)?,這才安靜下來。
沉香和幾個貼身婢女累的身困體乏,好不容易打發(fā)宜宸睡了,便也一個一個東倒西歪的躺倒在外間的熏籠上,呼呼大睡起來。整個永福宮,從里到外,全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響動。
待眾人都睡熟了,宜宸從床上翻身起來,點香為號,喚來了凌風。
“少主,您喚我?”一道白影從窗外悠然而至,輕輕的落在地上,幾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是。我們出宮一趟。”宜宸已躡手躡腳的換上了一身杏色便服。
“出宮?不知少主所為何事,現(xiàn)在是白天,出宮恐怕不太方便?!绷栾L一邊說,一邊回頭向外間沉香等人睡覺的熏籠上瞄了一眼。
宜宸道:“放心吧,我鬧騰了一夜,現(xiàn)在她們都睡熟了,一會兒再用些迷香,她們一時半會醒不了。咱們快去快回,至多一個時辰,不會出事的。”他行至桌案邊,拿起唐寅的畫作,道:“我們?nèi)ヮ櫢惶?,還畫。”
“還畫?少主,區(qū)區(qū)小事,交給屬下即可。少主若有什么話,屬下也可代為傳達,絕不會誤事。白天宮中守衛(wèi)森嚴,少主的行蹤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少主,是怕屬下誤事嗎?”
“當然不是。不過,還是我親自去好一些?!?p> “屬下不懂。屬下以為,少主的身份還是暫時不要暴露為好。否則,昨日勸說顧哲譽時,少主早就坦誠相待了。”
凌風說的對,他的身份現(xiàn)在還不宜暴露,但他就是想親自去顧府一趟,因為,還畫只是其一。他心中還有另一番心思,不足為外人道。
“凌叔,我保證不會出事的,以我現(xiàn)在的功夫,難道連這點把握都沒有嗎?”
“少主,屬下說了,屬下?lián)黄疬@樣的稱呼,您直呼屬下姓名即可,再不然,叫一聲風使也使得。另外,有沒有把握是一回事,有沒有必要是另外一回事,屬下受皇后娘娘所托,肩負少主安危之重任,如果少主不能給屬下一個合理的出宮理由的話,屬下恕難從命。”
宜宸一愣,這個凌風,還真是固執(zhí)。他想再說兩句軟話,可看了看凌風嚴肅的表情,知道求也無用,只好硬生生的把話咽回肚子里:“好吧。那就不去了。風使請回去休息吧?!?p> “是,屬下告退?!绷栾L躬身為禮,一閃身,一道白影已飛出窗外。
宜宸嘴角輕揚,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他回身從床圍上解下一條白色的絲帶,把畫縛好了綁在身后,一翻身從窗口輕飄飄的跳到了外面。緊接著,身影一晃,沒入了綠色的灌木叢中。
還沒走兩步,只見眼前白影一閃?!吧僦?,你干什么?”
宜宸立住腳,玩笑道:“凌叔,我要出宮去。身份暴露不得,就麻煩你一路隨行保護吧?!闭Z畢,他身影一側(cè),從凌風的身旁滑了過去。
“少主——”事已至此,凌風也是無法了,他只得如影隨形的跟在宜宸身后,一路護衛(wèi)?!吧僦餍⌒?,那邊有金吾衛(wèi)值守。”“少主,把畫交給屬下來拿吧?!薄吧僦?,請跟著屬下,這邊走——”
他二人功夫了得,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已穿過層層殿宇,跳出了暗紅色的宮墻。
“凌叔,別生氣了,我保證,下不為例,好不好?”一來到王街上,宜宸就趕忙笑嘻嘻的道歉。
“少主,屬下——”凌風欲言又止。頓了頓,他嘆口氣道:“哎,算了??磥砩僦饕呀?jīng)長成,自今日起,屬下只聽命行事,不再多言,做一個真真正正的暗衛(wèi)。只是,屬下實在擔不起——”
“擔不起這樣的稱呼嘛!”他還沒說完,宜宸已經(jīng)笑著打斷他:“凌叔,你是我外祖父親手帶出來的兵,保護母后多年,又照顧了我近二十年,這樣的情分,還有什么擔不起的?凌叔,宜宸從心里感激你,真的?!?p> 凌風聽了,眼角一潤,趕忙低頭一避,抱拳道:“少主這樣說,令屬下感動不已。少主放心,屬下誓死不辱皇后娘娘遺命?!?p> 宜宸點點頭,舉起手握住他的拳頭:“凌叔,宜宸信你。好了,不說了,你看,前面就是永興坊了。我們快走吧?!?p> 于是,二人不再多言,轉(zhuǎn)過街角,走進了坊間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