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風陵
風陵渡，自古以來就是黃河上最大的渡口，是山西、陜西、河南三省的交通要塞，跨華北、西北、華中三大地區(qū)之界，故此也被稱之為“雞鳴一聲聞三聲”的黃金交匯。
風陵渡究竟何時初建已不可考，其中“風陵”二字在上古古籍《水經(jīng)注》曾有記載。自古到今，為晉陜豫的交通要沖和軍事重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金人趙子貞曾在《題風陵渡》中寫道：“一水分南北，中原氣自全。云山連晉壤，煙樹入秦川?！?p> 而當?shù)氐睦习傩斩颊J為“風陵”是上古女媧的陵墓，女媧為風姓，故稱風陵?！队罎h志》載“女蝸陵，在城西南六十里，黃河洲渚上，今風陵渡其遺處也?！镀阎莞尽酚涊d，唐天寶十三年，“天雨冥晦，失陵所在”。乾元二年，某夕風雷大作，“明旦視之，墳復涌出，夾以兩柳”，陜州刺史將此事奏明唐肅宗，肅宗下令祭祀。
而韓良對這個渡口的最大印象則是前世看的《神雕俠侶》，少年郭襄在風陵渡口遇一生鐘愛楊過的那句“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生”。
前世終日在辦公室里忙忙碌碌，一年只有可憐的幾天假期。如今穿越過來，倒是有幸宦游至此，得以欣賞這番美景。
風陵渡兩岸游人、貨物絡(luò)繹不絕，與之對比鮮明的是，較為偏僻的風陵渡黃河水師大營則是守衛(wèi)森嚴，往來的進出船只都要受到嚴格的審查，寬闊的陸寨和幾十條大船構(gòu)成的水寨氣勢恢宏，仿佛亙古怪獸一般匍匐在黃河之上。
每天，風陵渡水寨都要吞吐無數(shù)來自山西、河南、山東，乃至江南運送來的軍需物資，從棉衣棉被到糧食武器無所不有，清廷為了恢復陜北做了充足的準備。
可饒是如此，當水寨的守軍看著這五條被活生生射成了刺猬，除了帆沒有一塊好地方的白底船，還是大大地震驚了一番。
很快，船上的水師百戶把情形大致說了一番，守軍嘖嘖驚奇，把他們放了進去。
這個奇觀也被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在風陵渡水軍大營里傳開了，人人都聽過諸葛孔明草船借箭，可真操作成功的，最近這幾百年韓良還是第一個，不由得這群丘八不嘖嘖稱奇。
順帶著，能掐會算的韓良也被送了個外號“小諸葛”，這個同知大人在黃河水師里算是小小地出了一次名氣。
進了陸寨，除了水師百戶，其他水師的弟兄沒跟進來。出了一趟任務(wù)，這時都回駐地休息去了，只有幾個倒霉蛋被迫留下來跟工匠去修船。
“喂，你們站?。∧銈兲У眠@是什么？”
走著走著，突然出現(xiàn)了一批人擋路，為首的，騎在一批棗紅色的小馬上，卻是個披著雪白狐裘的少女，這時正俏聲問道。
韓良看了看手下抬著的箱子，又看了看這個少女的隊伍，隊伍里的護軍個個人高馬壯，穿的一水兒明光鎧，提槍攜弓，光是這滿配鎧甲的造價，恐怕就是天文數(shù)字了。
而且，這個也就十三四歲年紀的少女身邊，除了氣勢十足的江湖人，還跟著幾個嬤嬤，和...太監(jiān)。
這身份就耐人尋味了。
韓良躬身道：“貴人垂詢，不敢不答。箱子里面裝的是陜北前線的殺敵戰(zhàn)果，都是腌好了的人頭，以作軍功。”
少女眼睛狐疑地盯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七品文官，不但不對他口中說的人頭感到害怕，反而一臉不信地說道：“準格爾人哪有那么好殺，最煩你們這些奸猾的小官，畏敵如虎，只會殺良冒功，不知給父王添了多少麻煩！”
說罷，少女轉(zhuǎn)過頭吩咐道：“把這些箱子掀開?！?p> 侍衛(wèi)策馬，粗魯?shù)財D開了韓良的士兵，用刀把木箱一箱箱地撬開。
箱子開了，饒是這些精銳護衛(wèi)，看了里面的東西也不由得呼吸一滯。
幾十個大箱子，里面碼的整整齊齊的人頭，都用鹽腌好了，這些死去的頭顱上掛滿了白霜。
“主子，都是準格爾士兵的人頭，這些發(fā)型和面孔做不得假?！?p> 少女甩了甩馬鞭，對自己判斷失誤有些不爽，一轉(zhuǎn)眸子，居高臨下地問道：“這小官，你叫什么？”
一口一個小官，韓良還挺不爽的，可這估計是個大人物，指不定就是鑲白旗旗主小王爺?shù)呐畠海刹荒艿米锪恕?p> “在下府谷知縣署綏德州同知，韓良?！?p> “哦，你就是韓良啊，我聽父王提起過你，你守城守得很不錯，是咱大清大大的忠臣！不像神木、懷遠的那些廢物，沒幾天的功夫，不是投敵叛國，就是把城給守丟了?！?p> 馬上的少女指點江山，顯得很是興致勃勃。
“你做得很好，做得好就要受到獎勵！這是父王告訴我的，等咱們大軍收復陜北的時候，你就跟黃老頭說讓他給你升官！就說是本格格說的?！?p> 韓良低著頭，嘴角一抽，黃老頭，是指的山西巡撫黃德壽嗎？
果然沒猜錯，是小王爺?shù)呐畠海€好自己審時度勢，沒來一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不然這時候自己怕是已經(jīng)在被腰斬的路了。
少女騎著棗紅色的小馬駒噠噠地走了，韓良只想好好休息一晚，可沒成想，這個簡單的愿望已經(jīng)很難實現(xiàn)了。
剛在陸寨接引的士兵幫助下安排了駐地，幾個小吏擁簇著一名官員找到了韓良。
韓良定睛一看，為首的官員卻是個中年文官，赫然是繡著云雁補子的四品大官，他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就是韓良？”
韓良不知其來歷，老老實實地答道：“正是下官?！?p> “本官乃潼關(guān)巡守道，這是臬臺的行文，你看看吧?！?p> 道員遞給韓良一份文書，韓良匆匆看完，皺了皺眉道：“糧食已經(jīng)按期送進了綏德州城，綏德守軍自可作證。況且，下官千里奔波，今日剛返，若是貪墨糧食坐視綏德失陷，何必還來這風陵渡大營？”
道員不咸不淡地說：“綏德圍城圍的水泄不通，你一面之詞如何作證？是非自有臬臺決斷，先跟本官走一趟吧?！?p> 韓良示意手下的士兵不要輕舉妄動，他點了點頭，應道：“好，我跟你走?！?p> 臬臺是按察使的別稱，與布政使同為巡撫屬官，是一省巡撫的副手，理邢獄、訴訟、監(jiān)察事務(wù)。換到韓良前世，就是陜西政法高官兼省委常委，妥妥的煊赫高官。
這些人也沒虐待韓良，給在軍營里安排了一個單間，幾個水師的士兵看守的也不嚴。他們都聽說了，是“小諸葛”被關(guān)了進來，還拉著他問東問西，問是怎么草船借箭的，都一臉崇拜。
都說丘八不長腦子，其實這些大頭兵才不傻，帶著他們出生入死的長官，都是真正有本事的人，這樣的人被關(guān)了進來，多半是遭人陷害。
韓良也本能地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整件事簡直是疑點重重。
首先，這個道員明顯是在守株待兔，他吃準了韓良會出現(xiàn)在風陵渡大營，因為風陵渡大營是去西安述職的唯一通道，而且派給韓良協(xié)助的水師也必然會回到這里。
那么推理可知，無論韓良完沒完成任務(wù)，只要韓良出現(xiàn)在風陵渡大營，一直等在這的潼關(guān)巡守道都會把他拿下，也就意味著，這是有預謀的陷害。
其次，幕后主事人是誰，他出于什么動機來陷害自己？從能力上來看，有能力驅(qū)使四品道員來抓自己的人有三個，小王爺、陜西巡撫黃德壽、陜西按察使。
挨個來分析，從少女哪里得知的信息，小王爺不說欣賞自己，最起碼沒有惡感去搞自己，況且以他天潢貴胄、八旗旗主的身份，想要搞自己根本沒必要弄得這么復雜。在陜甘地界上，他想讓誰人頭落地都是分分鐘的事。
陜西巡撫黃德壽，有一定的嫌疑，但從他毫不作梗地給自己完成任務(wù)準備和協(xié)調(diào)好了各方的資源來看，這種嫌疑不大。當然，他完全有能力驅(qū)使潼關(guān)巡守道來做這件事，也不排除這個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可能性。
而嫌疑最大的，就是陜西按察使！
潼關(guān)巡守道是他的直屬部下，而且整個流程他都有插手的可能，不得不令韓良生疑。
但韓良所想不通的是，他為什么要搞自己，自己穿越以來基本都在府谷地界，從未跟這種高官有任何交集，沒道理費盡心機的搞自己啊。